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皇帝猜到了
上巳日迴來後，謝鍾情又繼續窩在自己的瀟湘院裏。
那日鳳臺山上，晉擎驍一首詩詞再度揚名，如今建康裏人人都在謄抄他的詩句，互相傳閱讚美。
晉擎驍又一躍成為建康最炙手可熱的男子，不少世家明裏暗裏打探他的親事，想要與他聯姻。
但晉擎驍似乎無意，拒絕了所有人，使得眾人納悶不已。
難道英王他此生沒打算娶妻？
再這樣下去，他都而立了！
官家知曉後，開始陷入深深的反思中，他不禁自問，難道是自己給弟弟帶來了太大的壓力？
弟弟可是擔心娶妻生子後，會引起自己的猜忌？
懷著這樣的疑慮，官家特意將晉擎驍召至禦書房，想要試探一下他的口風。
為了弄清楚晉擎驍的真實想法，官家特意將他召入禦書房。
禦書房內，一片寧靜祥和。
暮春時節，那溫暖柔和的陽光透過精美的雕花窗欞，如金色的箭雨般傾瀉而入，給這原本略顯清冷的房間帶來了絲絲暖意。
寂靜無聲的空間裏，輕薄的幔帳隨著微風輕輕搖曳，銅獸香爐中升騰起嫋嫋輕煙，散發出令人心曠神怡的龍腦香氣，縈繞在空氣中，久久不散。
大殿的正中央，安放著一張莊重典雅的紅木案幾，案幾之上，整齊地擺放著文房四寶，此外，還有一堆已批閱過的奏章堆積如山，顯示出皇帝日理萬機的繁忙景象。
幾名宮人靜靜侍立在一旁，他們麵容恭謹，不敢發出絲毫聲響，唯恐驚擾了這份難得的靜謐。
臨近窗邊，皇帝身著大紅色的龍袍，端跪在坐榻之上，而在他的對麵，則跪坐著氣宇軒昂的晉擎驍。
兩人之間放置著一張小巧精致的矮幾，幾麵上鋪開了一幅黑白分明的圍棋棋盤，棋盤旁邊擺放著幾隻彩釉瓷茶盞，為整個場景增添了幾分雅致。
此時，陽光恰好從窗戶斜射進來，灑落在二人身上，勾勒出他們清晰的輪廓。
晉擎驍那冷峻孤傲的麵龐在陽光下顯得愈發堅毅，猶如一座永遠無法融化的冰山，散發著讓人難以接近的氣息。
隻見皇帝緩緩地落下一子，然後抬起頭來，目光凝視著對麵的晉擎驍，眼中流露出一絲無奈與擔憂，似乎心中藏著許多不為人知的煩惱，道：“肅之，朕若沒記錯，你今年二十有七了吧？早該成家了。朕知你是個有主見的人，今日不妨與阿兄說說你對婚姻之事的看法。”
晉擎驍沉思一瞬，用兩指撚起一個黑子落在棋盤上，微微抬起頭，眼神淡漠無波地看著皇帝，沉默片刻後，他緩聲道：“皇兄，此事並不著急。”
皇帝心中一沉，繼續問道：“你可是擔心娶妻生子後，朕會對你有所猜忌？”
皇帝見他這般冷淡的態度，直接開門見山，“那你純粹多想了，朕不是那等昏君。”
若要猜忌，那他猜忌得可多了，前十的世家裏他全都要猜忌一個遍，可又有什麼用？他還不是被世家架空了？
朝堂之上，大是大非之事，全都是世家開口同意，他才能代理下旨，他平日裏能自己做主的不過是些芝麻小事。
說白了，若是世家有意篡位，他屁股下的位置，還真不一定坐得穩，他能做皇帝，全靠世家施舍。
晉擎驍一頓，眸底閃過一絲無語，臉上卻是沒有絲毫變化，淡聲道：“皇兄，臣弟從未有過此等想法。”
若有，他早實施了，也不必等到現在。
皇帝看著晉擎驍的表情，心中愈發不解，莫不是肅之有什麼難言之隱？
若不然很難解釋，他這麼大年紀還無心成家。
他知晉擎驍為人冷漠，內心極其驕傲的，讓人難以捉摸他的真實想法，但是皇帝其實還是想與這個做小的弟弟打好關係的。
皇帝自幼與其他手足都不親，偏偏想在最小的晉擎驍身上找親情。
腦中各種思量閃過，皇帝坐正身子，歎了口氣，道：“肅之，朕一直視你為親兄弟，從未有過絲毫猜忌之心。你若有中意的女子，盡管娶妻生子，朕絕不會有任何不滿。”
反而還會給你賜婚呢。
晉擎驍把玩著一顆棋子，聞此眼神微微一動，但很快又恢複了冷漠，他清冷的嗓音道：“謝皇兄美意，臣弟心中有數，隻是時機未到罷了。”
皇帝聞言一愣，忽地抬起頭，錯愕道:“時機未到？何意？”
這麼說，肅之他是已有看上的女郎了？
皇帝馬上在腦海中進行篩選，他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謝鍾情！
不為別的，因為謝鍾情在函穀關時對弟弟悉心照料，而且她喪夫不足三年……
哦，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想明白後，皇帝臉上展露出笑意，笑道:“哈哈哈哈，善善善，原來肅之早有中意之人吶，你早說嘛，朕這就給你賜婚！”
這謝鍾情可不簡單，若他沒猜錯，三郎也中意謝鍾情，想要娶謝鍾情，借助陳郡謝氏的權勢與大郎對抗……
若要保大郎未來順利登基，謝鍾情是萬萬不能嫁三郎的。
三郎……
哎，罷了，總歸也自己親骨肉，隻願他能早日想開，莫要總是妄想不屬於自己的東西，要怪就怪他生不逢時，不是嫡長子。
晉擎驍心裏清楚，皇帝已然洞悉了一切。
他那白皙的耳根微微泛起一抹緋紅之色，就連那雙深邃如潭水的眼眸也流露出些許不自在來，隻見他輕啟薄唇，緩聲道：“此事尚且不急。”
“哦？不急？”皇帝聞言，嘴角揚起一絲戲謔的笑意，目光灼灼盯著晉擎驍，調侃道，“若朕所猜不錯，肅之你心中所屬之人應當便是謝司徒家那位嬌俏可人的愛女吧？”
麵對皇帝這般直白的詢問，晉擎驍並未答話，隻是那原本就有些發燙的耳廓此刻更是猶如被火烤過一般，紅得快要滴出血來了。
皇帝則饒有興致地仔細端詳著晉擎驍的神色變化，見自家幼弟一副麵泛羞赧的模樣，不禁放聲大笑起來：“哈哈哈哈……真沒想到啊，一向沉穩內斂的肅之竟也會有害羞的時候！哈哈哈哈……”
剎那間，整個禦書房都被皇帝那爽朗豪邁的笑聲填滿，餘音嫋嫋，不絕於耳。
與皇帝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坐在他對麵身著一襲黑金色華美衣袍的晉擎驍卻依舊麵無波瀾。
皇帝自顧自地笑了好一會兒之後，方才漸漸收住了笑聲。他伸手端起案幾上的一盞香茗，先是輕輕吹去表麵漂浮的茶葉，然後慢條斯理抿了一小口，感受著茶水的清香在舌尖緩緩散開。
待將茶盞重新放迴桌上後，皇帝再次抬眼望向晉擎驍，開口問道：“如此說來，莫非你打算等到謝女郎守完三年孝期？”
“正是。”晉擎驍毫點了點頭。
聽到這個迴答，皇帝不禁微微皺起了眉頭，似乎想要說些什麼。
但猶豫片刻之後，終究還是決定尊重幼弟的想法和意願，不再多言，道:“罷了罷了，既然你已有主意，朕便不多過問了，等明年上元節一過，朕再給你們賜婚也不遲。”
晉擎驍跪直身體，拱手:“多謝陛下。”
皇帝不滿嗔他，“叫什麼陛下，叫阿兄。”
“多謝阿兄。”
見此，皇帝心情舒暢不少。
世家的確是強大，可他還有肅之，肅之是他最後的底牌。
......
時光猶如白駒過隙般，匆匆流逝，轉瞬間，新的一年夏天已然來臨。
這一年的夏日格外炎熱，烈日高懸於天空之中，無情炙烤著大地，整個空氣都彌漫著令人難以忍受的燥熱之感。
在這樣一個酷熱難耐的日子裏，謝鍾情與母親蘇氏再次前往那座聞名遐邇的瓦官寺，虔誠參拜菩薩，以祈求神明的庇佑和心靈的寧靜。
“叮鈴叮鈴……”
一輛裝飾精美的馬車沿著寬敞平坦的官道緩緩前行，車身上的鈴鐺不時發出清脆悅耳的叮當聲響，仿佛在演奏一首動聽的樂章。
車內，謝鍾情身著一襲素雅的月白色襦裙，跪坐在柔軟的坐墊之上，她微微側頭，透過車窗望著道路兩旁鬱鬱蔥蔥的綠蔭，心中感到一絲涼意。
當馬車終於抵達花露崗山腳下時，謝鍾情攙扶著母親蘇氏小心翼翼下了車。
隨後，母女二人便開始一步一步，慢悠悠攀爬起眼前那漫長陡峭的階梯，向著山上的瓦官寺進發。
此時正值盛夏時節，山上的樹木長得枝繁葉茂、綠樹成蔭，宛如一把把巨大的遮陽傘，將熾熱的陽光遮擋在外。
林間不時傳來陣陣清脆婉轉的鳥鳴聲，給這片寂靜的山林增添了幾分生機與活力。偶爾還能聽到從山頂上傳來悠揚空靈的鍾聲，那聲音在山穀間迴蕩，讓人不禁心生敬畏之情。
隨著她們不斷向上攀登，漸漸地，便能清晰聽到瓦官寺內僧人抑揚頓挫的誦經聲，以及那有節奏的咚咚咚的木魚敲擊聲。
這些聲音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獨特的韻律，使人的心情也隨之變得平靜祥和起來。
謝鍾情抬起頭，仰望著不遠處那氣勢恢宏的瓦官寺大門，臉上露出欣喜之色。
她轉過身來，對著身旁的母親說道：“阿母，快看！我們就快要到了！”
蘇氏微微一笑，與女兒一同加快步伐朝著寺廟走去。
母女二人先是去逐一參拜菩薩，隨後蘇氏去尋慧覺法師解惑，謝鍾情跟著去，乖巧坐在母親身邊，聽二人交談。
慧覺法師與蘇氏問候完話，迴頭看向謝鍾情，眼中多了慈愛，忽地，他瞧見謝鍾情這一身月白色襦裙，以及鬢邊的白花，複又想到那個白衣郎君……
若非他強求，自己又怎有死劫，謝女郎又怎會守寡……
哎，癡兒吶。
或許是心有愧疚，慧覺法師期盼著謝鍾情能盡早與她命中注定的良緣修成正果。
隻見老和尚慈眉善目麵龐之上，增添了抹淡淡的笑意，他輕聲對謝鍾情道：“謝小檀越，老衲這裏有樣東西要贈予你。”
聽到這話，謝鍾情不禁心生好奇，連忙追問道：“什麼？”
慧覺法師微微轉過頭去，朝著站在身後不遠處的小和尚吩咐道：“了塵，你快去為師的房中一趟。打開佛像下方的那個櫃子，從裏麵取出那塊玉佩來給我。”
小和尚恭恭敬敬應聲道：“是，師父。”
隨即便轉身退出了房間。
趁著等待小和尚取玉佩迴來的這段空隙，慧覺法師則和謝鍾情母女二人閑聊起來，聽慧覺法師道：“老衲之前聽聞二位檀越在去年司州水災時所做的善事！你二人心懷慈悲，廣施善行，積累下如此深厚的功德，日後必定會有福。”
慧覺法師笑嗬嗬道，“蘇檀越你這般虔誠向佛，實是令人欽佩，相信隻要您始終保持這份赤誠之心，定能夠感動佛主，最終得償所願。”
蘇氏聞聽此言，嘴角輕輕上揚，露出一抹溫婉而又謙遜的微笑，並雙手合十迴應道：“阿彌陀佛，多謝方丈大師吉言。”
謝鍾情一直知曉，阿母行善積德，其實不止是她心善，另一個原因是是她有一個未了的心願，可誰也不知那到底是什麼心願。
她從未與旁人說，即便是阿耶也未曾知曉。
或許，慧覺法師知道，但也也絕不會告知於旁人。
“師父！”
這時，小和尚自門外匆匆進來，手中多了塊白玉佩，說是玉佩也不對，它更像是玉墜，掛脖子上適合。
慧覺法師接過玉佩，轉身遞給謝鍾情，眼睛彎了彎，連帶著魚尾紋也深了些，“謝小檀越，這請收下這塊玉佩。”
“大師，這是為何？”謝鍾情不解，但還是接過了東西。
這拇指大小的方塊玉墜上立雕了朵蓮花，看著似乎還有另一半，將另一半合並起來，應該是一隻並蒂蓮。
慧覺法師雙手合十，“此物乃是一對，這是其一，你是它的有緣人。”
“那另一個呢？”
“在另一個有緣人身上。”
謝鍾情:“……”
說了像沒說。
默了默，謝鍾情轉動她的小腦瓜，問:“方丈師父，您既然說這是一對，是否意味著，另一個佩戴它的人，與我有緣？”
“哈哈哈哈……”聞此，慧覺法師又笑了起來，“小檀越果真聰穎。”
謝鍾情:“……”
還真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