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7:15,潮濕的江霧與紛揚的大雪在灘沙江南岸絞成混沌,能見度不足三十米的蒼白帷幕下。
碎冰裹挾著黏連筋肉的白骨在積水中沉浮,暗紅血水順著灘塗的泥沙深入地底。
衛(wèi)星定位顯示,此處距雲林縣29.6公裏。
潮水退去的灘塗布滿大小不一的積水窪,渾濁的水麵倒映著扭曲蠕動的身影,像是無數被揉碎的噩夢在水底掙紮。
江麵上,軍艦的主炮持續(xù)咆哮,橙紅色的火光如同死神的眼睛,在霧幕中時隱時現(xiàn)。
大多數炮彈偏離目標,在灘塗上炸出直徑數米的巨大彈坑,掀起的泥土混著感染者的殘肢斷臂衝天而起,腥甜與腐臭交織的氣息在風雪中彌漫。
一塊帶著防毒麵具的頭顱\"砰\"地砸在木筏上,渾濁的眼珠還在機械轉動,而灘塗上眾多的感染者仿佛毫無察覺,繼續(xù)麻木地推動著木筏,破碎的衣袍沾滿泥漿,腐爛的傷口滲出黑綠色液體,即便被炸斷半條手臂,也隻是機械地用剩下的肢體繼續(xù)勞作。
木筏旁,一隻特殊感染者正大步巡視,它內著防刺服,外披厚重防彈衣,接縫處微微鼓起,顯然內嵌的陶瓷插板已多次承受衝擊,防彈頭盔頂部有道明顯的白痕。
這套來自雲林縣陣亡士兵和警察的裝備並不合身,防彈衣下擺露出半截防刺服邊緣,肩帶處還纏著褪色的警號布條,卻完整覆蓋了脖頸、頭部,胸腹等要害部位。
相較周圍衣著破碎、手持簡陋武器的普通感染者,就好似明末戰(zhàn)場上的清軍白甲兵,足以抵禦小口徑步槍彈,有效削弱彈片殺傷。
此刻,它正揮舞著81杠的槍托,狠狠砸向一隻失控的普通感染者。
那失控者雙眼布滿血絲,嘴角撕裂至耳根,露出半截斷裂的牙齒,揮舞的生鏽砍刀刃口已卷成螺旋狀。
特殊感染者動作嫻熟冷酷,防彈頭盔下的雙眼毫無感情,側身閃過刀鋒時,防彈衣麵料與刀刃摩擦發(fā)出刺耳的刺啦聲。
兩者肢體相撞,防彈衣內部的緩衝層發(fā)出沉悶的噗嗤聲。
緊接著,它掄起槍托,精準砸向對方太陽穴。
\"砰\"的一聲悶響,失控者癱倒在地,抽搐的手指無意識的抓撓著沙地,四肢在地上徒勞地掙紮
特殊感染者隻是微微一頓,便繼續(xù)指揮其他感染者登船。
這些低階個體總讓特殊感染者陷入矛盾。
充當炮灰綽綽有餘,處理後勤事務也能勝任,就如同軍隊裏的輔兵。
可一旦嗅到血腥味,或麵臨身旁同伴的死亡,就有可能被殺戮欲望支配,雙眼通紅,近乎喪失理智。
隻有在中低層特殊感染者的槍托威懾和嘶吼命令下,才能組成有序作戰(zhàn)單位,發(fā)揮最大戰(zhàn)鬥力。
而這些炮灰乘坐的木筏也是倉促搭建,長約5米、寬4米有餘,粗糙原木用生鏽鐵絲隨意捆綁,底部鋪著破舊防水布。
普通感染者們攥著卷刃的砍刀、豁口的菜刀,在特殊感染者的槍托推搡下,跌跌撞撞地爬上木筏。
十幾雙沉重的腳步同時落在腐朽的木板上,木筏劇烈搖晃,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
“砰!”的一聲,一名舉盾持砍刀的感染者在登筏時,鞋底在結冰的木板上打滑,它下意識用砍刀撐地,卻因木筏傾斜失去重心,整個人向後仰倒,刀背重重磕在木筏邊緣。
鐵絲捆綁處瞬間崩開,渾濁江水順著縫隙滲進來。
木筏傾斜得愈發(fā)厲害,幾個感染者踉蹌摔倒,手中的刀具、長矛胡亂揮舞,險些劃傷同伴。
摔倒的感染者掙紮起身,泥漿沾滿腐爛的軀體,仍固執(zhí)地向木筏中心挪動。
特殊感染者迅速上前,用槍托砸向失控的普通感染者,強製它們保持平衡。
但滲水越來越嚴重,木筏吃水線不斷上升。
更多感染者仍蜂擁而上,木筏在重壓下幾乎貼近水麵,隨時可能傾覆。
江水漫過木筏邊緣,冰冷的水流讓感染者們發(fā)出含糊的嘶吼,卻無法阻止它們登筏的腳步。
當第一艘木筏的吃水線幾乎與江麵平齊時,隨著某個無形信號,數百艘木筏緩緩離岸。
破碎的防水布在浪頭中翻卷,載著這群不知疼痛的活屍,朝著對岸的炮火駛去。
第一波數千名普通感染者離岸後,後方的特殊感染者立刻發(fā)出低沉嘶吼。
得到指令的第二支作戰(zhàn)單位從陰影中走出,踏著前隊的泥濘腳印,抬著木筏繼續(xù)向沙灘挺進。
這樣的策略可以有效躲避人類炮火殺傷,以減少傷亡。
灘塗後方兩公裏的密林中,八百多名身高近兩米的感染者先鋒們正在進行戰(zhàn)前準備,它們皺著眉頭,喉嚨裏發(fā)出不滿的咕噥,粗大的手指捏著防爆服的拉鏈,卻總被壯碩的皮肉卡住。
有的感染者不耐煩地扯拽著衣袖,將布料撕裂的聲音混著咒罵般的嘶吼。
防爆頭盔戴上時更是麻煩不斷,它們歪著腦袋,用肩膀去蹭頭盔調整位置,偶爾因為動作太猛,頭盔撞到樹幹發(fā)出\"當啷\"巨響。
有隻感染者被下巴處的卡扣勒得麵色發(fā)紫,脖頸青筋暴起,伸手亂扒拉的樣子活像個發(fā)脾氣的孩子。
直到體型矮小的低階個體幾乎是爬著湊上前,它們弓著背幾乎貼到地麵,踮起腳尖時膝蓋還在止不住地打顫,捏著卡扣,刻意避開精銳者緊繃的肌肉,每調整好一處就像觸電般立刻後退半步,渾濁的眼珠始終低垂著,連對方的衣角都不敢直視。
穿戴完畢後,精銳感染者們抖動身軀,目光掃向左側的瞬間,手持武器的普通個體立刻弓著腰狂奔上前。
有兩隻直接臉朝下趴在地上,泥土蹭進潰爛的傷口也渾然不覺,雙手高舉警棍、刀具與槍支,顫抖著將武器奉上,喉間發(fā)出恐懼的嗚咽,生怕動作慢了會招來滅頂之災。
接槍的感染者動作利落,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飛速拉動槍栓檢查彈夾;持警棍者隨意揮舞武器,破風聲中,嘴角的涎水甩在低階個體頭頂。
那些低伏在地的同類動也不敢動,隻是將額頭死死貼住地麵,任由黏液順著脖頸流淌。
甚至有普通感染者因過度恐懼失禁,穢物順著褲腿滴落,卻依然保持著僵硬的遞械姿勢。
不遠處,七十餘艘近乎嶄新的衝鋒舟與氣墊船整齊排列。
長7米有餘、寬4米的衝鋒舟搭載著強勁引擎,船舷防撞條還帶著港口特有的橙白標識。
6米多長、3米寬的氣墊船控製臺上淩亂的抓痕與循環(huán)播放的人類撤離警告畫麵。
特殊感染者們緩步走近這些鋼鐵載具,戴著手套的手掌撫過冰冷的金屬外殼,防彈麵罩下,嘴角勾起扭曲的弧度,渾濁的眼中閃爍著嗜血的光芒。
這些從周邊城市港口、碼頭拚湊而來的精良裝備,此刻成了感染者精銳部隊最鋒利的獠牙。
前兩波乘坐木筏的普通感染者不過是消耗敵方火力的誘餌。
那些行動遲緩、智商堪憂的同類,將用血肉之軀麻痹人類防線。
而作為第三波突襲主力,它們將在炮火停歇的瞬間,以重型裝備與戰(zhàn)術素養(yǎng)撕開敵人的致命缺口。
……
江麵上的迷霧更加濃厚,第一波次的感染者木筏群已逼近江心。
軍艦的雷達屏幕驟然爆起刺目的紅光,淒厲的警報聲撕裂甲板上空的死寂。
操作員瘋狂拍打攻擊按鈕,艦首的近防炮率先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咆哮,25毫米炮彈如銀色暴雨傾瀉而下。
最前排的木筏首當其衝,瞬間化作最殘酷的絞肉機。
一枚炮彈精準貫穿正站在船頭,揮舞著菜刀嘶吼的感染者,25毫米穿甲彈從下腹斜貫而入,高溫彈芯瞬間將腸道炙烤至碳化,炸開的傷口噴濺出黑紅色碎肉與冒著氣泡的腸液,糊狀體液潑在右側感染者臉上,腐蝕得對方表皮大片剝落。
彈體餘勢未減,斜切進木筏底部鬆木,直徑三厘米的原木被撕裂成尖銳木刺。
左側感染者的眼窩被一根三十厘米長的木刺貫穿,渾濁眼球連著眼神經被挑出,懸掛在臉頰上晃蕩,而它仍機械地抬著斷臂,殘留的手指還保持著抓握船柄的姿勢。
右舷處,脖頸腫脹如球的感染者剛舉起砍刀,就被另一發(fā)炮彈攔腰切斷。
上半身砸在木筏邊緣,肋骨斷茬從背部戳出,心髒仍在胸腔內跳動,斷裂的主動脈像高壓軟管般噴濺黑血,血管斷口如扭曲的蚯蚓般抽搐。
下半身墜入江中時,膝關節(jié)還保持著彎曲姿態(tài)。
浮屍鋪滿江麵,既有遇難平民破碎的衣物,也有感染者潰爛的軀體。
緊接著,伴隨著護衛(wèi)艦上紅光一閃,一艘木筏被127毫米主炮直接命中,爆炸掀起的水花足有數米高,裹挾著十數具軀體衝向半空。
其中一個身著保安服,骨瘦如柴的感染者在衝擊波中翻滾,衣物瞬間被撕成布條,皮膚也被高溫灼得碳化剝落。
即便如此,當它墜入江水時,仍以扭曲的姿勢死死抱住泡沫板,被炸得隻剩白骨的大腿在水中晃蕩,斷裂的手臂詭異地反折在背後,卻仍用僅存的左手瘋狂劃水,黑血順著白骨縫隙汩汩湧出,將周圍的江水染成墨色。
這些地位卑賤的底層感染者,早已忘記人肉的滋味。
自從攻占下雲林縣,小部分幸存的人類都被特殊感染者圈禁起來,關在陰暗潮濕的地下室。
那些裝備精良、眼神冷酷的特殊感染者,如同貴族般享受著這份特權,而普通感染者就像奴隸社會中的底層,隻能在戰(zhàn)場上充當炮灰,隻有攻下人類的城市或者突破人類的防線,才能得到些許殘羹冷炙作為賞賜。
若是作戰(zhàn)勇猛、立下戰(zhàn)功,少數普通感染者會被授予“十夫長”“百夫長”名號。
所謂晉升,不過是在它們手臂綁上褪色布條,或是套上生鏽的金屬環(huán)作為標識。
這看似榮耀的頭銜,實則是馴化奴隸的手段,哄騙它們更賣命地衝鋒陷陣,直至在槍林彈雨中粉身碎骨,最後連殘骸都被同伴分食。
炮火愈發(fā)猛烈,天空中傳來直升機螺旋槳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三架武裝直升機呈品字形低空掠過,機頭下方的探照燈射出慘白的光柱,在翻滾的霧靄中切割出晃動的光帶,搜尋著目標。
旋翼攪動的氣流在江麵掀起兩米多高的濁浪,破碎的木筏殘骸和浮屍隨著浪頭劇烈起伏,江水被攪得更加渾濁不堪。
\"鎖定目標,立即開火。\"武器操作手低頭,對著戰(zhàn)術耳麥低聲確認。
隨著金屬彈鏈嘩啦入膛的脆響,混合裝填著白磷彈、穿甲彈與高爆彈的23毫米彈藥被推入機炮。
底火迸發(fā)的瞬間,熾熱火舌撕裂夜空。
高爆彈率先命中木筏,劇烈的爆炸將木板炸成尖銳碎片,彈片與木屑呈扇形飛射,直接撕碎前排感染者的軀體。
緊隨其後的穿甲彈穿透厚實木筏,在江底炸開白色漩渦,將躲避不及的感染者攔腰斬斷,半截屍體在水中打著旋下沉。
白磷彈拖著明亮尾焰墜入木筏,粘稠的燃燒劑附著在感染者潰爛的皮膚上,瞬間燃起1000攝氏度的火焰。
這些怪物瘋狂翻滾、撕扯著火球般的軀體,發(fā)出非人的嚎叫聲。
白磷持續(xù)燃燒穿透肌肉、骨骼,直至將它們燒得隻剩焦黑骨架,空氣中彌漫著皮肉燒焦的刺鼻氣味。
幸存的感染者被衝擊波掀入江中,湍急的水流裹挾著殘肢斷體奔湧而下。
有的被燃燒的白磷波及,在水中仍持續(xù)燃燒;有的被彈片貫穿胸腔,黑血汩汩湧出染紅大片江水。
破碎的木筏殘骸上,還在燃燒的白磷彈芯滋滋作響,將周圍江水映得一片血紅。
……
夜幕籠罩下的密林邊緣,腐爛的枝葉間傳來拖遝的腳步聲。
江麵上燃燒的感染者木筏化作猩紅火海,吸引著軍艦主炮的全部火力,僅餘對岸火炮持續(xù)轟擊灘塗
得到進攻命令後,感染者先鋒立刻驅使著炮灰們抬著衝鋒舟向著江麵進發(fā),它們先是分散成小隊避開偵查,抵達灘塗後又迅速集結。
下水後,所有衝鋒舟與氣墊船首尾相連,排成筆直的隊列,朝著防線上某一地段全速突進。
夥同這一次進攻的,是整整2萬多名乘坐著數千艘木筏的普通個體,它們的首要任務是刻意暴露在火力下,以掩蓋真實進攻意圖。
而當精銳部隊撕開灘頭缺口時,憑借這龐大的數量,即便曆經槍林彈雨,隻要有幸存者僥幸靠近灘塗,便會立即棄筏,與先頭部隊會合,穩(wěn)固灘頭陣地。
事實上,整條江上正有六支同樣的衝擊部隊在不同灘頭同步推進。它們彼此間隔數十公裏,利用夜色與地形精準避開軍艦主炮覆蓋區(qū)域。
這些被刻意分散的隊伍,如同被提前輸入指令的消耗品,沉默地等待著被投入絞肉機的時刻,無論哪一處取得突破,都將成為點燃總攻的導火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