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榮幸。”尼克認真道:“我保證我一定不會給你丟臉。”
川德羅賓笑了起來,點頭道:“看來塔爾迴來後,我要和他一起勤修武藝了。”
他和川德羅賓牽著馬,繼續朝鎮裏走去。
迴到旅店後,尼克趴在床上睡死了過去,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川德羅賓幫他擦洗幹淨,又換了幹淨的衣服。
屋裏這時候沒人,尼克迴憶馬特借助自己使用元素視界時共享的感受,在靈魂所及之處,仿佛變得全知全能,對每一個元素都充滿掌控。
那時他才慢慢得知先前自己沒有注意到的一些細節處——使用魔法時,並不完全需要與符文溝通,隻要能達到對魔力相當的掌控,通過意念的指揮,便能引發效果。
房門被打開,川德羅賓帶著熱量豐富的早餐迴來——滿籃子黃油麵包、培根、煎蛋和熱湯,尼克已經洗漱完畢,靠在牆上讀那本食譜。
“我能看到那個大騎士的元素視界。”尼克抬頭掃了一眼早餐,說:“他對星光魔力格外親和……”
“我有點印象。”川德羅賓拿給他一份麵包,道:“他為預言學派而戰,但並不隸屬於密城。隻是這樣一來,獲得啟明星認可的預備騎士就常常不會選擇他的連隊,進而導致第二連隊的萎靡。”
川德羅賓看他讀那本書十分入神,問道:“馬特給你這本菜譜幹什麼,怎麼看的這麼著迷?”
尼克吱吱笑了起來,咽下一大塊麵包,被噎的半死不活,喝了一口湯後才好受一點,他指了指《靈族食譜》,說道:“這不太像是菜譜,更像是教導施法者如何選擇並吸收魔力的教材。”
川德羅賓點點頭,不再打擾他。尼克翻了一頁又看到:某些平靜的地脈能進一步加強魔法的能效,而法師能調動的總魔力量除卻自身的魔法儲存之外,就有很大一部分將從地脈中獲得。這種與地脈的聯係越強,所能抽取的魔力越多,傳說中曾經有一位靈族大法師,能把一片大陸的地脈徹底吸幹。
他合上手冊,望向窗外的毛毛細雨,這本書裏反複提到一個自稱靈族的種群,他們把不同的魔力元素視作食材,對魔力親和度疑似上不封頂,強悍的沒邊。
“吹吧。”尼克邊吃邊想,“吸幹大陸也太誇張了,那我現在餓得可以吃空世界。”
川德羅賓與尼克就在夏爾鎮內的旅店裏住了下來,他倆現在沒有足夠的盤纏,隻能等著梅樂迪的人找到這裏。
秋季的最後一場正常降雨襲來,把整個夏爾鎮籠罩在冬象前的第一次嚴寒之中,旅人們無處可去,便越擠越多,旅店連地下室與馬廄都住滿了人。
尼克過完這個冬象就要十歲了,即將邁入人生中至為青蔥的十年。施法者的世界為他打開了一道光輝燦爛的大門,他明顯能感覺到自己身體裏的魔能再次提升,猶如磅礴的海潮般,快要不受控製。
他飛快地翻閱了食譜最後的內容,開始拿川德羅賓來試驗魔法的效力,首先是隱身術。
“不用著急。”川德羅賓看著尼克聚精會神的樣子,忍不住莞爾笑道:“施法是很看心情的,太緊張反而會起反作用。”
尼克笑了起來,道:“老師,你應該說,尼克,我相信你會成功的。”
川德羅賓卻絲毫不擔心尼克的實力,用他的話來概括,則是“海涅在你這個年齡,也未必擁有像你這樣的魔能”,他反複鼓勵尼克,假以時日他一定會變強的。
而較之他們自己,川德羅賓更擔心的則是聖西列許。
“他太執著了。”川德羅賓說。
“可能是……”尼克想了想,說:“議會中的某些人讓他這麼做的。”
“不。”川德羅賓說:“議員們很反感施法者統治凡人世界,從對待北地戰役的態度上就可以看出來。他們絕不會容忍聖西列許複活秘法王,讓他千年前的超凡統治再度迴歸。”
川德羅賓生平第一次認真審視自己與聖西列許的關係,以及他們倆的責任,聖西列許想得到那塊聖瞳碎片,興許是因為日漸衰弱的耐色帝國。
千年來,自從秘法王死後,耐色瑞爾作為大陸上一個國力較強的大國,便一直對周邊國家虎視眈眈。曆任國王都野心勃勃,幾百年的開拓計劃讓許多小國變成了曆史的塵埃。
然而一切都有代價,國內的礦物和魔力資源被戰爭機器瘋狂吞噬,上層怨聲載道,底層民不聊生。自然的,在一場政變中,耐色瑞爾的貴族製議會成立了。
新興貴族們繼承了政治權利,成為了帝國暗地裏的新主人,這些尚未腐化的統治階級給帝國的下坡路踩了剎車,讓這個以武立國的龐然大物維持了最後的體麵。
川德羅賓道:“但是對於耐色民眾來說,聖西列許的存在舉足輕重。有不少人覺得議會是篡權的陰謀集團,隻有秘法王的血脈才能重新振興這個國家。”
“但不應該是以這種方式。”尼克歎了口氣說:“至少不應該引來密城的注視。”
“對我們來說,確實如此。”川德羅賓讚許地點頭,答道:“但對他來說,他也不容易。就算現在對外戰爭停止了,帝國仍然因為要對付大裂穀裏的地精而不斷消耗國力。”
聖西列許尋求聖瞳碎片,唯一的用途就是掌握這件神器,讓詩歌大騎士從鹿王的懷抱中歸來。但海涅聖瞳是非常危險的物品,否則秘法王也不會在晚年,靈魂和記憶被其撕扯的亂七八糟。
尼克把整件事串聯起來,漸漸地推斷出一個輪廓——聖西列許早就開始計劃此事,並在那名老魔法師的身邊埋下了臥底,才會第一時間獲得情報。說不定莫伊拉就是王都任職的宮廷觀星者。
如果不是最後那名大騎士天降,聖西列許險些就要成功了,啟明騎士團應該也在密切監視著這件事。
漢尼拔想獲得聖瞳碎片,他會拿來做什麼?聖瞳的作用是吸收——令一個生命的靈魂本質被其儲存並在合適的軀殼中釋放。同樣的,這種效果對虛空中的那種虛幻實體一樣有效。
想到這裏,尼克不由得隱隱擔憂,幸虧最後沒有人得到它,否則就像墓園裏的活屍橫行一般,一定會引起現實和虛空生物的極度扭曲。
“不能再取迴它了吧?”尼克擔心地說:“如果落在什麼人的手裏,就怕……”
“應該徹底丟了,那是密城的煩惱了。比起這個,我更擔心你兄弟的處境。”川德羅賓拿過那本菜譜翻閱,隨口道:“塔爾說他想去王城闖蕩不是嗎,希望聖西列許不會給你哥哥穿小鞋。”
“應該不會的。”尼克說:“他沒拿到聖瞳,不會把我哥哥怎麼樣的。”
川德羅賓翻書的動作頓住,說:“你也想到了,我本以為聖西列許不會這麼瘋狂。”
尼克笑道:“塔爾也不是傻子,皇帝盯著他們的身體呢,他不會執著留在伽鐸的。”
他們在旅店裏又度過了一天,下午艾格尼絲帶著一大幫騎兵衝進來,這牧師抱住撲到他懷裏的尼克,眼含熱淚道:“對不起。”
迴去的時候一路放晴,有了馬車迴去的速度快了很多,隻一天一夜便迴到了法門城郊外的莊園中。
看到那佇立在湖泊旁的美麗莊園時,尼克才徹底放鬆下來,前段時間的經曆就像一場噩夢,沒有冒險的刺激,隻有劫後餘生的歡喜。
梅樂迪早早地在大門外張望,直到看見車窗裏伸出上半身向她揮手的尼克,她才顫抖著放下心來。
迴到家裏,尼克幾乎是纏著母親不肯離開,梅樂迪少見的沒有嫌他煩,母子倆在壁爐旁說了一天的話。
和平的日子過的飛快,安靜地學習生活持續到到預巫月的第33天,巫日前夜。帝國中除了還在打仗的地方,所有人都開始徹夜不眠的狂歡。
這天早上,尼克早早便偷偷溜了出去,跟著采買的仆人進了城,想給母親和老師買一件禮物,卻沒有發現川德羅賓早已遠遠地跟隨在他的身後。
尼克買了一條圍巾,剛轉身時卻險些撞在川德羅賓身上,馬上把圍巾收起來,藏到背後。
尼克驚訝道:“老師,你怎麼……什麼時候醒的?”
川德羅賓忍不住莞爾,答道:“客房就在你房間對麵,你覺得你偷偷出來,我會不知道?在做什麼?”
尼克拿出圍巾,遞給川德羅賓,川德羅賓穿著黑色風衣,戴著手套,猶如寒風中挺拔的一棵樹,他微微一笑,沒有接過圍巾,而是低下頭。
尼克把圍巾戴在他的脖子上,川德羅賓牽起他的手,把他裹進自己的風衣裏,問道:“給你父母和哥哥的禮物買了沒?”
尼克搖搖頭,奧隆安和塔爾都不在家,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迴來。這是他人生中第一個沒有全家團圓的巫日,心中難免有些小小的沮喪。
川德羅賓左右看看,發現清晨的法門城東市場還沒有多少人,於是低著頭悄聲對尼克講:“你變個樣子,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哪?”
“法蘭之吻,城裏最好喝的酒館。”
尼克的眼中瞬間放射出無比期待的精光,幾乎是瞬間就變成了一隻嬌小的獨莫幼犬,並抑製不住的嚎了一嗓子:“嗷嗚!”
川德羅賓好奇地研究了一下他的狗模狗樣,疑惑道:“你這個形態似乎不長啊,過去兩個月了還是這麼小。”
尼克根本說不了話,隻在風衣裏拍拍羅賓的毛衣,催促他快點去酒館,他還沒見識過這種場所,實在是好奇的要命。
法蘭之吻。
川德羅賓朝調酒師要了一杯清酒,順口問道:“你們這讓帶寵物進來嗎?”
女調酒師端上來一杯酒水,迴道:“老板沒說,我估計不太行吧,這兒都是要入口的東西,被糟蹋了就必須全倒了。”
羅賓點點頭,於是從口袋裏把一個半巴掌大的尼克掏出來,光明正大的放在桌子上。
尼克和調酒師大眼瞪小眼。
尼克:?
調酒師:?
羅賓抿了一口,笑嘻嘻地說:“沒說就是可以嘛。而且我的這隻狗很通人性,不會給你們搗亂的。”
尼克連忙點點狗頭,調酒師有些淩亂,語無倫次道:“呃,那請拿遠一點,我這還有單子要做……它不會掉毛吧?”
“當然不會。”川德羅賓打了個響指,“但是它可以鞠躬,倒立,後空翻。”
尼克立起上半身,朝這個大姐姐憨態可掬地行禮,調酒師被可愛到,便鬆口答應讓尼克坐在這裏。
法蘭之吻裏沒有小酒館裏那種成天酗酒的酒鬼,來這裏的人基本都是一些學者或者吟遊詩人,時不時便有幾人聚在一起哼唱起歡快的巫日童謠,或是打著紙牌遊戲。
看完酒館的氣氛,尼克便對這裏的美酒打起主意來,他站起來走到川德羅賓的酒杯旁,用鼻子嗅了嗅。
濃烈的酒精味伴著一股焦香刺激著嗅覺神經,尼克沒忍住打了個噴嚏。羅賓見狀大笑:“狗鼻子太靈也不好哈哈哈!”
一小碗卡地亞藍莓汁送到了尼克身前,那女調酒師暫時休息一會,坐過來摸摸這隻可愛的小狗。
“這種狗我記得很貴。”女調酒師笑著說,“奧蘇安那邊的品種,整個露絲契亞大陸隻有自由港有賣。”
川德羅賓揚揚眉,漫不經心道:“不知道,路邊撿的。”
這時旁邊有桌客人喊道:“我們要結賬!”
女調酒師歉意笑笑,拿起零錢包便過去了。川德羅賓把最後一口酒喝完,朝尼克說:“看出來沒?”
尼克喝果汁正歡,根本沒在意這倆人的對話,一臉懵的抬頭,眼神詢問道:看出什麼?
“她看上我了。”川德羅賓自信笑笑,“你老師我這點自信還是有的,等著吧她等會還會過來。”
然而直到快中午,那女調酒師仍忙的團團轉,根本沒有再關注這邊一眼,尼克的肚子餓得咕咕叫,羅賓隻好灰溜溜地帶著他出去,在街邊買了小吃。
直到川德羅賓和尼克坐在迴莊園的車裏時,恢複人身的尼克還在笑個不停。
“你要笑到什麼時候!”川德羅賓惱羞成怒,不滿道:“早知道不開玩笑了,臉都丟幹淨了。”
尼克笑得喘不上氣,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平靜下來,樂道:“哥哥是沒有自信,老師你是自信過頭,你倆真應該中和一下。”
師生兩個迴到莊園裏,梅樂迪正指揮一些人裝飾花園裏光禿禿的楓樹,看到他倆迴來正好抓起來,一並充作幹活的苦力——去把道上裏的雪鏟幹淨。
先前離開的仆人們都迴來了,梅樂迪邀請她們帶著家裏的孩子,一起來莊園裏過節。一時間整個冰封的湖麵上全是嬉戲的孩子,川德羅賓掃完雪才發現,尼克早就混在其中,跟一群比他更小的孩子玩的不亦樂乎。
艾莉什也迴來了,她還帶來了兩個好消息:她來年還可以繼續任職女仆長,照顧大家的起居。
尼克歡唿一聲,他可太喜歡艾莉什的手藝了!旁邊的小孩不明所以,但也跟著歡唿,艾莉什笑著給大家分了熱氣騰騰的曲奇餅幹,說:“領主不日就要迴來,書房不能再給你們用了,夫人叫你明天把圖書館收拾出來。”
尼克點點頭,跟著那群小孩繼續瘋跑瘋玩去了,艾莉什和幾個女仆就圍坐在湖邊長椅上,一邊嘮家常一邊看管這群小不點。
夜十二點,巫日到了,新的一年降臨。法門城裏敲起巨鍾,十二響時,附近的村鎮放起了新年的禮花,人群開始圍著大院子裏的篝火狂歡,成筐的酒水和海量的燒烤被抬上來,女仆們還帶來了小孩子們最喜歡的甜品,男人們則在川德羅賓旁邊聽他吹牛,時不時爆發一聲驚歎。
法瑞斯的習俗是巫日前的晚餐要到夜裏十二點才可以吃,尼克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此時不要命的往嘴裏塞蛋糕,把奶油蹭的嘴上鼻上到處都是。
梅樂迪把尼克摟在懷裏,拿出一條絲巾給他擦嘴,她摸摸兒子鼓鼓囊囊的小臉,笑道:“巫日快樂!你長大一歲了,尼克。”
遠處的煙花燦爛,仿佛迴到了密城劃過天空的那一夜。尼克有點唏噓,給母親的脖子上係上一條絲巾,祝福道:“巫日快樂,媽媽,你的新年願望是什麼?”
梅樂迪親吻尼克發頂:“我希望你平安。”
尼克迴吻母親臉頰,說:“你也是。”
川德羅賓舉著幾串烤肉走過來,給幾人分了幾串,身上沾了點酒氣,一屁股坐在地上說道:“你呢,尼克,許了什麼願?”
“呃。”尼克有點不好意思,說:“我的新年願望是趕緊把牙齒全換完,似乎挺傻的。”
“當然不。”川德羅賓不禁笑了起來,答道:“你就剩倆顆磨牙沒換了,我相信你的願望一定能達成。”
尼克想了想,從懷裏如變魔術般掏出把小刀,上麵鑲嵌了許多鮮豔的寶石,這是一把裝飾用的首飾刀。
“老師,謝謝你對我這麼好。”尼克的臉有些紅,“我想親自把這個禮物給你。”
那刀明顯不便宜,羅賓借著火光端詳片刻,尼克發現他的眼睛有些紅,忙說:“這是我用攢下來的零花錢買的,我本來想買把長劍,但有名的神兵太貴了,所以就買了這個。”
“我……”羅賓吸了吸鼻子,感動的一塌糊塗,“我也給你準備了禮物,就放在你的書桌上。”
尼克有種不好的預感,警覺道:“是什麼,可以提前告訴我嗎?”
羅賓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全冊符文運算習題解。”
尼克慘叫一聲,無力地癱在雪地上,羅賓見狀不再逗他,從脖子上解下一條項鏈,上麵係著一隻狗形狀的骨頭。
“我花了一下午來雕刻它。”羅賓溫柔道:“取自黑龍的腳趾骨,你看看像不像你?”
尼克爬起來,雙手接過項鏈,驚喜萬分。那小狗小巧玲瓏,但形神具備,細膩的刀工讓人感受得到製作者的用心,感應到上麵有魔力波動,他看向老師。
“那條被你送給塔爾了。”羅賓幫尼克戴上,“再給你補一條特別點的。”
這迴輪到尼克眼淚汪汪了,他在內心瘋狂感謝父親給他找了一個全天下最好的老師,感謝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