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趙俁眼中,高世德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屬於年輕俊傑,成為朝廷新貴是早晚的事。
更何況還有高俅為他的官路保駕護航,必然會使這份崛起的勢頭愈發迅猛。
而今日在朝堂之上,他見高世德憑借口才和進獻仙禽,已經有了成為趙佶身邊紅人的趨勢。
與這樣前途無量的才俊交好,總歸不是壞事,再加上沂山的舊恩,他表現的適當親近一點,既不顯刻意,又無可厚非。
宴廳內,燭火通明,宛如白晝。
趙俁擺了擺手,一名名女婢端著精美菜肴魚貫而入。
很快,一張紫檀雕花長案上便擺滿了各色珍饈。
清蒸石斑、紅燒乳鴿、鬆鼠鱖魚、金絲燕窩、蜜汁叉燒、醬香鴨舌、花參燉雪梨、蟲草燉烏雞、金齏玉膾鹿鳴春……
果蔬肉蛋魚,品類齊全,涼碟熱炒羹,無所不備。
趙俁抬手示意高世德入席,轉頭對侍立一旁的管事道:“蟹釀橙可備好了?”
管事躬身:“迴王爺,廚下已蒸上,隻待起鍋。”
趙俁滿意點頭,對高世德笑道:“這時節的蟹黃最肥,配上秋橙,鮮甜不膩。本王特意讓廚子現做,免得失了風味。”
高世德含笑致謝:“王爺費心了。”
侍女斟上溫好的黃酒,酒香醇厚,菜香撲鼻。
趙俁舉起酒杯,“今日邀你過府,一是謝你沂山相助之恩,二是賀你加官進爵之喜。”
高世德舉杯,含笑迴應:“王爺言重了。若非您在官家麵前美言,下官哪能如此順遂?此番恩情,下官銘記於心,這杯酒在下先幹為敬。”
說著,他仰頭一飲而盡,趙俁笑了笑,也隨著飲了。
“哈哈,衙內年紀輕輕便官居四品,今日又得封伯爵,當真是年少有為啊!”
“王爺謬讚了,皆是托官家洪福,又蒙王爺提攜。”
趙俁擺手道:“唉~,青州多是山高林茂之地,向來匪寇橫行。
那個慕容彥達,哼!難以成事。
就他治下那些個總兵、防禦使,剿匪不力,保境無方,致使百姓屢遭荼毒。”
趙俁頓了頓,又道:“我聽聞他麾下有個叫霹靂蛋的,竟還反了州府,連自己的手下都監管不力,實屬酒囊飯袋。
若非他有個皇妃妹妹,怕早被拉出去砍了腦袋。
此番你一舉蕩平青州匪患,還百姓安寧,這才是實實在在的功績,本王在官家麵前不過是據實而言。”
“嗬嗬,下官隻是盡些臣子的本分而已。”
趙俁舉了舉酒杯,示意高世德飲酒。
接著,他意味深長道:“更何況,今日朝堂之上,你進獻的那對仙禽,其通靈之態,滿朝文武可都看在眼裏。
此等祥瑞靈獸若非身負氣運者,如何能得遇?你受此封賞,皆是自身才幹所致。”
“小可不過是機緣巧合……”
“嗬嗬,這便是天意使然了,這等際遇豈是常人有的。來來來,嚐嚐這道蟹。”
高世德夾起一筷,隻見橙盅內蟹黃飽滿,吃了一口,不由讚道:“蟹肉鮮甜,橙香清冽,果然妙不可言。”
“這道菜講究的就是個應季新鮮,過了這時候啊,可就沒這味兒了。”
燭火搖曳間,氛圍漸漸熱絡。
趙俁臉上的端重隨著酒意慢慢化開,他勸酒的動作愈發殷勤自然。
高世德謙虛有禮地承接每一杯酒水,期間妙語連珠,恰到好處地引導著話題的走向。
他將那些市井見聞說得妙趣橫生,談吐間帶著令人如沐春風般的親近感。
爽朗的笑聲不時響起,兩人之間的距離悄然拉近,趙俁心中漸漸生出幾分得遇知己的感覺。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趙俁說話有些含混,“王黼乃心胸狹隘之輩,今日他在你手上吃了虧,又遭你進獻的仙禽降雷劈頂,失盡了顏麵。
他必會記恨與你,你日後還需防備些,別不小心著了他的道。”
高世德聞言,眸光微閃,“今日他背了天譴的名頭,這都釘不死他?”
趙俁微微搖頭,“王黼巧言令色,極善阿諛奉承,官家對他頗為寵信,他定會想辦法為自己開脫。
而他在朝中勢力不小,一些官員也必會替他言說好話……”
這番話高俅剛和他說過,他不由心道:‘看來都是明白人啊!’
高世德拱了拱手,“多謝王爺提點,小可自會留意。”
“嗯,你心中有數便好,今日暢飲倒是難得的痛快。”
說罷,他又舉了舉酒杯,高世德與之碰杯,二人皆一飲而盡。
皇帝私下頻繁召見大臣,或商討要事,或閑談,或賜食,都是關係親密的表現。
大臣正是通過與皇帝頻繁接觸,才建立起了超越常規君臣關係的私人紐帶。
人們通常會本能地信任“熟悉的麵孔”,皇帝也是如此。
那些和皇帝關係密切的大臣所提出的建議,往往可以深入影響皇帝的決策,甚至潛移默化地塑造皇帝的價值觀。
蔡京就在這方麵做得極為出色,堪稱教科書式的典型範例。
與皇帝保持親密關係,走進皇帝的生活,是權臣的必備手段,也是他們能掌握權勢的重要基礎。
見不到皇帝的官員,就無法接近權力的核心,注定被邊緣化。
王安石就是最好的例子,變法初期,他因被神宗頻繁召對而權傾朝野,後期神宗疏遠他,新法即刻被廢。
所以說,權臣不但要融入皇帝的生活,還要保持下去,如此才能在官場上屹立不倒。
王安石通過匯報工作和皇帝保持親密,這種互動屬於職場生活範疇,而蔡京等人走的是精神層麵的路子。
畢竟皇帝也是人,也需要一些放鬆,尤其是像趙佶這樣有特殊情趣的皇帝。
蔡京、童貫通過書畫竹石,走進了趙佶的藝術生活;這是精神層麵中高雅的部分。
娛樂生活:高俅負責富有激情的體育娛樂;蔡攸、李邦彥負責文娛休閑方麵。
而王黼的路子比較野,他走的是私生活中較隱秘的分類。
從當初王黼帶趙佶出宮會見李師師時,駕輕就熟的舉動可以看出,那顯然不是第一次了。
人們在不同的場合、麵對不同的人時,會戴上不同的“麵具”,以展現符合當時情境的形象。
在大臣麵前,趙佶是威嚴的;在蔡京麵前,趙佶是高雅的;在高俅麵前,趙佶是充滿活力的……
而在王黼麵前,趙佶不裝了,放飛自我了。
王黼與趙佶建立的關係堪稱“友誼”,蔡京、童貫、高俅等人與之相比,都要遜色不少。
汴京是趙佶的大本營,各地高級官員為表忠心,通常會將家屬留置京師,特別是邊防將帥,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送家人進京。
雖然沒有明文規定,但這幾乎成了官場潛規則,甚至一些想進步的知縣也會如此做。
掌控汴京在一定程度上意味著對全國官員有了較大的約束力。
趙佶是個清醒的享樂主義者,並不是傻子,他不可能不對汴京進行掌控。
也正因為有這個“天下盡在掌控”的先決條件,他才能在延福宮內安心享樂。
皇城司的職能就包括“察臣僚出入”,官員家屬的動態,也在監察範圍之內。
探事司則可以“風聞言事”。
趙佶雖不至於對王黼的所作所為了如指掌,但也不可能毫無所知。
不單單是王黼,其他寵臣的黑料他也不可能全無所聞。
他隻是不在乎而已。
趙佶覺得隻要他們不威脅皇權,那就隨他們去吧。
畢竟,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靈魂萬裏挑一,隻要能讓他玩得盡興,人品上稍微有點小瑕疵,也無傷大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