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鍾情幾步過去,接過崔氏手裏的櫝,笑道:“有勞阿姒了。”
而後她看向崔氏身後的雙生子,“呀,你們怎麼也來了?”
崔琊眨眨眼,笑出一口銀牙,甜甜道:“我與六兄想念外甥了,便來瞧瞧看,哪知原來鍾情姐姐正與兩位女郎小聚呢,可真是巧了。”
崔瑯亦是溫和地笑著點頭,“正是。”
謝鍾情覷著二人的麵容,眉心微蹙,但來者是客,她命仆人擺好坐榻。
仆人立刻會意,手腳麻利地搬來了兩張的坐榻,並擺放整齊。
謝鍾情則麵帶微笑,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道:“二位,請入座吧。”
崔瑯和崔琊見狀,臉上洋溢著笑,他們先是朝著蕭妤和李韻顏拱手行了一禮,口中熱情問候道:“見過蕭姑娘、李姑娘。”
緊接著,又將目光轉向李韻顏,滿臉堆笑地恭喜道:“聽聞李姑娘即將成為太子妃,真是可喜可賀啊!”
李韻顏聞言,不禁羞澀一笑,柔聲應道:“多謝二位郎君吉言。”
而一旁的蕭妤,則手持一把精致的團扇,輕輕地搖動著。
她那雙水目似有意若無意地從上到下掃視了這對雙生子郎君一眼,心中已然明了。
這二人此番前來,多半是想在鍾情麵前好好表現一番,以博得佳人的關注呢。
蕭妤暗惱,三兄呀三兄,你不知人還在那兒呢,人家已經開始發力了。
並且這雙生子嘴又甜,一口一個“鍾情姐姐”地叫著,可比三兄那木頭討喜多了,連她見了都忍不住歡喜吶。
落座後崔氏打開櫝,拿出裏麵的點心分給大夥兒,眾人笑著謝過。
崔瑯瞧著謝鍾情的麵色,道:“許久不見鍾情姐姐了,你如今的氣色倒比之前好了不少。”
謝鍾情含笑點頭,“這些日子讓大家擔憂了。”
就在崔瑯正張開嘴巴,似乎想要說些什麼的時候,突然間,他懷裏原本安靜的安奴毫無征兆地放聲大哭起來。
與此同時,崔琊懷中的靜奴像是被傳染了一般,聽到阿兄的哭聲之後,也不甘示弱地扯開嗓門跟著一起哭鬧起來。
一時間,整個場麵變得混亂不堪。
崔瑯和崔琊兄弟倆見狀,哪還有心思繼續同謝鍾情交談,當即手忙腳亂地趕緊抱緊自己懷裏的孩子,嘴裏不停輕聲念叨著:“乖乖休泣休泣,舅父給你拿好吃的。”
邊說著,兩人一邊用手掌輕輕拍撫孩子們的後背,試圖讓他們安靜下來,同時伸手從旁邊的案子上抓起一塊糕點,剛想遞到孩子嘴邊,卻被眼疾手快的崔氏給當場喝止了:“哎呀,不成!孩子小,還不能吃這東西呢!”
這兩個小家夥才不過四個月大小而已。
聽到長姐的話,崔琊臉上露出一絲擔憂之色,著急問:“那該怎麼辦?”
這時,一旁的奶娘趕忙拿著早就準備好的米漿過來,看樣子是打算接過孩子去喂食。
然而,崔瑯和崔琊兩兄弟竟同時伸出手來,取了瓷碗,要親自給外甥喂食。
這一幕可著實把謝鍾情三人看得呆了。
當下,男子們通常都不會照料孩子,大多數情況下,皆是將孩子直接丟給仆人去照看,即便是身為孩子父親,也隻是偶爾有興致時抱抱孩子、逗逗樂子罷了。
至於像喂奶、換尿布之類的瑣碎事務,則無一例外全都交由仆人去打理。
哪曾想到,崔瑯崔琊居然會親自細心照顧外甥,實在是太罕見了!
崔瑯崔琊兩個人展現出超乎尋常的耐心,他們手中緊握著小小的湯匙,舀起一點食物,然後輕柔地送到兩個小嬰孩嘴邊。
不僅如此,他們還時不時扮起各種滑稽的鬼臉,那誇張的表情和動作,成功地引得孩子們發出一陣又一陣歡快的笑聲,整個亭子裏都彌漫著溫馨愉悅的氛圍。
他們耐心喂完了小半碗米漿,當看到兩個小家夥扭過頭不再願意吃時,崔瑯崔琊並未勉強,將碗遞給了旁邊等候的奶娘。
接著,他們拿起手帕,輕輕為外甥擦拭嘴角殘留的食物殘渣,做完後,兩人同時將兩個孩子高高舉過頭頂。
孩子們被這樣新奇的舉動逗得咯咯直笑,小手小腳在空中胡亂揮舞著,好不開心!
這一幕場景實在是太美好,崔氏忍不住笑出聲來,而蕭妤和李韻顏卻是看傻眼,完全不敢相信眼前所見。
尤其是蕭妤,之前崔七郎說想孩子,她心裏一萬個不信,現在不得不信了。
靜靜注視著這舅甥四人歡樂互動,見長得一模一樣的崔瑯崔琊,各自懷抱一個一模一樣的孩子,還挺有趣的。
他二人對這孩子露出那真心實意的笑容和無限的耐心,令謝鍾情也是感慨萬千。
她對於崔瑯和崔琊的印象,還停留在當初他們不滿元安公主囂張跋扈,故意去捉弄人,或是與自己賣乖討巧的模樣。
可轉眼間,這兩個頑皮不羈的少年,也已開始變成熟穩重,還能細心體貼照顧孩子了。
崔瑯和崔琊與孩子們盡情玩耍了會兒子之,迴頭注意到正看著他們的謝鍾情,兩人隨即轉對著謝鍾情露出燦爛的笑容,崔瑯率先開口問:“鍾情姐姐,你覺得我今日做得怎樣?”
他的語氣中帶著一絲期待,似乎很希望能夠得到謝鍾情的肯定和讚揚。
謝鍾情點頭,“是個合格的舅父。”
“哈哈哈,我不僅是合格的舅父,還可以是一個合格的阿耶哦。”言罷,他對謝鍾情眨眨眼,眸中劃過深意。
蕭妤:“……”
李韻顏:“……”
好好好,感情你倆表演這麼一出,就是為了吸引鍾情的目光呢。
崔氏樂不可支,她當然看出來兩個弟弟喜歡鍾情,可惜之前覺得兩人年歲太小,沒把二人納入鍾情夫婿的考慮人選,現在嘛,或可考慮考慮。
謝鍾情被崔瑯這話一噎,假裝自己聽不懂,淡然道:“那倒是可能。”
見她不接茬,崔瑯也不氣餒,總歸鍾情姐姐迴家了,現在他們借著探望姐姐和外甥的名義,有的是時間,與鍾情姐姐接觸。
崔琊換了個話題,笑嘻嘻同幾人道:“過幾日便是我大母的七十大壽,鍾情姐姐,還有蕭女郎、李女郎,你們可要一起來坐坐呀。”
李韻顏點頭:“善,屆時可就叨擾各位了。”
“哪裏哪裏,太子妃光臨寒舍,是我等的福氣。”崔琊抱著孩子道。
蕭妤和李韻顏自然答應,謝鍾情也沒推脫。
幾人坐著聊了好半會兒,眼瞧著天色不早,蕭妤和李韻顏起身告別了,而崔瑯崔琊自也不好多留,遂也起身告辭。
謝鍾情笑著前去送別幾位友人,當她走到自家宅門處時,目光忽然被一個身影吸引住了。
隻見一名身著一襲潔白如雪的衣裳,頭戴玉冠的郎君正背對謝府而立,他身姿挺拔如鬆,雙手負於身後,靜靜站在一輛裝飾華麗的馬車之前。
\"殿下!\"
一聲清脆悅耳的唿喊響起,是李韻顏。
她那美麗嬌柔的臉龐上瞬間綻放出欣喜的笑意,宛如春日裏盛開的花朵一般嬌豔欲滴,腳步輕快地朝著那位郎君奔去。
其餘人見狀,立刻齊刷刷地躬身行禮:\"臣\/臣女見過太子殿下,給殿下問安。\"
太子聽到聲音後緩緩轉過身來,微微頷首,臉上帶著溫和親切的笑,示意眾人無需多禮。
他那雙深邃而明亮的眼眸溫柔望著快步走來的李韻顏,輕聲說道:\"小聚結束了?孤來接你一同返迴李府。\"
李韻顏聽到檀郎如此溫柔體貼的話語,不禁心如鹿撞,雙頰頓時泛起一抹紅暈,如同天邊絢麗的晚霞,羞澀地低下頭,輕啟朱唇:\"臣女多謝太子殿下。\"
緊接著,太子抬頭,目光向著謝鍾情所在的方向隨意一掃。
見女郎身著一件素色的半臂衫,內裏搭配白色廣袖上襦,下身一條潔白交褕裙,衣襟、衣袖、裙裾皆用銀絲繡著曇花紋,閃爍著點點銀光,猶如夜空中璀璨的星辰。
她將一頭長發梳成低髻,斜插支祥雲白玉簪,及一朵潔白絹花,額前兩側垂掛一對精致的銀流蘇掩鬢,輕輕搖曳間更顯其溫婉嫻靜之美,真真的雲鬢花顏,天生麗質,整個人散發出一種清雅脫俗且含蓄內斂的獨特氣質。
當太子正要定睛仔細看時,麵前卻被崔瑯崔琊給擋住了,兩小郎君對太子揚起笑,崔琊一拱手,道:“太子外兄可真體貼,還專程來接送李女郎,想來外兄是愛極了李女郎吧?”
崔瑯接話:“這想必是自然,李女郎一太子外兄郎才女貌著實般配。”
看什麼看,你都有正經未婚妻了還看啥?
太子無言,對兩個小郎君笑得無奈,一旁的蕭妤也同太子道:“韻顏能得太子殿下如此看重,臣女著實歡喜。”
謝鍾情上前兩步,道:“可不,韻顏有殿下如此嗬護,將來嫁入東宮,定會與殿下恩愛不疑。”
李韻顏已經被幾人你一言我一語,說得臉頰愈發緋紅,羞得不知如何是好。
還是太子解圍道:“孤多在此謝諸位的祝福了,顏兒她麵皮薄,你們還是莫要打趣她了,瞧,顏兒頭都快埋到肚子上去了。”
此話一出,引得幾人歡喜一笑,李韻顏似羞似喜地嗔了眼太子,心裏甜蜜非常。
客套了些話,太子輕撫李韻顏上了馬車,在幾人的目送下揚長而去。
蕭妤看著走遠的馬車,感慨道:“太子對韻顏顏算有心了,之前還怕他沉迷於盧楚兒,對韻顏愛搭不理呢,好在太子是個拎得清的。”
同時也從側麵證明了,太子對盧楚兒感情就像個笑話,當時太子多寵愛盧良娣呀,上哪兒都帶著,如今人才死不久,還是死在最情濃之時,可轉頭,太子就把盧楚兒忘到哪個旮遝了。
一旁崔瑯崔琊聽了,直接從鼻子裏哼了一聲,引得二女迴頭看向他二人。
崔瑯一個白眼,道:“太子當然拎得清了,隴西李氏與範陽盧氏比起來,自然是李氏更勝一籌,他自是要拉攏李氏的。”
崔琊道:“鍾情姐姐,你當心些,太子他慣是會裝的。”
“對對對!”崔瑯也連連點頭,“他這人根本就沒有心!”
別以為他沒看到,太子眼神幾次落到鍾情姐姐身上!哼,他先有盧良娣,後有李女郎,這都還不安分呢!
兩兄弟在謝鍾情麵前上眼藥,生怕謝鍾情會對太子有什麼好感似的。
謝鍾情無奈一笑,道:“不管如何,太子給足了韻顏敬重就是好的。”
太子那樣一個精於算計之人,親兄弟都能算計進去,能有幾分真心呀?
其實謝鍾情早就懷疑,太子其實對盧楚兒根本就沒有感情,全是逢場作戲罷了。
哎,偏偏韻顏愛他至深,非君不可,不用想,等將來太子登基,充盈後宮,屆時鶯鶯燕燕眼了,韻顏不知要難過成什麼模樣。
而蕭妤聽見崔瑯說太子沒有心,她看向雙生子,問:“你們何出此言?”
這下崔瑯崔琊不說話了,總歸太子是他們外兄,與清河崔氏綁在一條船上的人,隔牆有耳,有些話不該說自然不會說。
見狀,蕭妤倒識趣的沒去刨根問底,她收迴視線,望著太子馬車離去的方向,歎道:“韻顏……哎,罷了……”
蕭妤搖搖頭,“希望她今後不會後悔吧。”
之前建康傳聞,盧良娣死後,太子抱著她的屍身頹廢不已,肝腸寸斷,恨不得隨之而去,不知感動了建康多少女郎。
現今又對李韻顏溫柔似水,好似盧良娣根本沒存在過,他到底喜歡誰啊?
或者說,他喜歡過這兩人嗎?
算了,與她無關,好在她醒悟的早,及時抽身,遇到了這麼好的王五郎,她還是喜愛王五郎這率真純粹的性子。
“好了,不說這些了,我們也該迴去了,鍾情姐姐再見。”崔瑯道。
他與弟弟崔琊齊齊向謝鍾情告別,上馬車前尤不放心地迴頭對謝鍾情道:“鍾情姐姐,我大母的壽辰你可一定要來呀!”
“自然。”謝鍾情點頭。
兩家都是姻親,哪有不去的道理。
送走二人,謝鍾情又與蕭妤說了些話,蕭妤想到自家不知所蹤的三兄,又想到崔氏兩小郎君在謝鍾情麵前急玉獻殷勤,她默了默,最後還是念著好友方喪夫,到嘴的話又咽了下去,向謝鍾情微微衣福身也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