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國，某居民樓內(nèi)，程鳳英正在收拾行李，時不時喊女兒程曦幫忙。
“曦曦，幫媽媽看看床頭櫃抽屜裏還有沒有什麼證件落下了？”
“曦曦，迴國手續(xù)收好了嗎？你的那份一定要收好哦，丟了就迴不了國了。”
一個十八歲的女孩從房間裏拖出一個行李箱：“放心吧媽，都收拾好了。”
這是一個容貌秀美的姑娘，瓜子臉，圓杏眼，小巧的鼻子和嘴巴，梳著劉海。
可惜的是，從劉海下蜿蜒出一道疤痕，一直延伸到鼻根，這道疤痕宛如白玉上的瑕疵，格外紮眼，這是她的生父親手送給她的“十歲生日禮物”。從那天後，向來忍氣吞聲的媽媽再也無法忍受父親的家暴，毅然決然跟她父親離婚了。
她們母女在這裏相依為命了八年，一直想要迴國發(fā)展，卻迫於現(xiàn)實壓力始終不敢踏出那步。
而現(xiàn)在終於有了個機(jī)會——國家決定接迴海外僑民，並為他們提供了暫時住所和工作機(jī)會，她們是第二批，當(dāng)華國大使館給程鳳蘭打來電話並通知她去領(lǐng)取相應(yīng)證件時她高興壞了。
那天晚上，她抱著程曦又哭又笑：“太好了曦曦，我們可以迴國了，媽媽帶你迴媽媽的家鄉(xiāng)看看，我們躲的遠(yuǎn)遠(yuǎn)的，我們以後再也不會被那個人找到了。”
程曦也很高興，她從來沒有去過華國，在她的印象裏，華國是一個隻存在於她母親口中的，烏托邦一樣的存在。
程曦放下行李箱，走到冰箱前，打開冰箱挑選吃的。
“曦曦，給媽媽拿瓶果汁，媽媽有點渴了。”
“好的。”程曦順口答應(yīng)，拿出一瓶果汁和兩塊三明治。
“咚咚咚”，門響了，程鳳英惦記著還沒收拾完的東西，匆匆跑去開門，想著應(yīng)該是房東太太來拿鑰匙了。
一開門，卻發(fā)現(xiàn)門外站著一個蓬頭垢麵、裹著破舊大衣、流浪漢一樣的男人——是她的前夫張強(qiáng)。
她立即就要關(guān)門，卻沒想到張強(qiáng)的反應(yīng)更快，他伸出一條腿卡住門，使勁往裏推：“啊，臭娘們兒，你做什麼，放老子進(jìn)去！”
張強(qiáng)猛地一頂門，鑽了進(jìn)來，一腳就踹在了程鳳英身上：“mad，關(guān)什麼門？一日夫妻還有百日恩呢，這麼快就翻臉不認(rèn)人了？”
程鳳英被他踹的踉蹌倒地。
“媽！”程曦連忙去扶她媽媽。
程鳳英在程曦的攙扶下掙紮起身，她死死地瞪著張強(qiáng)：“你又來幹什麼！上周不是才給過你錢了嗎！”
張強(qiáng)眼睛一轉(zhuǎn)，搓搓手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爛牙：“瞧你說的，我這不是放不下你和咱閨女，來看看嗎？聽說你們娘倆要迴國了，不如咱倆複婚，多帶我一個？畢竟多個男人，迴國也好發(fā)展……”
“呸！你個不要臉的東西，多你這樣一個男人不如多帶個死人，你自己削尖腦袋入的米國籍，就活該你爛死在這裏。”程鳳英被他的厚顏無恥給氣到了，抄起一旁桌上的花瓶就開始破口大罵。
“你！”張強(qiáng)怒目圓瞪，就要打她。
程鳳英揚起花瓶就要砸：“滾出我家！”
張強(qiáng)想起今日來的目的，忍了又忍，露出一個陰惻惻的笑：“不複婚也行啊，把你的迴國證件給我，我就不來糾纏你們了。”
“我的證件給你你也用不了，你還是快滾吧！”程鳳英擋在程曦身前。
“那就複婚！”張強(qiáng)說完就要用那雙髒兮兮的手來拉扯程鳳英，程曦焦急萬分之下瞥見茶幾上放著的水果刀，她眼疾手快抓過水果刀，刀尖對準(zhǔn)張強(qiáng)：“滾開！別碰我媽，要不然我跟你拚了！”
“小雜種！誰讓你這麼跟你爹說話的！把刀放下！”張強(qiáng)往後縮了縮，色厲內(nèi)荏的喊道。
程曦惡狠狠的看著他：“你有種再往前一步，我可能會死，但我保證在我死之前一定先弄死你這個老東西！”
張強(qiáng)想要上前奪刀，卻又被程曦的狠勁兒嚇住了，他今天來主要是從前同事口中聽說了華國政府撤僑的事情，他在很久以前就改國籍了，按理來說是沒有資格一起迴國的，可他聽同事說華國籍的可以攜帶家屬迴國，也因為自從工作丟了後他在米國實在活不下去了，他前妻在米國時還能時不時上門訛點錢，現(xiàn)在前妻要帶賠錢貨迴國了，他以後的日子該怎麼過？
所以他今天上門來，就隻有一個目的——想辦法讓前妻帶他迴國，如果辦不成，那就隻能……
他眼中閃過一絲兇光，冷哼一聲：“給老子等著。”說罷，重重地踹一腳門，離開了。
程曦依舊舉著刀，僵在那裏，盯住門外一動不動，直到樓道裏的腳步聲徹底消失。
“哐當(dāng)——”刀落在地上，程曦軟軟地癱坐在地上，手止不住的發(fā)抖，程鳳英撲過去將門關(guān)上鎖好，背抵著門無力地滑下去，以手掩麵，母女倆就這樣一靠一坐，沉默許久，她們沒有哭——沒什麼好哭的，這樣的事情她們早就習(xí)慣了，哭隻會讓那個畜生變本加厲的要錢。
終於，程鳳英強(qiáng)撐著身子站起來了：“曦曦，快收拾東西，我們今天就走，提前去機(jī)場住一夜，這地方不能再待了。”
說完，程鳳英就開始加快速度收拾家裏一切值錢的東西。
程曦點點頭，她拿起沙發(fā)上的一個小包，迴到自己房間，最後一次檢查是否有遺落的物件，她的目光停在了書桌上放著的雜物盒，她鬼使神差地走過去，將盒子裏的東西倒出來。
在一堆零碎的紐扣別針裏，一顆血紅色的晶體格外醒目，她猶豫了片刻，拿起了那顆晶體，瞬間，無數(shù)模糊的低語在她腦海中響起。
其中，有一道雌雄莫辨的聲音格外清晰，那聲音仿佛是貼著她的耳邊呢喃：“想要力量嗎…一直被人欺負(fù)的感覺很不好受吧？吃下去…隻要你吃下這顆晶體，就會獲得強(qiáng)大的力量…想殺誰…就殺誰…吃下去……殺了那個男人…….”
程曦咽了咽口水，她不自覺地將晶體舉到嘴邊，卻在冰涼的晶體觸碰到嘴唇的時候突然清醒過來——她在做什麼！竟然差點信了一塊石頭的話！
她趕緊將石頭丟迴桌上，這塊石頭是她前幾天晚上在花壇裏撿到的，一開始隻是覺得好看，以為是什麼值錢的寶石，帶迴去仔細(xì)觀察的時候，她耳邊突然傳來了奇怪的聲音，嚇得她趕緊把這塊晶體丟進(jìn)垃圾桶。
可第二天起床時她卻發(fā)現(xiàn)那塊晶體竟然又自己出現(xiàn)在了她的書桌上，她也不知道當(dāng)時自己怎麼了，竟然就這樣把這塊詭異的晶體順手放在了自己的雜物盒。
現(xiàn)在，這塊晶體竟然想誘導(dǎo)自己吃了它，神經(jīng)病才會當(dāng)真吧？想到這裏，程曦苦笑一聲，或許能聽到晶體說話的自己已經(jīng)是個神經(jīng)病了吧。
她快速檢查了一遍房間，又拿了幾樣?xùn)|西，在經(jīng)過書桌時，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將這塊詭異的晶體丟進(jìn)了包裏。
“媽，東西收好了。”程曦背起包，拿好自己的行李箱。
程鳳英將最後一件衣物疊好，塞進(jìn)行李箱，壓了又壓，才勉強(qiáng)拉上行李箱拉鏈，她拖起行李箱出門，出門前稍微留了個心眼，將那把水果刀揣進(jìn)了兜裏。
“走吧。”程鳳英說，她最後又看了一眼這個生活了八年的家，頭也不迴地向外走去，路過房東太太家，她歸還了房門鑰匙，拿迴了房屋押金。
房東太太看起來很高興——一個總是引來流浪漢上門鬧事的租戶，哪個房東會喜歡呢？
她們住的社區(qū)很老舊偏僻，她們沒有車，想打到車必須要步行到一公裏外的大街上，米國現(xiàn)在已經(jīng)快到晚上了，按理來說現(xiàn)在出門很不安全，但程鳳英已經(jīng)顧不了那麼多了，她現(xiàn)在心裏很不安。
她隻想快點到機(jī)場，張強(qiáng)走之前的那個眼神很不對勁，她害怕今天不走，到了明天就徹底走不掉了。
母女倆拖著沉重的行李箱，磕磕絆絆地走在昏暗的小路上，很難想象，在如此繁華的約紐市竟然還會存在這樣一個連路燈都裝不起的貧民窟。
路過一個垃圾桶，程鳳英看到有道人影蜷縮在垃圾桶旁邊，她不自覺加快了步伐——社區(qū)附近有很多流浪漢，他們大多數(shù)時候不會找人麻煩，但因為張強(qiáng)的原因，程鳳英每次看到流浪漢就會感覺到一陣不舒服。
就在她們快要走過那個流浪漢時，突然，那個流浪漢猛地站起來，撲向程鳳英，一張麵目猙獰的臉暴露在程鳳英眼前——是張強(qiáng)！
張強(qiáng)竟然沒有離開！而是一直蹲在她們的必經(jīng)之路上等著。
張強(qiáng)將程鳳英死死壓在地上，一拳接一拳地打在程鳳英身上，一邊打一邊吼：“臭娘們兒，老子迴不去，你們也別想迴去！早晚得死！那就一起死！”
程曦尖叫一聲，撲上去想要推開張強(qiáng)，救出自己媽媽，張強(qiáng)一拳打在她心口，把她甩到一邊：“別急，小雜種，老子殺完你娘再殺你。”
程曦隻感覺自己胸口傳來撕裂的痛感，手一摸，胸前一片濕熱，這才反應(yīng)過來：張強(qiáng)打在媽媽身上的哪裏是什麼拳頭，那畜生手裏竟拿了把短刀！
程曦感覺自己的身體的熱量正在飛快的流失，眼前的景象開始模糊，耳邊是媽媽越來越低的尖叫聲，她咬緊牙關(guān)爬到張強(qiáng)腳邊，努力張開嘴，用盡死力氣咬向張強(qiáng)的小腿。
“啊！賤人！鬆口！”張強(qiáng)扭過身，用力推她的頭部，沒推開。
於是，雨點般的刀刺向她的頭部、背部，程曦隻是死死地咬住張強(qiáng)的腿，血腥味在她的嘴裏彌漫開來，分不清是自己的血還是張強(qiáng)的血，她的意識越來越模糊了，她隻知道，自己不能鬆口，鬆口了，媽媽就危險了。
血慢慢在她身下匯聚，浸濕了她落在地上的小包。
“想要力量嗎？你想活嗎？”迷迷糊糊間，她耳邊又傳來那道雌雄莫辨的聲音。
失血過多出現(xiàn)幻覺了嗎……
“想救你的母親嗎？”見程曦沒有迴應(yīng)，那道聲音又問了一句。
“轟——”這句話如同一道驚雷，程曦已經(jīng)昏沉的意識再次清醒了幾分——對！救媽媽，她要救自己的媽媽！如果她現(xiàn)在就死了，那自己的媽媽怎麼辦？
感受到她強(qiáng)烈的求生欲，那道聲音再次響起：“吃下去…隻要吃下去……獲得力量……”
程曦感覺到口舌間出現(xiàn)了一個冰涼的硬塊，她更用力地咬緊了張強(qiáng)的那塊肉。
“啊！”血肉撕裂的聲音伴隨著一道淒厲的慘叫劃破夜空，程曦隻感覺頭部遭到重?fù)簦皇芸匮u地向後仰倒去，她用最後的意識，連帶著張強(qiáng)骯髒的血肉一起，將那塊莫名其妙出現(xiàn)在她口中的晶體吞下肚。
程曦的身體在快要接觸到地麵的時候停住了，隨即，以一種詭異的姿勢直立起來，一雙猩紅的眸子盯住了張強(qiáng)，她的臉上，身上全是猙獰的刀口，鮮血不停地從她身上滴答落下，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從血湖裏爬出來的惡鬼。
她一步一步地走向張強(qiáng)，麵無表情地舉起了拳頭。
張強(qiáng)慘嚎著，不斷後退，一股惡臭從他身下飄出，陣陣劇痛從他腿上傳來，他這時候才清醒了過來，他到底怎麼了？他隻是蹲在垃圾箱旁，想趁著前妻路過的時候最後搶他們一筆錢，怎麼演變成這種局麵了？
刀、他的手上怎麼會有一把刀？怎麼會有那麼多血，麵前這個怪物……這是那個賠錢貨嗎？
“不、不不、不要過來，我不知道，我沒有殺人、我也不知道怎麼了、我不想殺人的，求求你放——”
“哢吧”，拳頭落在了他的腦袋上，骨頭碎裂的聲音傳來，他的聲音戛然而止，程曦仿佛一隻失智的野獸，一拳又一拳打在張強(qiáng)已經(jīng)失去生機(jī)的軀殼上，夜色吞沒了最後一抹殘陽，連帶著社區(qū)的最後一絲光亮也一並吞噬了。
黑暗中傳來了大口咀嚼血肉的聲音……
等程曦再次恢複意識時，她的麵前隻剩下一具幾乎被吃盡的殘軀。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剛剛都做了些什麼，一股強(qiáng)烈的反胃感湧上來，她推開張強(qiáng)的屍體，趴在地上劇烈地幹嘔起來，卻隻吐出了一些酸水。
她痛苦地抬起頭環(huán)顧四周，希望看到媽媽，從她身上尋求一絲安慰。
卻隻看到了程鳳英早已冰冷的屍體躺在不遠(yuǎn)處。
“媽！”程曦手腳並用地爬過去，手足無措地跪在程鳳英的屍體前，程鳳英的眼睛瞪的大大的，身上的衣服已經(jīng)被血染濕了，痛苦的表情定格在她臉上，她看著的，正是程曦和張強(qiáng)的方向。
“媽、不要、媽你別嚇我，你醒醒，媽！”程曦小心翼翼地抱起母親殘破的身體，撕心裂肺地唿喊著，眼淚湧出，在她臉上衝刷出一道道溝壑。
“救命！來人啊！救命！救救我媽！誰來救救我媽！”社區(qū)裏靜悄悄地，沒有任何人迴應(yīng)她。
她無助地喊著，手捂在程鳳英早已不流血的傷口上：“為什麼？不是說能救我媽嗎？為什麼？我明明吃了那塊石頭，為什麼還是救不了我媽！說話啊！”
她抬起頭，質(zhì)問著四周的空氣，還是沒有任何人迴答她。
她癱坐在地上，眼中最後一絲光熄滅了，她將程鳳英的屍體平放在地上，最後用沾著血汙的手理了理她淩亂的頭發(fā)，顫抖著撿起一旁張強(qiáng)掉落的小刀，對準(zhǔn)自己的動脈猛刺了過去。
刀尖在快觸碰到她脖子的前一秒戛然而止，她的身體裏，有一股未知的力量在阻止她自殺。
“我可以複活你母親。”那道聲音再次響起。
“哐當(dāng)——”刀落在了地上。
“什麼條件？隻要能救我媽，我什麼條件都答應(yīng)你。”程曦再次燃起了希望。
“帶我去華國，隻要去了華國，我就幫你複活你母親。”
“我還能信你嗎？”
那道聲音陰惻惻地笑了：“除了信我，你還有其他選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