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18:23,中星合眾國首都中津市的街道突然沸騰起來。
下了班的白領攥著手機奔跑,菜市場的攤主們扯著嗓子吆喝\"大捷咯\",連拄著拐杖的老人都顫巍巍地把褪色的國旗從箱底翻出來。
持續半月的宵禁通告被喜慶的紅色條幅覆蓋,烤冷麵、糖葫蘆的香氣混著此起彼伏的《國歌》旋律,將整座城市熏得滾燙。
手機推送接連彈出消息:“財政部緊急通知!凡持有居民身份芯片者,今夜24點前均可在民生銀行app領取700軍券電子紅包,可用於餐飲、零售消費!”
便利店收銀臺前瞬間排起長隊,染著藍發的少年興奮地拍著玻璃櫃臺:“老板!來兩包辣條!剩下的錢給我兌遊戲幣!”
推著嬰兒車的年輕媽媽打開手機計算器,喃喃自語:“奶粉能省200,再給寶寶買雙新鞋子...”
貨架間飄來泡麵的香氣,她下意識咽了咽口水。
自從丈夫奔赴南方戰場,這雙手煮過無數碗清湯寡水的稀飯,不到半個月,人瘦了近10斤,原本合身的衣服空蕩蕩掛在身上。
丈夫每月1000軍卷的津貼,以前還能應付日常開銷,可現在光是奶粉錢就要900軍卷。
緊張的局勢下,奶粉已經漲到300元一罐,孩子小,一個月最少喝三罐,她試過在奶粉裏摻米湯,孩子喝完半夜總哭,抱在懷裏怎麼哄都不停,小臉哭得通紅。
攥著手機的手微微發顫,幾天前丈夫寄來的信還塞在錢包夾層,那句\"等勝利就迴來\"被汗水浸得發皺。
在災難與嚴寒席卷的當下,高熱量、高營養的奶粉成了硬通貨。
若不是國家出臺限購政策,規定隻有攜帶嬰兒的家庭才能購買,貨架恐怕早已空空如也。
\"前麵的快點!\"不耐煩的催促聲中,她突然轉身走向貨架,抓起最貴的那罐奶粉。
嬰兒的哭聲戛然而止,小手正抓著奶粉罐上的五星圖案。
五金店老板踩著梯子掛橫幅,麻繩突然斷裂,他卻笑著擺擺手:“吉利!破舊立新!”轉頭就掏出記號筆在紙板上寫下\"軍券消費滿300送扳手\"。
\"快看!廣場大屏幕!\"不知誰喊了一嗓子,上千人同時駐足。
畫麵裏,南方戰區某部隊,滿身硝煙的戰士與自發趕來的民眾共同升起國旗,寒風掀起殘破的軍裝,卻吹不彎挺直的脊梁。
彈幕瞬間鋪滿屏幕:
“建議把勝利日設為法定節日!今天我要喝到攤老板收攤!”
“樓下火鍋店已經排到300號,老板說軍券消費全單送啤酒!”
“剛給前線捐了200軍券,這點心意希望戰士們能喝上熱乎的!”
夜幕完全降臨時,煙花突然在天空炸響。
紅的、紫的、金的光團接連升起,轟鳴聲迴蕩在整條街道。
人群爆發出陣陣驚唿,孩子們興奮地跳起來,夜市攤位的攤主們也停下手中的活計抬頭張望。
銀白的煙火瀑布垂落,照亮了歡唿的人群。
舉著自拍桿的小主播猛地攥緊了設備:“家人們!看見沒?咱們中津市解禁煙花了!”鏡頭跟著她劇烈晃動,有人慌忙翻出手機錄像,幾個孩子被突然的聲響嚇得往大人懷裏縮,又忍不住踮腳去夠空中炸開的金箔。
二十年來頭一迴,禁放令在今夜暫時退場。
往年春節隻能隔著屏幕看定點焰火的市民,此刻正舉著剛買的仙女棒往廣場跑。
夜市攤位的霓虹燈牌被煙花映得忽明忽暗,賣糖葫蘆的大爺扯著嗓子喊:“放煙花咯!買一串送個小燈籠!”
霓虹招牌在煙火中明滅,執勤警察手持喇叭循環播放:“請有序慶祝,注意安全!
警車紅藍燈光混著漫天星火,照亮了這座徹夜不眠的城市。
五輛黑色轎車無聲停在中津市商業區的步行街入口。
許靖川穿著普通的深灰色毛呢大衣,戴著黑色圍巾,和中央辦公廳負責人錢力強一起走下車。
二十多名便衣保鏢分散在周圍,有的穿著夾克假裝看手機地圖,有的提著購物袋在奶茶店門口排隊,還有人推著行李箱裝作剛下火車的旅客。
許靖川每走過一家商鋪都要駐足片刻。
路過兒童服裝店時,他看著櫥窗裏掛著的小熊毛衣,腳步明顯慢了下來。
甜品店飄出的奶油香氣中,幾個年輕女孩正舉著手機拍網紅蛋糕,嘰嘰喳喳討論著哪款濾鏡好看。
夜市攤前,穿著校服的學生們擠在一起買烤串,油花滋啦滋啦地濺在鐵板上。
作為遠離前線的大後方,這裏的學校仍保持著正常的上下課節奏。
畢竟,唯有守住這方教育陣地,才能為不知何時結束的戰爭,持續輸送維係國運的火種。
“作為國家領導人,我們最希望看的不就是這樣一幅國泰民安的景象嗎?”許靖川盯著路邊賣冰糖葫蘆的老人說道。
老人正把插滿糖葫蘆的草靶子往更亮的路燈下挪,幾個小孩踮著腳指著最頂上那串最大的。
錢力強跟在身後,腳步遲緩:“是啊,百姓生活好了,才說明我們的政策沒有問題...”
許靖川聽著這虛偽的話語,終究沒吐出一個字,他緊了緊圍巾,轉身繼續向前走,皮鞋踩過地磚縫隙裏的落葉,發出細碎的聲響。
便衣保鏢們立刻默契地調整站位,看似隨意地跟著挪動。
走了一小會,許靖川像是走累了,在掛著\"烤魚39.9元\/條\"紅底燈箱的夜市攤前停下。
鐵架上的炭火劈啪爆開火星,烤魚表麵刷著的紅油在燈光下泛著油亮的光澤。
\"幾位裏邊坐!\"係著油漬圍裙的老板娘快步迎上來,隨手扯下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把汗,鬢角幾縷頭發被油煙熏得發黃,\"新到的江團魚,現殺現烤,再送兩個配菜!\"
錢力強下意識擋在許靖川身前,卻被輕輕推開。
領導人指了指角落的塑料桌椅:“來條小的,加份豆皮。”
等老板娘遞上沾滿油漬的菜單時,他突然抬頭問:\"大姐,這生意好做嗎?\"
鐵盤重重砸在桌上的聲響戛然而止。
老板娘愣了愣,隨即苦笑著搖頭:“好啥呀!”她壓低聲音,往沸騰的鐵盤裏扒拉焦邊的配菜,“魚價一天一漲,39塊錢賣一條賠一條。往常大家攥著軍券都換糧食,哪像現在...\"她突然自嘲地笑起來,笑聲混著炭火劈啪聲,\"說是什麼國家發的錢不用白不用,''搞什麼報複性消費'',可誰家不想過踏實日子?我男人跑運輸半個月沒音訊,孩子天天問爸爸怎麼還不迴家…”
許靖川露出尬笑,倚著油膩的塑料桌,看老板娘將魚穿進鐵簽:“大姐,那現在主要靠什麼維持生計?”
老板娘手一抖,鐵鉗撞在烤架上發出脆響。
“還能靠啥?”她用圍裙擦了擦汗,露出口袋裏半張皺巴巴的補助領取單,“每月三百軍券的救濟金,剛好夠買玉米麵!
鐵簽翻轉間,她盯著滋滋冒油的魚皮苦笑,“原先在電子廠做包裝,可現在廠子早停產了,除了軍工產業,原先那些緊俏的行業,倒閉的倒閉,破產的破產,大街上滿是找不到活幹的人……”
錢力強輕咳幾聲,屁股往後移試圖站起身,扯開話題道:“許…許先生,我聽說那邊有家羊肉店不錯,要不我們打包去那邊一起吃?”
許靖川抬手按住桌沿,眼皮都沒抬,聲線冷得像冰:“坐下!
錢力強僵在原地,又慢慢跌迴座位。
“那大姐你是怎麼想來幹烤魚這個生意的?”許靖川接著問道。
老板娘雙手攥著滾燙的鐵盤,端到兩人桌前:“活人還能讓尿憋死?男人在外麵生死未卜,女人總得把日子撐起來。”
魚烤得很香,可許靖川卻沒有任何食欲,他捏著木筷的手有些發顫,夾起的魚皮在半空晃了晃才送進嘴裏。
焦脆的口感混著濃重的鹽粒,他咀嚼得極慢,腮幫肌肉微微抽搐。
錢力強擰開礦泉水瓶蓋的\"哢嗒\"聲格外清晰,塑料瓶遞到半空又僵住。
看著許靖川把魚刺仔細剔在紙巾上,他壓低聲音:“許先生,要是吃不下...”
“怎麼吃不下?”筷子重重磕在盤邊,驚得鄰桌學生抬頭張望。
許靖川用指腹抹掉濺在袖口的油漬,壓低的語調裏浸著澀意,“吃不下也得硬吃下!彼テ鸬V泉水猛灌一口,冰涼的水流順著嘴角滑落,“平常百姓現在連條魚都吃不起,我們怎敢浪費?”
夜風卷起桌上的紙巾,老板娘端著泡菜碟過來時,瞥見許靖川麵前的魚肉已經被拆得幹幹淨淨,她剛要開口,就見對方抹了把嘴,指著見底的鐵盤:“大姐,手藝不錯,過幾天我還來!”沙啞的嗓音裏帶著刻意的輕快,卻掩不住發紅的眼眶。
等兩人身影消失在街角,老板娘彎腰收拾桌子,發現紙巾堆裏藏著三張百元的軍券,足夠買下十條烤魚。
迴程的轎車中,許靖川坐在後排,麵對民眾時溫文爾雅的語調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歇斯底裏的怒吼:“錢力強,你現在就跟民政部門,還有財政部門的領導人通通氣,我不要求你們幾天之內解決民生的問題,但是現在百姓連吃點肉,吃條魚都得精打細算的話,我…我真的心痛!”
錢力強從副駕駛迴過頭,看著後排漸漸平靜下來的許靖川,才小聲開口道:“主席,就算協調了......情況也好不了多少,今冬突如其來的天災讓糧食減產大半,幸虧搶在暴雪前收了部分秋糧,不然,情況隻會更加惡劣!
許靖川聞言,往後重重靠在座椅上,雙臂抱住自己的肩膀,額頭抵著膝蓋,整個身子微微發顫。
車內寂靜無聲,隻有他壓抑的唿吸聲,一下又一下,撞在沉默的空氣裏。
作為國家的最高領導人,他會不知道嗎?
他當然知道,甚至比任何人都清楚。前線槍炮聲裏,彈藥在飛速消耗,傷兵急需藥品,陣亡士兵的撫恤金亟待發放;而在後方,無數失業民眾眼巴巴等著糧食救濟,每一粒米都要精打細算地分配。
盡管有著戰備糧倉,可也不能隨意揮霍,每開啟一袋,都是對未來的透支。
當人們尚有一口吃食,社會尚能維持表麵的秩序;一旦饑腸轆轆,再宏偉的藍圖、再動人的承諾,都抵不過碗中冒著熱氣的稀粥。
不餓肚子,已經是他能做的最大努力。
民政部門的領導建議發放這700軍卷時,起初他並不以為意,覺得這點軍券能起什麼作用?
但現在他明白了,這700軍券對於那些在饑餓邊緣掙紮的家庭來說,就是一線生機。
“從下周起,普通民眾的救濟標準再增加100軍卷。春節前要確保落實到位,再追加500軍卷作為年節補助!
許靖川下意識地伸手探向西裝內側的煙盒,指尖剛觸碰到那光滑的鐵盒,又緩緩縮迴手,煙盒被重新按迴原位。
“合眾國的公民不能在饑餓中過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