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天府的城樓之上,薛昂負手而立,望向城外那片如今空空如也的營地,緊繃的神經終於稍稍放鬆,他長舒一口濁氣,聲音中帶著幾分疲憊與慶幸,沉聲道:“速去,讓探馬仔細查看周邊,謹防草寇設有伏兵!”
“是,大人!”身旁的傳令兵立刻領命,轉身疾步離去。
薛昂緩緩轉過身,目光掃過身邊一眾提舉監司,臉上浮現出一抹自得的笑容,語氣中滿是誌在必得:“諸位,此番咱們可算是大功告成,能聯名向朝廷報捷了!芒碭山草寇宋江,被我等合力驅逐,斬首千餘!倉皇而逃者,不計其數!因城小兵寡,難以追擊剿滅,這一點,咱們在奏書中也需如實請罪。如此行文,諸位意下如何?”
“全憑安撫使做主!”眾人紛紛拱手,齊聲應道,言語間滿是對薛昂的附和。
這時,一旁的守將上前一步,低聲諫言:“大人,不妨選幾個匪首的人頭,一同上報朝廷,這樣也省得……”
“朝中相公們,平日裏養尊處優,哪受得了這等血腥之氣?”薛昂嗬嗬一笑,輕輕擺了擺手,眼神中閃過一絲不屑,“再者,此舉也顯得咱們過於張揚。隻需在奏書中詳細說明戰果即可。”
說罷,他再度望向宋江逃竄的方向,心中暗自得意,此番保境安民立下大功,想必下次考課勘磨之後,自己定能更進一步,迴到朝堂之上。
應天府下的鄉鎮,百姓們正深陷於苦難的泥沼。屋舍在大火中化為灰燼,田間的莊稼無人照料,早已荒蕪。集市上一片狼藉,攤位被掀翻,貨物散落一地。
然而,這些關乎百姓生死存亡的慘重損失,在高高在上的安撫使薛昂眼中,不過是不值一提的雞毛蒜皮之事,根本不足以驚擾到他分毫。
與此同時,宋江率領著那支殘兵敗將,如同一條受傷後卻愈發兇狠的惡狼,在各鄉鎮間輾轉流竄。
所到之處,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遇到稍有反抗的村民,便拔刀相向,血腥的殺戮讓村莊籠罩在一片恐怖的陰影之中。
更為殘忍的是,他們還裹挾著無辜的村民,一路朝著芒碭山大寨而去,百姓們拖家帶口,哭喊聲、哀求聲在道路上唿號,可是,除了引來一頓毒打,或是拉出人群做成肉菜,別無出路!
盡管宋江未能成功攻克應天府城,可這一路燒殺搶掠的行徑,卻讓他們收獲頗豐。
在芒碭山大寨的倉庫裏,如今堆滿了如山般的錢糧,這些都是從百姓手中搶奪而來。
而更大的收獲是,被他們裹挾上山的五千餘百姓。
金毛犼施威一迴山寨,便大剌剌地坐在交椅之上,臉上帶著一絲急切與貪婪,對宋江說道:“公明哥哥,咱鹽山營的兄弟們在這次行動中可損失不少,得想辦法盡量補齊吶”
“俺們冷豔營的損失也不小,得多補充些精壯漢子,下次也好為哥哥賣力不是?”冷豔營的頭領也跟著叫嚷起來,眼中閃爍著貪婪的光芒。
“嗬嗬,”董平猛地一腳踩在交椅上,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臉上滿是傲氣,“那本將的廣濟營和公明哥哥的芒碭營,在這次戰事裏同樣傷亡慘重,又該如何補償?總不能隻便宜了你們兩家!”
一時間,山寨內爭吵聲此起彼伏,眾人皆為了各自實力,互不相讓。
矮腳虎王英聽著眾人在那為了各自營寨的利益爭得麵紅耳赤,心中頓時湧起一股厭煩之意,哪裏還有耐心聽下去。自鄧雲不幸身亡之後,他的心思便全被諸大娘占據,一時不見,便抓心撓肺般難受。
他悄悄地從山洞中退了出來,輕手輕腳地避開眾人的視線,沿著一條隱蔽的小路,快步朝著諸大娘所在的營帳奔去。
遠遠地,王英便看到營帳門口掛著醒目的白布招魂幡。走進營帳,隻見諸大娘一身素白的重孝,麵容憔悴,靜靜地跪在一旁,眼神空洞而木然,機械地往火盆中投放著紙錢。那跳躍的火苗映照著她蒼白的臉龐,更添了幾分淒美之色。
王英見狀,嘴幹舌燥,血往上湧,若非棺槨還在,才讓他多了一份清醒,忙上前幾步,輕聲問道:“諸大娘,您可感覺好些了?”
“王英兄弟啊,”諸大娘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感激,聲音略帶哽咽地說道,“你這一路奔波勞累,好不容易迴了山寨,怎麼也不知道先歇歇呢?這一路上,若不是全憑兄弟你悉心照顧,奴家哪能這般周全。便是這亡夫的棺槨,也是你費心尋來的,你讓奴家真不知該如何報答你的恩情才好啊!”
說著,諸大娘又忙低下頭去,輕輕抬手輕撫眼角,似是不想讓王英看到自己的淚水。
“可別這麼說,諸大娘。”王英此時最見不得諸大娘這般傷心感激的模樣,忙不迭地擺了擺手,臉上露出一絲急切,隻是心中甜的很,隻道,“鄧雲哥哥平日裏對我一直都很好,如今他遭了難,我作為兄弟,幫襯著做些事也是應該的。隻是……”
王英話到嘴邊,卻又頓住,眼神中閃過一絲猶豫,似是有什麼難以啟齒的話想說。
“兄弟對奴家還有什麼不好說的,盡管講便是,無需顧忌。”諸大娘抬眸,目光中帶著一絲疑惑,輕聲說道。
“咱們這山寨終究不是安穩之地,你一個婦道人家,如今無依無靠的,長此以往可不是個法子。”王英臉上堆起一抹討好的笑,嘿嘿說道,“你看兄弟我這人咋樣?要是你肯從了我,我王英便是豁出這條命,也定會護你周全到底!”
“你……這……”諸大娘萬萬沒料到王英竟如此膽大妄為、毫無顧忌,自己的亡夫還未入土,他就急著上門要自己改嫁。即便她身為草寇,可這等有悖人倫的事情,她實在是難以接受,臉上頓時露出又驚又怒又羞的神色。
“亡夫還未入土,奴家實在是……實在是做不出這等事來。”諸大娘垂下頭,聲音帶著幾分顫抖,囁嚅著說道。
“這有什麼難的!”王英滿不在乎地大笑起來,眼中閃爍著貪婪的光,“明日,我就去找個陰陽先生,選個好時辰,讓鄧雲哥哥早日入土為安。後日,我便風風光光地上門提親!”
“王英兄弟!”諸大娘一聽,心中大急,忍不住提高了聲音,“如此這般,實在是太過急切了!”
“哎呀,若不是路上耽擱了些時日,大娘你這時候說不定都已經是我王家的人了。”王英搓了搓手,一副誌在必得的模樣。
“哼,如何就不能是本將軍董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