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林縣渡口,渡輪的汽笛聲不斷響起,低沉而急促,但人群的喧囂聲如同潮水般洶湧,輕易地將汽笛聲淹沒。
遠處,迫擊炮彈劃過一道道優美的弧線,拖拽著明亮的尾翼,狠狠地砸在冰麵上,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
冰麵上騰起的白煙和碎冰在寒冷的空氣中彌漫開來。
渡口的碼頭上,一片忙碌的裝卸情景。
十幾艘大型渡輪停靠在岸邊,鋼鐵的船身在寒冷的空氣中顯得格外冰冷。
士兵們忙碌地穿梭在渡輪和岸邊之間,指揮著軍車一輛輛駛上渡輪的甲板。
軍車的輪胎在渡輪的鋼鐵甲板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車身上掛著的軍工設備在寒風中微微搖晃。
在渡輪的另一側,平民們排著長隊,等待著上船。
渡輪的登船口,一個連的士兵檢查著每個人的身份證件,確保隻有符合條件的平民才能上船。
人群緩緩向前移動,每一步都顯得格外艱難。
渡輪的甲板上,除了忙碌的士兵和軍車,還有一些平民在士兵的引導下找到自己的位置。
他們或坐或站,緊緊抓住身邊的欄桿,眼神中帶著不安和期待。
渡輪的汽笛再次響起,這是即將啟航的信號。
士兵們迅速返迴岸上,渡輪緩緩駛離碼頭,向著對岸駛去。
岸上,人群的目光緊緊跟隨著渡輪,直到它消失在遠方的霧氣中。
懸掛在候船大廳外和廣場上的擴音喇叭發出的聲音,穿透著嘈雜,清晰地在人群中迴蕩:
“各位公民,請保持冷靜!我們有能力,有信心將大家平安、順利地運送到河對岸。”
“請大家務必聽從指揮,不要擁擠,主動禮讓婦女、兒童和老人。”
“請注意,任何違法亂紀、不聽指揮、肆意破壞秩序的行為,都將被視為對公共安全的嚴重威脅。”
“我們將依法采取強製措施,包括但不限於使用武力。”
“請各位務必配合,保持秩序,確保安全。”
隨著喇叭的聲音在寒冷的空氣中傳播,幾朵落在喇叭上方的雪花被震落,飄落在了下方青年的頭頂。
“娘的,凍死我了。”青年拍落頭頂的雪花,從口中唿出的白霧與寒冷的空氣交織在一起,逐漸向上升騰。
夜色深沉,雪花在昏黃的路燈下飛舞,仿佛無數白色的精靈在空中旋轉。
渡口的廣場上,人群密密麻麻,隊伍蜿蜒曲折,一眼望不到盡頭。
人們裹緊了厚重的外套,雙手插在口袋裏,不時地跺腳取暖。
孩子們被大人緊緊抱著,小臉凍得通紅,不時發出幾聲哭鬧。
在這寒冷的雪夜中,雲林縣的渡口處至少等待著300多萬人。
每個人都在努力向前挪動,但隊伍的移動速度卻極其緩慢。
偶爾有人試圖插隊,卻被周圍的人群擠迴原位,伴隨著幾句不滿的抱怨。
隊伍中,張涵咬緊牙關,拚命讓自己身體保持平衡,可身體還是向右側偏移,那受傷的右腿終究還是承擔不了如此久站的負擔。
“張哥,我們現在距離碼頭還有多遠呀?”站在張涵身後的湯向榮突然問道。
張涵沒有迴話,甚至連頭都沒有抬,隻是微微搖了搖頭。
這個動作幅度極小,仿佛隻是睫毛輕顫了一下,又迅速歸於靜止。
此刻身體的疲憊和內心的絕望已經使得他不想再有任何言語。
“可能快到了吧?”劉雅琴蹲在地上,拍了拍湯向榮的小腿說道。
湯向榮迴過頭,有些煩躁的說道:“屁呀!我們連渡口都還沒進!要想到碼頭還早著呢!”
“啊?”
“我記得我們都排了一個多小時了呀,人有這麼多嗎?”劉雅琴失望的問道。
“你也不想想多少人?”張涵拍了拍凍得有些發硬的軍大衣。
隨著他的拍擊,大衣上的血跡和泥土被震落,揚起一陣細微的灰塵。
接著,他抬起頭,看了一眼前方的人群,搖了搖頭,繼續說道:“我們前麵至少都還有100萬人以上,估計還得再等十幾個小時。”
站在前方的朱大常踮起腳尖,朝著前方看了一眼:“我就不明白,這麼多人擠在這個渡口幹啥?”
“還不是沒辦法。”前方一名身著藍色夾克的中年男子突然說道。
“我本來是想坐飛機去往後方,可到了機場我才知道,現在想買機票要特別許可證。”
“特別許可證?”朱大常見有人搭話,趕緊湊上前繼續詢問道,他雙手抱胸,微微側頭,顯得有些好奇。
“對啊,說什麼要經過政府審批,確認是社會精英或者軍工專家,這類特殊人才才能乘坐飛機向後撤離。”
“那合計我們這些平民就不是人?”朱大常氣憤的說道。
“別說人了,人這種生物本身就是有價值定義的呀,就像物品一樣,有貴的,有便宜的。”中年男子冷笑了一聲,語氣中帶著諷刺。
“這太不公平了!”朱大常咬牙切齒地說道。
“公平?”
中年男子摸了摸自己的身份證,那張薄薄的卡片在他粗糙的手指間顯得格外脆弱。
“在這種時候,公平早就不存在了。”
“現在是強者生存,弱者隻能等待機會。”
“我看不是等待機會,是等死吧!”張涵輕輕拍了拍朱大常的肩膀,動作輕得幾乎感覺不到。
朱大常迴過頭,臉上的表情像是被凍住的灘沙江江麵:“我看也就是等死。”
“那我們至少也比後麵的人占優勢。”張涵自嘲地笑了笑,嘴角勉強扯出一絲弧度,但很快又恢複了平靜。
“誒,那也確實,看來我們還不是最倒黴的。”湯向榮看了一眼後方的人群,那裏的人們擠得更緊,並且還夾雜著一些行動緩慢的老人。
“我們這是百步笑五十步。”張涵輕輕扭了扭自己受傷的右腿,動作顯得有些吃力。他皺了皺眉,像是在忍著疼痛,“都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能好到哪裏去。”
後麵的劉雅琴看出了張涵的痛苦,她站起身,輕輕扶住了張涵的胳膊:“我真的好怕臨海市的場景又再次上演。”
張涵微微側過頭,看了她一眼,眼神中帶著疲憊:“別想了,都過去了。”
劉雅琴身子微微一縮,抬起頭,眼神裏滿是怯懦:“涵,你就是我最後的依靠了,你會保護我的,對嗎?”
“應該會吧!”沉默片刻後,張涵迴應道。
可說完,張涵又在心裏自我補充道:“在情況不是很危急的條件下,應該會吧?”
穿著藍色夾克的中年男子笑了笑,抬起頭看了一眼遠處的江麵,江麵上飄著一層薄薄的霧氣,雪花在霧氣中飛舞,顯得格外冷清。
他低聲說道:“要是這河麵再凍得結實點,說不定咱們就能走路過去了,可惜呀,可惜,江麵的中間脆得就跟紙一樣。”
“就算凍得結實一點,咱們也過不了,你沒聽見炮擊聲嗎?”旁邊隊伍的一個青年補充道。
”就是,為了保證渡輪的正常行駛,對麵的部隊不會讓江麵完全結冰的。”隊伍中不知何處又傳來了一道聲音。
聽著周圍嘈雜的議論聲,張涵緩緩低下身子坐在了冰冷的地麵上。
迴想起從街道一路走來,那場麵幾人想都不敢想。
真的是隻能用人山人海來形容,無數的平民拋棄了自己的車輛,簇擁著向著渡口跑去。
道路上,丟棄的行李隨處可見,有的是被擠掉的背包,有的是散落的衣物,還有的是被踩扁的箱子。
那些沉重的行李丟了一路,像是被拋棄的希望。
而軍隊又調遣了不少的部隊,試圖清理出一條道路。
士兵們排成一列,手上拿著步槍和各式工具,還夾雜著十幾輛重型的壓路機和清障車。
在如此的情況下,兩條方向截然不同的隊伍就撞在了一起。
一邊是拚命向前擠的平民,一邊是試圖清理道路的士兵。
如果不是這些平民吃夠了子彈,那恐怕又是一場暴動的發生。
聽著頭頂仍在重複播放的廣播,朱大常再也忍不住,他仰起頭,對著頭頂嗡嗡作響的喇叭喝罵道:
“叫你媽呢叫!還有信心將大家平安送過渡口?也不看看亂成什麼樣子了,就會欺騙我們這些平民!”
他的聲音在寒冷的空氣中顯得格外刺耳,周圍的人群中傳來幾聲附和的低語。
而喇叭依然毫無感情地重複著那些話語,仿佛對朱大常的罵聲毫無察覺。
湯向榮也抬起頭,看了一眼喇叭,歎了口氣:“罵也沒用,這喇叭又不是人。”
張涵微微側過頭,看了朱大常一眼。
視線中,朱大常的臉被凍得通紅,雙手緊握成拳,身體緊繃,顯然已經憤怒到了極致。
“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家夥。”張涵輕聲說道。
盡管朱大常平時聽從自己的指揮,關鍵時刻也派得上一定的用場,但此刻,他臉上的憤怒和不耐煩卻讓張涵感到無語。
……
壁水市,灘沙江防線總指揮部內,一場關乎雲林縣大部分平民命運的會議正在進行。
指揮部的大廳內,昏黃的燈光映照在一張巨大的沙盤地圖上,地圖上清晰地標注著雲林縣及其周邊地區的地理信息。
幾位身著軍裝的高級軍官圍在沙盤周圍,氣氛顯得格外嚴肅。
防線總指揮孫逸飛站在沙盤的一側,他的眼神專注地落在雲林縣的位置上。
一名中校軍官手持指揮棒,站在沙盤前,正在介紹當前的情況。
“各位,根據最新的統計,雲林縣目前聚集的人口已經超過了370萬。”中校的聲音低沉而有力,他用指揮棒輕輕敲了敲沙盤上的雲林縣區域,“這個數字還在不斷增加,形勢十分嚴峻。”
孫逸飛微微皺眉,他的目光在沙盤上掃視了一圈,然後轉向中校:“370萬,這個數字準確嗎?”
中校點了點頭:“是的,總指揮。我們的偵察小組已經多次核實,這個數字是目前最準確的估計。”
坐在後排的第455暫編預備役步兵師的師長江桓插話道:“根據我的了解,就雲林縣這個不大不小的渡口根本無法承擔得起整整300多萬人的運輸工作。”
孫逸飛深吸一口氣,緩緩開口:“我也知道,這裏哪個人都知道,可現在我們要解決的就是這300多萬人該怎麼疏散?”
中校苦笑一聲:“我們已經想過很多種辦法了,甚至有想過將武鳴縣那邊的兩個江防團都調過來協助運輸平民,可那邊撤離的平民人數也不少啊!”
“根本沒辦法做到啊!”
孫逸飛的眉頭鎖得更緊,眼睛死死的盯著中校:“你要明白,你作為一名參謀,是給我提出建議和解決辦法的,而不是跟我說根本沒辦法做到。”
麵對孫逸飛的責問,中校軍官有些慌張,畢竟他與孫逸飛的軍銜差距足足差了整整五級。
他低下頭,聲音更小了:“是,總指揮,我會再想想辦法。”
“沒用的東西,”孫逸飛不屑的說道。
會議室陷入了一片沉默,無人敢在這樣的壓力下再次發言。
最終,還是第26摩托化步兵師的師長陳驍打破了沉默:“話說,如果我們將通過灘沙江的四道大橋解除封鎖的話,雲林縣渡口的壓力會不會減小一點?”
陳驍的話音剛落,第731預備役混編師的師長鄭銳風立刻反駁道:“別想了,這封鎖解除不了。”
“我的部隊已經在那四架大橋中的兩架構築了永備工事,要想解除封鎖,除非暫停修建防禦工事。”
他頓了頓,語氣更加嚴肅:“而且剩下的這兩座橋都位於最中心的位置,是南方軍區所有部隊的退路,同時也是軍工設備的運輸通道。”
“將這剩餘兩座橋梁解除封鎖的話,部隊的撤退和物資運輸都會陷入癱瘓…”
還不待鄭銳風說完,陳驍有些惱怒地站起身,臉漲得通紅,口水都幾乎要噴到鄭銳風的臉上:“你想要幹什麼?原來不是說準備炸毀這些橋梁嗎?現在又構築工事幹什麼……”
“我讓他構築的,你有什麼異議嗎?”孫逸飛冷冷地打斷了陳驍的發言。
一時間,陳驍有些尷尬,半晌後,才緩緩說道:“既然是總指揮的命令,我無條件支持。”說話時,他快速坐下,眼睛瞟向一旁,似乎在掩飾自己的尷尬。
“在這兩道橋梁上構築防線,我是經過考慮的。”
孫逸飛掃過會議室內的幾名軍官,走到陳驍的麵前,語氣平和但帶著探究:“假如你是感染者的指揮官,現在你的部隊要過河,你該怎麼辦?”
麵對這麼簡單的問題,陳驍想也沒想,脫口而出:“那必然是找尋防線的薄弱點,派遣部隊試探呀。”他的聲音中帶著不耐煩,似乎覺得這個問題有些多餘。
“那就對了。”孫逸飛滿意地笑了笑,語氣中帶著讚許,“那現在你麵前明顯就擺著兩座可以通往對麵的橋梁,你會怎麼辦呢?”
陳驍微微一愣,隨即反應過來:“那我肯定會進攻啊,就算傷亡再大,我都會奪下這兩座橋梁,如果要從江麵進攻的話,傷亡肯定會很大的呀。”
“沒錯。”孫逸飛點了點頭,語氣更加肯定,“畢竟,就算承受一定的傷亡,但隻要能過河,找到人口密集的地方,你就能補充兵源。”
“哦……”陳驍瞬間反應了過來,“總指揮,你的意思是……”
孫逸飛擺了擺手,快步走到沙盤前,奪過一旁中校軍官手中的指揮棒,指著橋梁說道:“而我們在這兩座橋上構築永備工事,就是為了引誘感染者集中進攻這兩處,然後借助我們的火力打擊感染者的有生力量。”
“那這樣搞平民根本無法撤離呀。”江桓看著孫逸飛手中的指揮棒發出了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