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4點多快接近五點,天邊的太陽像是一個即將謝幕的巨人,緩緩向著西邊的地平線沉去。
那殘存的餘暉仿若被鮮血浸染過一般,濃烈而深沉地灑落在大地上,瞬間給這片飽經戰火洗禮的戰場披上了一層血色的外衣。
每一寸土地、每一塊巖石、每一株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野草,都染上了這令人窒息的色澤。
隨著陽光一寸寸地消散在視野中,可這並不意味著戰鬥的結束,恰恰相反,那壓抑的寧靜預示著暴風雨前的前奏,代表著更加激烈、更加殘酷的夜戰即將在這片土地上拉開帷幕。
此刻,天空中還下著大雪,那雪花不再是往日那般輕盈飄逸,而是在唿嘯的寒風中狂舞著、肆虐著,如同無數被激怒的白色精靈,密密麻麻地充斥在天地之間。
狂風唿嘯而過,卷起地上的積雪,又與那不斷飄落的新雪交融在一起,給這片戰場增添了幾分肅殺之氣,讓整個世界都陷入了一種冰冷而絕望的混沌之中。
南方軍區最後一條邊境防線建立在虎鳴山至同山縣一帶,防線的長度大約 170 多公裏,宛如一條巨龍橫亙在這片廣袤的土地上,盡管此刻它已被戰火摧殘得傷痕累累,但依然頑強地堅守著。
這片防線所處之地,地形複雜,變化多端。既有廣袤的平原,極目遠眺,銀白的雪地宛如一張巨大的畫卷,灰暗的天空仿佛一塊厚重的幕布,兩者交織在一起,視野極為寬廣。
這種開闊的視野,讓人在感到有利的同時,也不禁心生恐懼。
也有險峻的山體,山峰高聳入雲,被厚厚的積雪覆蓋,山體上怪石嶙峋,在這昏暗的光線中,宛如一頭頭蟄伏的野獸,隨時準備擇人而噬。
平原上,按常理來說,視野開闊,本是適合大規模的機械化軍隊作戰的絕佳之地。
然而,此刻卻因為這殘酷的戰局,反而成為了感染者進攻的主要目標。
畢竟,若是由下而上進攻山體的話,感染者的部隊無異於要向那陡峭的山崖發起衝鋒,在這過程中,它們將毫無遮掩,完全暴露在守軍的火力之下,遭受更大的傷亡,那場景光是想想就讓人心生畏懼。
而感染者中的指揮型感染者,顯然也不是蠢貨,它們懂得審時度勢,懂得如何選擇對自己更為有利的進攻路線,這也使得這場戰鬥愈發艱難,愈發充滿不確定性
位於防線左側30公裏處,趁著感染者被打退,重新組織進攻的間隙,從後方剛剛增援而來的第341預備役步兵團,剛剛和已經激戰了一天一夜的第60裝甲機動步兵團完成換防。
預備役軍官周玉峰少尉斜挎著步槍,目光冷冽而沉重地打量著從身邊走過的第60裝甲機動步兵團的士兵們。
在他的視線中,第60裝甲機動兵團幸存的士兵不過寥寥350多人,他們的身影在風雪中顯得格外單薄。
這些士兵的眼神已經失去了所有的神采,隻剩下一片麻木。這種麻木不單單是對自己性命的麻木,更是一種對戰局的徹底失望和無助。
在這些士兵的隊伍中央,十幾名士兵被戰友們緊緊攙扶著向後撤離。
這十幾名士兵的臉上寫滿了痛苦和恐懼,他們的眼神更是混亂而迷茫,完全失去了理智。
其中一名士兵突然猛地掙脫了戰友的手,揮舞著胳膊大聲喊叫:“不!我還能打!二愣子還沒死!”
從他嘴裏吐出的白氣在寒風中迅速消散,而他的聲音卻帶著一種無法抑製的瘋狂。
他的戰友趕忙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肩膀,試圖將他穩住:“別這樣,兄弟,我們要撤了,你要堅持住!”
然而,那名士兵卻掙得更兇了,他試圖衝向防線的方向,嘴裏不斷重複著:“我要去殺它們!我要去殺它們!”
這名癲狂的士兵身體在寒風中劇烈地顫抖著,表情扭曲,眼神中充滿了對戰鬥的執念,身體似乎被一種無法控製的衝動所驅使。
圍在他身邊的戰友們費了好大的勁才將他重新拉住,幾個人合力才勉強讓他安靜了下來。
但他仍然不斷地掙紮著,嘴裏含糊不清地念叨著一些聽不清的話,身體不時地抽搐著。
還有幾名士兵也是類似的情況,他們被戰友緊緊地拖著、抱著,有的嘴裏無意識地喊著戰友的名字,有的則反複說著一些毫無意義的話語。
這十幾名士兵的動作僵硬而機械,似乎已經失去了對身體的控製,隻是被本能驅使著做出反應。
從這些士兵的神態和動作判斷,他們應該是因為巨大的壓力而導致精神失常。
而他們的戰友隻能無奈地看著,騰出一隻手緊緊地抓住他們,帶著他們一起撤向後方,希望他們能在後方得到治療。
跟在周玉峰身後的一名輕機槍手不屑的撇了撇嘴:“我還以為有多牛呢!”
旁邊的副射手提著彈藥箱附和道:“我原來在電視上經常能看到這支部隊,還說是什麼英雄部隊,兵員素質都是最為精銳的,我看也就這副德性吧!
這兩名士兵說話的聲音並不小,很快就被撤離的部隊聽到了。
幾名士兵當即走上前,滿臉通紅,眼淚不自覺地滑落,語氣急促地說道:“你們知道什麼?前麵的戰況有多慘烈你們根本不清楚!”
“那可不是現代戰爭一般,你要麵對的場景無法想象!
“我們已經盡力了,但戰況實在太慘烈了,我們不得不撤下來!
“你們也不要在這兒冷嘲熱諷的,等你們上了前線,就知道戰鬥有多殘酷了!”
輕機槍手顯然不滿意這幾名士兵的辯解,他擼起袖子,將輕機槍往肩上一扛,槍口朝天,發出“哐當”一聲:“我倒要看看什麼玩意能擋得住子彈,不就是喪屍嗎?又不是沒見過,老子絕對給他打成渣渣。”
那幾名士兵見狀,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笑聲中帶著悲涼,眼淚也從眼眶中不停地滴落:“等你到了你就明白,那根本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樣,等你真正麵對了,就知道我們為什麼撤下來了。”
輕機槍手咧嘴一笑,伸出小拇指摳著自己的嘴角:“自己不行就不行,別到頭來怪路不平,我要是你們,我就找個坑跳下去撞死算了。”
那幾名士兵聽聞此言,當即雙眼血紅,嘴裏大聲叫囂著:“你擱這說什麼風涼話?不服就上刺刀,咱們幾個刺刀見紅,看看我們行不行?”
他們一邊說著,一邊快速從腰間抽出刺刀,極致的憤怒使他們上刺刀的動作都顯得有些顫抖。
見場麵已經控製不住,周玉峰快步走向前,狠狠踢了一腳輕機槍手:“閉嘴吧!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輕機槍手一個踉蹌,差點摔倒,他旁邊的副射手也嚇了一跳,趕緊把彈藥箱放下,準備過來幫忙,卻被周玉峰的眼神製止了。
周玉峰轉過頭,看著那幾名情緒激動的士兵,語氣沉重地說道:“我明白你們的心情,我也大概了解前線的戰況,你們該做的已經做到了,接下來換我們。”
那幾名士兵聽完,迅速敬了個禮,帶著哭腔的說道:“不辱使命,隻是可憐了我們的戰友,好多人連具屍首和身份銘牌都沒留下!闭f完,他們抹了抹眼淚,轉身跟著部隊繼續撤離。
周玉峰歎了口氣,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繼續帶領著自己這個排30多人向著前方的防線走去。
到達防線後,周玉峰仔細打量著防線,這道防線大約50米長左右,由一道深度約一米五左右的戰壕組成。
戰壕前50米處,已經有些破損的鐵絲網橫亙在地麵上,鐵絲網上掛著一些破舊的布條和裝備碎片,顯得十分破敗。
防線前200米內安放的地雷已經全部被觸發,地麵上到處都是彈坑和炸毀的植被,一片狼藉。
無數的感染者的屍體堆積在前方的戰壕前,有的屍體已經僵硬,有的還在微微抽動,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氣味。
周玉峰沿著戰壕邊緣緩緩前行,目光掃過戰壕內的景象,眉頭不禁緊鎖。
戰壕內,人類士兵的屍體橫七豎八地躺臥著,有的仰麵朝天,有的趴在地上,還有的靠在戰壕壁上。
這些士兵的屍體大多死不瞑目,有的胸口被感染者遠程投擲的草叉紮穿,草叉的木柄上還沾滿了鮮血。
有的腹部被木矛刺穿,木矛的尖端從後背透出,鮮血染紅了周圍的土地。
還有的手臂或腿部被草叉貫穿,傷口處的血肉模糊,顯然死前遭受了極大的痛苦。
在這些屍體之間,步槍、彈匣、手榴彈等裝備散落一地。
有的步槍槍管已經彎曲,顯然是在近身肉搏中被當作近戰武器使用過。
有的彈匣裏的子彈灑落出來,散落在屍體和裝備碎片之間;還有的手榴彈拉環已經脫落,幸運的是並未爆炸,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周玉峰皺了皺眉頭,下意識地捂住鼻子,試圖掩蓋空氣中彌漫的濃鬱血腥味。
接著,他將步槍靠在戰壕旁,雙手猛地抓住戰壕的邊緣,手臂用力一撐,身體輕盈地一躍,穩穩地跳上了戰壕。
站在戰壕上,他稍微直了直身子,從腰間迅速掏出望遠鏡,眼睛貼近鏡片,借助著夕陽那僅剩的微弱餘暉,仔細打量著自己這個團所要駐防的防線。
望遠鏡中的畫麵不斷切換,他的目光從防線的起點掃到終點,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片刻後,他放下望遠鏡,嘴裏暗暗叫罵道:“媽的,這他媽守個屁呀守!
從肉眼中觀察,341預備役步兵團負責防守的這段防線大約三公裏長左右,一半是平原,一半是山體,這樣的地形使得防守難度更加巨大。
在平原地區,開闊的視野雖然有利於觀察敵人的動向,但也使得守軍容易暴露在感染者視線中。
感染者拿著冷兵器衝鋒時,可以快速接近守軍陣地,而守軍的火力在平原上難以形成有效的阻擊,容易被感染者突破。
在山體地區,複雜的地形雖然可以提供一些掩護,但也限製了守軍的視野和火力部署。
感染者可以利用山體的掩護,從多個方向發起攻擊,守軍難以全麵防禦。
同時,山體上的植被和巖石也為感染者提供了天然的掩體,使得守軍的攻擊難以對其造成有效殺傷。
因此,在這樣的地形下,守軍很難抵擋住感染者的進攻。
想到這裏,周玉峰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白色霧氣在空氣中消散。
他最擔心的是山地和平原交界的地方,那裏地勢較為複雜,平原的開闊與山體的陡峭相互交織。
由於地形的不規則,守軍在此處的防禦工事難以像在純平原或純山地區域那樣構建得堅固和完整。
這個交界處的地形特點使得守軍的火力部署受到限製,難以形成有效的交叉火力網。
同時,這裏的視野也受到山體的遮擋,守軍難以及時發現從山體方向迂迴過來的感染者。
對於感染者來說,它們可以利用山體的掩護,從多個方向同時向這個薄弱點發起衝擊。
此外,這裏的地形也使得守軍的增援部隊難以迅速到達,一旦防線被突破,很難及時進行堵漏。
將望遠鏡放迴腰間,周玉峰跳下戰壕,彎腰拾起靠在戰壕旁的步槍,往後一甩挎在肩上,一邊走著一邊腦海中瘋狂思索:“按理說,這樣地形至少要有兩個團才行啊,我們這個預備役步兵團3200多人的編製,怎麼守得住?”
就單單他們這個預備役步兵團的火力配置,也不像是能守住這樣複雜地形的樣子。
周玉峰並不清楚,負責統籌調配支援部隊的軍官對前線170多公裏長防線的地形和兵力需求不可能了如指掌。
每段防線的地形特點和所需兵力配置各不相同,軍官們在進行部隊換防時,更多是依據大致的評估和經驗,難以做到精準匹配。
一方麵,前線士兵承受著巨大的心理壓力,急需換防來緩解緊張情緒;另一方麵,後方督戰隊雖然已經槍斃了大量潰兵,但士兵們潰逃的趨勢依然難以遏製。
在這樣混亂的局勢下,負責統籌調配增援的軍官們被繁雜的事務纏身,根本不可能做到麵麵俱到。
他們身處後方,遠離前線的戰火紛飛,自然無法真正了解前線士兵們的心理狀態。這些軍官們隻是機械地將新抵達的增援部隊派往前線,又把那些在戰鬥中被打殘的部隊撤往後方。
對於部隊的傷亡情況,他們隻是將其視為一串串冰冷的數字。
既然是數字,處理起來就簡單多了,隻需將其整理成報告,逐級上報即可。
然而,對於前線的士兵來說,死亡並不是最可怕的,真正讓人無法忍受的是那種絕望地等待死亡的過程。
他們心裏清楚,憑他們的力量根本守不住這道防線,但上級下達的死命令卻讓他們不得不堅守陣地。
這種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煎熬,讓許多士兵的精神幾近崩潰。
在這種巨大的心理壓力下,一些士兵開始出現幻覺,仿佛能看到死神在戰場上徘徊,隨時準備收割他們的生命。
在極端的壓力下,他們的眼神中充滿了恐懼和絕望,手中的武器也變得沉重無比。
每一次感染者的衝鋒,都像是死神的召喚,讓他們的心跳加速,唿吸急促。
有的士兵在戰鬥間隙,會悄悄地躲到角落裏,低聲抽泣,試圖緩解內心的恐懼。
他們知道自己可能活不過明天,甚至下一刻,但又不想就這樣放棄生命。
這種矛盾的心理,讓他們痛苦不堪。
還有的士兵在戰鬥中表現得異常勇敢,仿佛想要用生命來證明自己的價值。
在感染者進攻時,他們衝在最前麵,與其浴血奮戰,但一旦戰鬥結束,他們就會陷入深深的絕望中,因為他們知道,這樣的勇敢並不能改變最終的結局。
在這種煎熬中,無數的士兵選擇了逃跑。
趁著夜色,他們悄悄地離開陣地,希望能找到一條生路。
盡管他們心裏清楚,逃跑可能會被督戰隊抓住,甚至被槍斃,但相比於在陣地上等死,他們寧願冒險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