後來,官府派人來通知村長,要他組織村民去村外掩埋屍體。
他的父親這?才得知,幾天前,曾有一隊蠻夷試圖從他們?村子「借道」,而在他一邊務農一邊暢想的時候,有人為?他們?擋下了死劫,救了他們?一整個村子的人。
再?後來,他的父親拿起鐵鍬,跟著村民去了屍橫遍野的戰場,
在那?裏,他的父親又看到了告辭離開的劍客,白?衣染血,雙目緊閉,用?劍支著身體,就這?麼安然半跪在一片狼籍之中,屍體冰涼,再?也沒有了氣息。
原本山青草綠的山野中屍體疊著屍體,一鐵鍬下去,剷出的土吸飽了血,幹涸成最深的黑色。
在村長的帶領下,他們?一邊吐一邊幹活,整整埋了七天,才把所有屍骨都收斂入土。
「人不能忘本,更不能忘恩。」
村裏的人們?為?白?衣的劍客收斂屍身,葬在青山之間,以?劍客手中的長劍為?記,為?他鑄成石碑,為?他立起神龕,供奉香火,一代又一代,長長久久記得這?份恩情。
「原來……如此……」
聽了老村長的話,奕鴻已經?猜出那?位白?衣劍客的身份,正是他失蹤已久的師祖,天衍宗第五十二代傳人,重陽子。
那?把插在重陽子墳前的劍,或許就是他手中握著的這?把無銘之劍。
百年之後,雲北易雲遊之時偶然發現了這?把劍,不忍寶劍蒙塵,於是將其帶迴雲中山莊,重新磨礪,借論?劍大會為?其尋一位與之相稱的主人。
恰逢他武榜奪魁,這?把劍兜兜轉轉了一圈,終是迴到了天衍宗傳人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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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
師祖已長眠九尺之下,那?為?了尋找師祖而浪跡山河的師父……
老人繼續道:「在那?之後,我父親下定了決心,離家闖蕩,說要尋到天衍宗的傳人,告知這?裏發生的事情。」
天衍宗傳人行跡神秘莫測,就連江湖中人都尋之不著,更別說一個從偏遠郡縣走出來的、絲毫不同武功的普通人。
「我父親在外麵生活了很久,也找了很久,一無所獲,於是他重新迴到了九原。」
當?年的年輕人已經?長至中年,因著外出闖蕩的見?識,他被推舉為?村長,娶妻,逐漸老去,死去,卻從沒有一刻忘記曾經?有人用?自己的命救了整個村子的人,
這?個村子裏的村民也都沒有忘記。
事情到這?裏,似乎已經?有一個雖然遺憾但卻溫柔的結局,
老人卻長長嘆了口氣,悠悠地說:「在我父親去世,我接任村長之後,又過了幾十年,村子裏又來了一個人,一個背著劍的白?衣劍客。」
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後續,陸塵遠微微瞪大了眼睛,奕鴻更是唿吸一滯,掩在袖中的手不自覺攥緊。
「那?真是個神仙一樣的人物啊……」
這?位遠道而來白?衣負劍的客人在村子裏停留了一段時間,作為?村長的老人招待了他。
「他自稱玄清,是恩人的徒弟,向我詢問了幾十年前的往事。」
奕鴻眼眸微垂,輕聲道:「是師父。」
這?麼長時間的杳無音訊,這?還是他第一次從別人的口中聽到師父的事跡,
原來,他的師父當?年也曾尋到了這?裏。
可既然找到了師祖下落,為?何師父沒有迴去,甚至連一個口信都沒有給他或師妹傳過來?
老人道:「之後,玄清獨自一人在恩人的墓前待了很長時間。」
因是恩人之後,老人對玄清十分關注,在得知這?人連著好幾天不吃不喝,就隻是在碑前沉默地站著時,他提著木籃帶著吃食去找玄清,想要勸勸對方,
恩人為?了救他們?而死,他們?絕不會忘記這?份大恩,人死不能複生,莫要太過悲傷。
玄清隻是搖了搖頭?,給他留下一句話:「他日若是有人來取這?把劍,任他取走便是。」
說完,玄清翩然離去,再?也沒有出現。
陸塵遠不由?自主地看向奕鴻的腰間,
那?裏懸掛著一把劍,在汀蘭水榭,他看過這?把劍出鞘的樣子,
劍長三尺六寸,約兩指寬,劍身通透如水,是一把好劍。
奕鴻沉默了一陣,忽地問:「那?……後來呢?」
「後來啊……」老人想了想,慢慢地說,「後來,也就是三四年前吧,果然有一個人取走了插在恩人墓碑前的劍。再?後來,你們?來了。」
陸塵遠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這?麼說來,雲北易尋到這?把劍或許並非偶然,而是受奕鴻的師父、玄清所託……
他於夢中見?到了重陽子的過往,藉由?附著劍上的力量得到重陽子的部分傳承,武功境界因此而精進許多,此行原本隻是為?了拜訪重陽子前輩,以?謝傳道解惑之恩,不曾想竟能從老人那?裏聽來這?許多往事。
陸塵遠瞥一眼兀自沉默的奕鴻,心想,真是幸好。
若不是他遭遇刺殺身受重傷,奕鴻不會因為?擔心他的安危而答應他的邀請,也就不會聽到發生在這?個小?村子裏的這?些隱秘……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古人誠不我欺。
這?時,奕鴻站了起來,向老人深深鞠了一躬:「多謝村長將師父師祖之事告知。我有一個請求,望村長能夠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