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除了逃出阿斯霍托那次,就再也沒有如此近距離地接觸過亡靈軍團,黑潮湧來之時,天地為之震動,雪山傳來隆隆巨響,無數黑霧仿佛沿著平原掩來,一瞬間遮蓋了天空與大地!
“隻是先頭部隊!”金怒吼道:“不用怕他們!”
黑潮的速度來得太快,如影隨形地追上了騎士們的隊伍,一瞬間將他們淹沒在大軍的海洋中,到處都是鋪天蓋地衝來的屍鬼與石像鬼。
尼克閉上雙眼,手握聖典,羅賓甩出長槍,同時雙腿控馬,將撲上前的石像鬼斬落馬下!金連珠箭發,弓箭支援飛來,卡卓焱與艾歐放緩速度,一左一右,護住載著尼克的那匹戰馬。
“不要戀戰!”川德羅賓喝道。
“祂說。”尼克低聲道:“聖光之下無新事,此刻即為審判之時。”
說時遲那時快,所有騎士的武器煥發出驅散了亡靈的白光,在黑色的大軍中殺出一條道路!
閃耀著聖光的武器所向披靡,登時石像鬼的斷翼四飛,屍鬼鮮血飛濺,隊伍猶如一把尖銳的長劍,切割過這片黑色的地毯,仿若利剪,破開了黑色的大地!
馬蹄聲驚天動地衝來,越來越近,川德羅賓喝道:“別停下!”
他們借著尼克的聖光庇佑,一舉衝過了平原,遁入森林,黑霧掩來,遮沒了陽光,早晨的光束在森林內瞬間暗淡下去,樹葉樹枝飛速刮來,尼克把頭埋在金的身後,騎士們縱馬再次散開。
“還要逃多久!”金終於忍不住吼道。
“進森林的深處去!”川德羅賓喝道:“恐怕地獄騎士會發現我們!”
尼克猛地一抬頭,感覺到黑暗正在尾隨而至,然而一接觸森林,便悄然無聲地退走。
所有人都鬆了口氣,中午時,川德羅賓吩咐就地休息,吃過午飯,卡卓焱與金輪番休息,天空灰蒙蒙的一片,川德羅賓抬頭觀察了一會天空。
又一波亡靈軍團從南進入了中土。
他們總算成功地撤出了草原,尼克依次給諸人療傷,金的身上被鋒銳的爪子抓得最狠,然而尼克的獨創治療術一到,金的傷口便飛速愈合,連疤痕也沒有留下。
艾歐與卡卓焱相對來說較輕,川德羅賓穿著全覆身的板鎧,反而沒事,隻有鎧甲上被抓出不少爪痕。他逐一檢視諸人的傷勢,看到金的傷口已經完全愈合了,便說:“盡快上路。”
“現在去哪兒?”艾歐說:“距離最初的目的地,已經被打亂了計劃,亡靈軍團隻怕很快就要全麵入侵多隆郡了。”
“抄近路,目標還是多隆郡。”川德羅賓自若道:“大軍壓境,這是我們最好的機會。”
騎士們再次啟程,這次他們穿過森林,前往群山盡頭的多隆郡,足足馳騁了一天一夜,關隘的全貌展現於他們的眼中。
尼克抬眼看著白色的城牆,想起盧修斯帶著他逃亡時,曾經來過這裏,多隆郡占地將近一萬平方公裏,外圍的護城河隔斷了通往南大陸的通道,這裏現在守衛森嚴,難以靠近。
清晨時分,天地間灰蒙蒙的一片,太陽隱藏在黑霧之後,第一次來時多隆郡的守軍顯然對尼克他們不是太客氣,當然這也是因為他們並沒有告知身份的原因。
現在有川德羅賓等人守護,已經不用怕被扣下來了。
“亮出耐色繼承人和占星師的身份嗎?”尼克問。
“不。”川德羅賓說:“最好不要。”
尼克心中忐忑,一行人逐漸接近了城牆,隻見艾歐掏出一封信。
高處的衛兵問道:“做什麼的!”
艾歐朗聲道:“我們是自由港‘植物交流促進協會’的特派煉金師。”
“不錯。”川德羅賓欣然道,接過艾歐的信與徽章,重複了一次:“‘植物交流促進會’,應貴郡摩爾尼斯主席的邀請,前來商討植物嫁接事宜。”
尼克:……
金迴頭道:“這個名字聽起來實在太蠢了。”
尼克道:“我剛剛還在想會不會用馬戲團的身份……”
“馬戲團是個好主意。”川德羅賓彬彬有禮道:“早知道應該先和你商量,尼克。”
尼克哭笑不得,隻見城牆高處的士兵匆匆下來,艾歐低聲道:“就怕他們不會相信。”
尼克打量自己一行人,覺得也太奇怪了,川德羅賓答道:“他會的,盡管他心裏不相信,但他不得不放我們進去。”
一側的小城門打開,衛兵出來檢視信件以及徽章,艾歐又說:“這是伍德大師的私人信物,摩爾尼斯主席最近在城裏嗎?”
“他主管農業部。”衛兵答道:“要稱唿他為部長。”
說著衛兵抬頭打量數人,問:“大個子,你顯然不像……”
“他是我的保鏢。”艾歐說。
川德羅賓說:“貴郡領主的風濕病如何了?伍德大師吩咐我們給他帶點藥過來。”
衛兵看完信,點頭道:“進來吧,現在外麵亂得很,注意不要在城裏亂逛,城裏禁止騎馬。”
一行人便這麼牽著馬進了多隆郡,衛兵顯然不幹涉他們的行動,在尼克背後關上了城門,沿途的百姓或有打量他們的,卻並不太奇怪這幾個陌生人。
“去找那個什麼什麼……主席嗎?”卡卓焱問。
“當然不。”艾歐笑著解釋道:“信件是偽造的,先找地方住下。”
川德羅賓禮貌地朝行人打聽方向,多隆郡是一片湖泊地區,資源非常豐富,除卻外城牆把整個郡領與外界隔開,內裏的土地非常遼闊,離開城門前的生活區後,一條小路通往綠色綿延的山嶺。山嶺後則是更大的一個居民聚集區,湖邊還有漂亮的木質旅館。
“錢夠麼?”尼克小聲問。
川德羅賓低聲道:“我們現在最缺的就是錢,不過適當休息是很必要的。”
川德羅賓一行人進客棧去投宿,多隆郡的客棧人並不多,招待看到數人,眼光在他們之間瞄來瞄去,金掏出一個金幣給他,數人便在這裏住了下來,在麵湖的一側開了三個房間,還附送一個湖邊的休息平臺,川德羅賓與艾歐住一間,金與卡卓焱住一間,尼克獨自住一間。
艾歐拿著一根銀條,去鐵匠鋪裏為川德羅賓打了一個覆蓋半邊臉龐的麵具,川德羅賓換上常服,坐在椅子上,尼克拿著麵具,給他戴上,這副側臉麵具的開扣就在耳朵處,經過艾歐這名工匠的完美設計,絲毫看不出任何的突兀,川德羅賓問:“看上去怎麼樣?”
卡卓焱笑道:“更帥了。”
“不錯,完美的麵具。”金說。
“羅賓是標準的混血兒長相。”艾歐手持一把小工具,沿著麵具的邊緣作最後的修剪,又說:“關鍵時刻可以派騎士長去使美男計。”
數人忍不住都笑了起來,艾歐對待誰都是大哥哥一般的語氣,耐心且善解人意,尼克莞爾看著他們倆,心裏湧起一陣溫暖。
“但願薩倫比爾公爵不會認為我是個難纏的對手。”川德羅賓起身道:“現在還不能向他完全暴露我們的底細,我會和艾歐以耐色繼承人特使的身份前去交涉,你們……”
“……卡卓焱留在據點策應,金負責保護尼克。”川德羅賓分派了任務,說:“我們會設法去弄點錢。”
“了解。”卡卓焱答道。
金:“了解。”
“注意安全。”尼克打量川德羅賓,羅賓摸了摸他的頭,離開了客棧,艾歐有點猶豫,繼而臉上暈紅,也伸出手揉了揉尼克鉑金色的碎發。
“我很快迴來。”艾歐說,並親了親尼克的臉頰,滿臉通紅,跟著川德羅賓走了。
卡卓焱懶懶地倚在湖邊的椅上,側頭看著尼克,眼裏帶著笑意。
“我可不能陪你玩。”卡卓焱一本正經道:“現在是任務時間,必須站好崗。”
尼克笑了起來,起身走到坐在湖畔長椅上的金身旁,金卻兩指抵著尼克,說:“別靠近我。”
尼克隻得麵無表情,坐在長桌邊,看著湖光水色發呆。
“你們要喝牛奶嗎?”女招待溫柔地說。
卡卓焱接過奶壺,笑道:“謝謝。”
尼克喝了會牛奶,卡卓焱又問:“困嗎?困就迴房間去睡會。”
“我想出去走走。”尼克說,他看著遠方矗立的聖光教堂,忽然想去裏麵坐一會。多隆郡是有教堂的,但川德羅賓來到此處,並沒有直接與教會成員接頭,顯然也有他自己的考量。
而像多隆這種獨立自治郡,目前也沒有資格設立神官一職,隻能以當地牧師代為管理,和本地的牧師談一談,說不定能得到不少有用的消息。
“你能不能別又給人添麻煩。”金不耐煩地說。
尼克道:“我想去教堂。”
卡卓焱插口道:“其實我覺得這是個好主意,從牧師那裏搜集消息,說不定能幫上川德羅賓的忙。”
金看了卡卓焱一眼,說:“川德羅賓直接找公爵借錢,募兵,顯然有他自己的計劃。”
“可是他也沒有限製我哪裏都不許去不是麼?”尼克堅持道:“我也需要在附近走走,了解這個地方。”
金想也不想,答道:“不行。”
卡卓焱笑了起來,看他們倆爭執,仿佛覺得很有意思,尼克心裏卻十分光火。
“卡卓焱陪我去?”尼克說。
卡卓焱答道:“騎士長讓我留守策應,我不能擅離職守。菲爾德,我覺得你應該順著點尼克。”
“我累了。”金隨口道:“哪兒都不想去。”
尼克隻得麵無表情起身,離開露臺,金卻跟了上來,問:“你到底想去什麼地方?!”
尼克道:“我隻是想迴去睡覺!”
金跟著尼克進房去,尼克隻覺如果現在躺下的話說不定金也要睡上來,便又離開了客棧。
“你不是要睡覺的麼?”金說。
尼克覺得這家夥實在是太拽了,絕對不能向他屈服,說:“我現在又改變主意了。”
金:……
尼克笑著在路上走,金隻得貼身跟著他,路邊偶然經過的行人看見他們倆就像吵架的兄弟一般,都是好奇地看著。
“別總是滿臉不高興的樣子嘛。”尼克說,主動牽著他的手,金的動作有點僵硬,想甩開尼克的手,然而那一刻,印記亮了起來。
金表現得並不樂意,然而他的印記卻瞞不過尼克,印記的波動是最直接也是最明確的情感表達。光芒隻是短暫地一閃,尼克便現出心照不宣的笑容,金隻得一頭毛躁,任由他牽著自己的手。
尼克在市集上買了一包栗子,春天午後的陽光曬得人暖洋洋的,他們就在一張長椅上坐著,尼克問:“你困了嗎?”
“有點。”金隨口道。
“睡個午覺?”尼克搭著他的脖頸,讓他側躺下來,枕在自己的大腿上,金並不拒絕這個親昵的動作,任由尼克剝開栗子,放進他的嘴裏,並緩慢咀嚼。
“我想這裏的人,並不喜歡拿起武器去打仗。”尼克隨口道。
“我也不喜歡。”金閉著眼睛說:“不過當亡靈軍團攻陷這裏時,他們就不會這麼想了。”
尼克摸了摸金的頭發,這樣的對話令他覺得更舒服,而不是成天跟個和刺蝟一樣的人待在一起。
“快敲鍾了。”金說:“你還去教堂?去就快。”
今天是個陰天,看不出天色,尼克說:“這麼快就關門了?”
他抬頭看著遠處,金說:“我聽到有人從教堂裏出來了。”
“你再睡會吧。”尼克說:“這幾天你都沒睡好,明天再去也一樣,老師說咱們應該會在多隆郡呆上一段時間。”
“走。”金坐起來,尼克抬眼看他,矮人眉毛微擰,似乎有點不耐煩,尼克隻得起身跟著他走,金走在前麵,兩手揣在褲兜裏,尼克看了看,金便滿臉不高興地抽出一隻手來,拉著他的手,揣在自己褲兜裏。
尼克總覺得金有點討厭自己,但他身上的印記波動,又確實不能偽裝,川德羅賓也肯定這一點,但金的表現總是一點也不包容,而且還嫌棄這嫌棄那的,令尼克總是有點費解。
“冷嗎?”金麵無表情地問道。
“不會。”尼克忙答道,多隆郡要暖和多了,通往教堂的花園內百花盛開,他們並肩站在教堂外,看到裏麵正在舉行婚禮。
尼克看了一會,聖光牧師給一對新人主持完婚禮後,以聖水灑在他們的頭頂上,新人笑著接受祝福。
正門外的人實在太多了,尼克要擠進去,人群卻湧出來,金說:“走這邊。”
他把尼克帶到圍牆外,躬身按著自己的膝蓋,讓尼克踩著他的背爬上去,尼克先是上了圍牆,又伸手下來拉。金卻擺手示意不用,滿臉不屑地退後幾步,緊接著漂亮的蹬步上牆,利落上去,又抱著尼克,跳了下來。
“笑什麼?”金沒好氣問。
“你經常翻牆嗎?”尼克看他動作簡直一氣嗬成。
金說:“斥候當然會翻牆,夜精靈還會爬樹呢,下次讓卡卓焱給你表演爬樹?”
尼克:……
“你為什麼選擇當個遊俠?”尼克問。
“因為要保護你。”金無所謂道:“命運為我指定的,不是麼?”
尼克說:“我聽哥哥說過你失蹤的事,當時菲爾德公爵找了很久,還來了法瑞斯領。”
金沒有說話,保持了沉默,他們從後花園穿過長廊,金又牽起他的手,他的手溫暖而舒服,他想了一會,答道:“你媽媽現在怎麼樣了?”
“你見過她?”尼克問,繼而恍然大悟,說:“我想起來了,梅樂迪家族和菲爾德家族是世交。”
“是的。”金說:“在你一歲的時候,四歲的時候,六歲的時候,我都見過你,你顯然什麼都不知道。”
“一歲的時候我怎麼可能知道!”尼克哭笑不得道:“你記得你一歲時候的事情嗎?”
“那六歲那次呢?”金問:“哭得稀裏嘩啦跑去找我父親告狀的那次?”
“啊?”尼克張著嘴,莫名其妙道:“有嗎?”
“你可是害我挨了一頓痛打呢!”金說:“我父親把我吊起來打,給你出氣!你還站在旁邊笑!”
尼克:……
金:“笑?還笑?當年你也是這樣,哈哈大笑……”
尼克道:“打在哪裏?對不起,我真的忘了,我對六歲的記憶,隻有很短暫的一些片段,連經常和我玩的朋友叫什麼名字,我都忘了。”
金嘲笑道:“活得太好,就容易對周圍的事毫不關心,多半你們家裏的鬥爭,你也不在意。”
尼克說:“我從小在城堡裏長大,也沒有見過有什麼鬥爭啊。”
“隻是法瑞斯領主和夫人把你保護得太好而已。”金隨口道。
尼克道:“我們家族有什麼事情是……”
長廊後是一片墓地,尼克忽然停下腳步。
“怎麼了?”金有點緊張地問:“不舒服?”
他們安靜地站在墓地前,尼克搖搖頭,走過一排排的墓地,觀察墓地上的泥土,他感覺這裏的墓地,仿佛被人動過。但從泥土和植被上判斷,卻又看不出來。
天色已經有點昏暗,更難以辨認,而且隱隱約約的,他捕捉到了一絲虛空的氣息,隻有那麼一瞬間,就像陰暗的迷霧湧來。
“走吧。”尼克說。
金以為尼克在想家族裏的事,說:“不必想了,你天生就不是做政治鬥爭的那塊料,幸好你媽媽送你去當法師,否則遲早被你那幾個伯父給吃了。”
尼克已經辨認不出那一瞬間的亡靈氣息了,或許是墓地給他帶來的,也或許是來自天上,他竭力捕捉,它又消逝無痕。他微微蹙眉,眉眼間帶著些許憂色。
金又說:“不用怕,你叔伯刁難你的話,我會保護你的。”
尼克聽了這話迴過神,頓時笑了起來。
“笑什麼?”金莫名其妙道。
“謝謝。”尼克答道。
他們在走廊裏牽著手,尼克轉過來,與金麵對麵。
“我發現你好像沒有那麼討厭我。”尼克說。
“沒……沒有!”金登時緊張起來,語無倫次地說:“不……你這個囂張的……”
“我現在完全不怕你了。”尼克眨眨眼,金籲了口長氣,無奈地說:“走吧。”
他牽著尼克走過迴廊,從側門進入教堂內,教堂中央是一個祭壇,祭壇前則是一枚巨大的黃金雕柱。
翻湧的烏雲從北方襲來,多隆郡城主白色的塔樓聳立於山巒之上。
川德羅賓站在裝飾輝煌的大廳內,一名五十來歲的中年人須發花白,穿著皮甲,從樓梯上走下,他的聲音洪亮而不客氣。
“幾個月前你的同伴剛來過一次。”那中年人道:“帶著一個小占星師,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是做什麼來的,羅賓。”
“看來我的名聲已經傳到多隆郡了麼?向您致敬,薩倫比爾公爵。”川德羅賓彬彬有禮道。
“啊。”薩倫比爾公爵道:“讓我猜猜,你不會是已經投奔亡靈軍團了吧,你的臉是怎麼迴事?”
“一個小意外。”川德羅賓道:“聽說多隆郡的高山麥酒十分聞名,我不介意在此地盤桓數月,好好享受一番。”
薩倫比爾冷哼一聲,打了個響指,示意人給川德羅賓上麥酒。
“你最好給我快點離開這裏。”薩倫比爾不信任地注視著川德羅賓,說:“多隆郡不會卷入這場戰爭之中。”
“根據上一次聖戰時各族簽訂的法規。”川德羅賓道:“奉秘法之王的旨意,我們有權在多隆郡逗留,直到您願意派兵協助為止。”
“讓耐色皇帝和他該死的政權見鬼去吧!”薩倫比爾怒吼道:“還有聖光教廷和自然教廷這兩個混賬!除了收稅和獻祭,你們還會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