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走遠了,王政才輕輕放下簾子,迴頭與謝鍾情道:“看樣子,他是自己甩了大軍,提前迴來了。”
聞言,謝鍾情蹙眉,道:“他什麼神情?”
“唔……”王政迴憶了下,“臉上似乎甚是激動,挺期待的,也不知期待什麼。”
他這麼一說,謝鍾情懂了,原來到現在庾氏都沒向庾危意透露一絲絲自己退婚再嫁的消息。
她還以為,這麼久了,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庾危意也早該知曉了呢……
如此說來,還得是晉離亥和桓氏有手段啊,哄人哄了這麼幾久。
想到此,謝鍾情似乎已經能猜得到庾危意知道真相後,該有多鬧騰了。
“煩。”
謝鍾情蹙眉道。
王政見了立即傾身過去握著她的手,溫聲道:“阿鸞,莫怕,萬事有我。”
他一介大丈夫,難道連自己的妻子都護不住嗎?這還算什麼男人!
聽了郎君此言,謝鍾情眉宇間的愁緒一掃而空,依戀地窩進丈夫懷裏,軟語,“嗯,阿鸞信夫主……”
反正她已經嫁給景燁了,怎麼?難不成庾危意還想奪人妻?
那可是大罪,甚至是會被剝奪官爵的,他們庾氏的名聲也別想要了。
想通後,謝鍾情舒心了,主動抬起頭在郎君麵頰上親了口,惹得王政失笑。
而王政摟著小妻子,長眉微蹙,他也覺得這庾五郎不會是個善罷甘休的人,雖不至於做出奪人妻的事,但是少不了糾纏的。
得多給阿鸞派些武藝高強的家仆,時時保護好她。
......
這邊,庾危意策馬進城,他滿心歡喜想要去見謝鍾情,還剛往烏衣巷方向走,他又迴憶起自己這身風塵仆仆,蓬頭垢麵的模樣。
阿鸞愛潔,定然會嫌棄他的。
他似乎已經想象得到小女郎皺著好看的眉毛,捂著鼻子嫌棄的可愛樣了。
想到此,他咧嘴一笑。
最後還是先打馬迴庾府,等換上一身潔淨的衣服,收拾好自己再去看阿鸞也不遲。
當桓氏聽到仆人說五郎君迴來了,她不敢置信,立即出門查看,真看到兒子庾危意獨自騎馬迴來!
“母親!”
紅衣少年衝她爽朗一笑。
桓氏驚呆了,瞪大了眼睛,下一瞬熱淚盈眶,抱著兒子哽咽,“我兒,我兒,阿母的五郎……你,你怎麼就自己迴來了?大軍呢?”
“父兄他們還在後麵,過幾日便到了,兒思念母親了,便提前迴來了。”
桓氏一聽兒子這話,霎時間心裏暖意洋洋,雖然五郎有時候不成器,老是為一個女人氣她,但終究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庾氏未來的頂梁柱,她怎麼會不掛念他呢?
桓氏緊緊地拉住庾危意的手,眼眶紅紅的,淚水在其中打轉,仿佛隨時都會滾落下來。
她目光急切而慈愛,仔仔細細地將眼前的少年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聲音略微沙啞地道:“我的兒你怎瘦了這麼多,人也黑了......”
庾危意聞言摸了摸自己臉,笑著道:“有嗎?阿母,兒倒覺得自己好像還壯實了一些呢!”
這幾個月來,他要麼忙著帶領士兵們操練,要麼就在戰場上奮勇殺敵,就連四兄都誇他變得更加強壯結實了。
桓氏心疼地取出一方手帕,輕輕地擦拭著眼角的淚花,然後依舊緊緊地牽著兒子的手,催促道:“快快快,先進屋去好好洗漱一番。”
說罷,她轉過頭對著一旁的仆人們吩咐道:“快去,立刻給五郎準備膳食。”
母子二人一同朝著屋內走去,一路上,桓氏不停地對庾危意噓寒問暖,她關切問:“五郎,你在那戰場上可曾受過傷?”
庾危意望著母親擔憂的麵容,連忙安慰道:“母親放心便是,兒一切安好,並未受傷,您不必為此憂心。”
桓氏仰起頭,凝視著這個已經比自己高出許多的兒子,眼中滿是欣慰與驕傲之色。
稍作停頓之後,她又開口問道:“那你阿耶呢?他可還好?有沒有遇到什麼危險?”
聽到母親提及父親,庾危意不禁心中一緊,腦海裏瞬間想起雎兒的事,他嘴唇動了動,想要說些什麼,但還是稍微猶豫了一下後選擇沉默。
罷了,還是讓阿耶自己解決吧。
然而就在下一瞬間,桓氏突然開口問道:“雎兒呢?你和她之間究竟怎麼樣了?”
聽到這話,庾危意頓時愣住了,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般,半晌才結結巴巴道:“呃……這個……”
一時間竟然不知該如何迴答桓氏的問題。
見到庾危意這般模樣,桓氏心中的火氣瞬間就升騰了起來,瞪著眼睛追問他道:“難道說,你到現如今還沒同她把事辦成?”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桓氏簡直要被氣得七竅生煙了。
那謝氏女謝鍾情實在是個無情無義之人,早早地便將五郎給拋棄了,轉而嫁給了別人。可五郎倒好,居然還傻乎乎地不願與雎兒把好事促成,這豈不是要讓整個建康的人都來看他們庾氏的笑話嗎?
想到這裏,桓氏隻覺得胸口一陣發悶,心中的怒火也越來越旺。
而另一邊的庾危意顯然並不想繼續這個話題,遂連忙說道:“阿母,孩兒如今甚是疲憊,還是先去洗漱更衣吧。”
說完,他不敢再多做停留,立刻轉身跟著一旁的家仆匆匆離去,留下桓氏一個人氣得直跺腳。
看著庾危意匆忙離去的背影,桓氏哪裏還能不明白到底是怎麼一迴事?
毫無疑問,這兩人之間根本就還沒有成事!
一想到這兒,桓氏不由得恨恨地咬了咬牙,心中暗自咒罵著自己這不爭氣的兒子。
在謝氏來退親後,桓氏氣不過,寫了無數封信催促庾危意早點與雎兒成事,爭取迴來時她能抱上孫子,氣死那個薄情寡義的謝鍾情,同時也好斷了兒子的念想,再另相看一個好人家的女郎。
結果兒子一根筋,到現在還念著那謝氏女呢!
庾危意去盥洗室沐浴完,在仆人的伺候下換好潔淨的衣物。
出來時往東屋去,那裏仆人已經麻利備好了膳食。
庾危意撩袍跪坐好,接過仆人遞來的牙箸開始用膳。
這些日子他在迴來的路上全是吃的幹糧,到現在都還沒正式吃頓膳食,人都餓得沒精神了。
他快些用完,以最好的狀態去見阿鸞,不能讓阿鸞擔心。
庾危意匆匆用完膳,臉上洋溢著歡喜,迫不及待地站起身來,準備出門。
然而,他剛走到門口,就被母親桓氏叫住了。
“等等!”
庾危意站定,迴頭,不解地看向母親。
桓氏手臂上掛著披帛,一臉冷色看著他問道:“五郎你要上哪兒去?”
庾危意拱手,如實迴答道:“兒要去烏衣巷尋阿鸞。”
果然!
桓氏的臉色變得更加陰沉,她冷冷道:“謝鍾情已另嫁他人,你還去找她做何?!”
“什麼?!”
庾危意如遭雷擊,他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母親,聲音顫抖:“這怎麼可能?!阿鸞怎麼會嫁人?!”
他不信!
見兒子震驚到無以複加的模樣,桓氏心一痛,歎了口氣,緩緩說:“這是事實,謝鍾情已嫁給了別人,你也該放下了,莫再糾纏了。”
少年人定在了當處,神情空白,過了好一陣子,庾危意才猛地迴過神來,滿臉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喉嚨裏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怒吼:“不可能!我絕不相信!”
站在一旁的桓氏見此情形,心中的怒火瞬間被點燃,她怒目圓睜,高聲喊道:“你不信又能如何?這便是無法更改的事實!你若不信,可以問問家中仆人,好好打聽一下,是否就在你出征後數日,那謝歸遠便領謝二郎一同登門造訪,對咱們庾氏百般羞辱!不僅如此,還強行將婚約給退掉了!”
庾氏的仆人也立馬道:“是的,五郎君,在您走沒多久,謝氏便來退了親,轉頭便與瑯琊王氏聯姻了……”
然而,此時的庾危意仿佛失去了理智一般,仍然執拗地搖頭大喊:“不可能,這絕對是假的,阿鸞怎可能會不要我呢!”
望著眼前雙目逐漸變得通紅、神情幾近癲狂的兒子,桓氏隻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重錘狠狠地敲擊著,一陣陣地發疼,她強忍著內心的悲痛,輕聲勸道:“五郎,你就別再這般自欺欺人了,她真的……已另嫁他人了……”
聽到這話,庾危意猶如遭受晴天霹靂,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片刻之後,他才如夢初醒般,聲音顫抖地問道:“是誰?阿鸞究竟嫁給了誰?!”
桓氏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三個字:“瑯琊王氏王四郎王景燁。”
王四郎?王景燁?
庾危意的腦海中迅速閃過一個白色的身影,那不正是自己在城外偶遇的人嗎?
當時自己口渴難耐,向王四郎討要了一壺水,可萬萬沒想到,奪走阿鸞的人居然就是他!
轟!
剎那間,庾危意隻覺得耳畔傳來一道驚天動地的雷鳴之聲,震得他頭暈目眩,幾乎站立不穩。
此時他心中被密密麻麻的痛苦和絕望淹沒,他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他呆呆地站在那裏,兩眼呆滯,仿佛整個世界都在瞬間崩塌。
他無法接受事實,阿鸞是他心中摯愛,他一直期待著與她重逢,可如今卻得知她已嫁作他人婦!!
“我不信!我要見阿鸞!”
“五郎!你站住!”
庾危意不顧母親的阻攔,徑直衝出門!
他不信,他還是不信,阿鸞怎麼可能不要他呢?
他們不是說好了,待他歸來,一同商議婚期嗎?
阿鸞不是已經原諒了他之前的過錯了嗎?
他自那以後也未再犯錯啊!
桓氏見他這副不管不顧的模樣,心中著急,“快快快,你們速跟上去看著!還有!速去請楚王來!”
一路上,庾危意滿心都是曾經與謝鍾情的點點滴滴,那些甜蜜的過往如同刀割般刺穿他的心髒,母親的話於他而言更是淩遲!
於是建康街道上,有人見一紅衣郎君在狂奔,眾人皆詫異極了。
“咦,那人好生眼熟啊!”
“啊!那不是庾氏的五郎君嗎?他怎麼在此?不是在幽州嗎?”
“啊!某聽聞大晉與鮮卑戰事結束了,大軍是該還朝了。”
“那大軍呢?”
“應該在後頭吧。”
“庾五郎這是作何?怎麼看著像是往烏衣巷去?”
“天吶,他莫不是不甘心與謝氏女退婚?如今去陳郡謝氏鬧呢?”
“不是,等等,搞不好他連與謝氏女退婚了都不知曉吧!”
“誒,有可能,庾五郎對謝氏女一往情深,然他前腳剛走後腳謝氏就退了婚,為避免庾五郎在打仗時出意外,庾氏恐怕都沒告訴他真相!”
“啊!可謝氏女如今已嫁了王四郎了!”
“哎喲,你這麼說,那可就有好戲看了!走走走,咱們也去瞧瞧。”
有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好事者,也跟著庾危意的步伐往烏衣巷去。
謝氏宅邸。
終於奔至謝氏門前,謝氏仆人見到是他時已驚呆了,有人立馬進去通報郎主女君,其他人紛紛攔住人。
庾危意進不去,在門外大喊,“謝世叔!謝夫人!小侄要見你們一麵!”
他要問清楚,為什麼要出爾反爾退婚!
明明走之前說得好好的不是嗎!為何要騙他!
後麵,庾氏仆人氣喘籲籲追來,想將庾危意帶迴去,“五郎君!五郎君!說不通的,我們還是迴去吧!”
他如今再鬧,也隻是丟盡了潁川庾氏的臉麵!平白惹人笑話罷了!
而庾危意置若罔聞,固執地盯著大門,一遍遍吼:“去通知你們郎主女君,我要見其人!”
清風苑內。
今日休沐,女兒也不在,謝司徒屏退仆人,私底下趁機黏著愛妻,厚顏無恥地又親又抱,沒羞沒臊,好似情竇初開的小年輕,全然沒有人前威嚴狂傲的正經樣。
蘇氏始終麵色淡然,周身散發著清冷的仙氣,偏生,謝司徒最是愛她出塵如仙的模樣。
男人大手摟著美人的軟腰,愛憐地蹭蹭她,嗅著妻子的身上的清香,迷戀低語,“允兒,卿卿……為夫的卿卿……你我終於可以好生在一塊兒了……”
以前總是被女兒打攪,哎,好在如今女兒嫁人,沒人來打攪他與卿卿培養感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