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哀過後，陳少昂用沉重的語氣念起了悼詞：


    “同誌們，就在昨晚，我們失去了一位英勇的戰士。今天，我們懷著無比沉痛與崇敬的心情，齊聚在此，為我們的英雄李向陽同誌送行。


    此刻，站在這莊嚴肅穆的靈堂前，李向陽同誌的音容笑貌如電影般在腦海中一幕幕閃過，那些與他並肩作戰、共同奮鬥的往昔時光，仿若就在昨天，清晰而鮮活。李向陽同誌是一位真正的英雄，他潛伏數年，以自己的靈魂為餌，為我們收集了無數重要情報，這些情報擁有巨大的價值，將會在很大程度上減少獵人的犧牲，也為我們之後的部署提供了重要依據。


    作為特遣局行動部副部長，李向陽同誌在工作中兢兢業業，始終踐行著他最初的誓言‘縱使前路荊棘密布，亦將勇往直前，犧牲在所不惜’！


    他用自己的生命，為獵人的誓言鍍上一抹永不褪色的紅，挽救了無數黎民百姓的生命。


    在此，讓我們再次向李向陽同誌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妖魔不除，誓不言敗，生命不息，正義永存，忠誠不渝，至死方休！”


    隨著悼詞的結束，所有人在陳少昂的帶領下對著李向陽的遺體三鞠躬，最後，由孫悟空、陳少昂親自扶靈，將李向陽的遺體送上了直升機。


    白玖跟隨著隊伍，目送著直升機遠去，直到再也看不見，她才轉頭問白珥：“我們特遣局的誓言是什麼？”


    白珥依舊看著直升機消失的那片天空，口中緩慢但堅定地念出了早已爛熟於心的誓言：


    “我宣誓，作為特遣局的一員，


    我必將以忠誠之心保衛國家，


    以無畏之盾守護萬民安寧，


    誓斬妖邪，蕩滌世間黑暗，


    縱使前路荊棘密布，


    亦將勇往直前，犧牲在所不惜。


    我將以吾輩鮮血為墨，


    生命為筆，書寫正義之章，


    妖魔不除，誓不言敗，


    生命不息，正義永存，


    矢誌不渝，至死方休！”


    “至死方休，”白玖重複著這四個字，隻覺得沉重無比，末了長歎一聲，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白珥擔憂地看了她一眼，想要追過去看看，卻被白澤拉住了，白澤對著她搖搖頭，說：“讓她自己靜一靜，有些事，她得自己想明白。”


    白玖一個人來到了宿舍窗前，這裏的血跡已經被清理幹淨了，但留在她心裏的那塊血跡卻怎麼也洗刷不掉。


    她靠坐在牆角，定定地望著李向陽倒下的地方。


    她親手送走了李向陽，吞噬了他被汙染的那部分靈魂，現在那部分靈魂已經變成了她的“養料”，雖然她知道，那已經不能算李向陽的靈魂了，她不殺他，他也還是會死，可刀是她親手刺入李向陽脖子裏的，刺入皮肉那一瞬間的觸感她也還記得。


    尤其是李向陽說的那番話，更是成了紮在她心裏的一根刺。


    “踏著親人生命獲得的強大”，不就是在影射她獲得力量的方式嗎？她負責殺，無禍吞噬死者的靈魂，轉化為神力，修複獬豸的魂魄，獬豸強大了，她也會有更強大的力量可用，那她和獬豸跟殺人奪魄的原罪又有什麼區別呢，隻因為她站在正義的那一方嗎？


    白玖不得不承認，如果這句話是原罪借李向陽之口來亂她心神的，那祂確實成功了，因為在這一刻，她確實產生了動搖。


    從出生開始，她一直按著師父給她規劃好的路線走著，她被培養成了一把有感情的刀，之後封印破碎了，世界的真相一點點暴露在她眼前，師父告訴她，是時候要用到她這把刀了。


    她心甘情願、甚至迫不及待地想要證明自己的價值，隻希望自己能幫助到他們，畢竟從小到大，都是她需要別人更多一些，現在終於有一件事情是別人需要她，而且看起來還很重要，她真的歡喜不已。


    她開始頻繁受傷，這不要緊，她很堅強，不怕疼。


    可她看到了犧牲，看到了比當殺手時更多的死亡，她頻繁出入各種死亡現場，地上的屍體有敵人的，有無辜之人的，還有她不認識的、但同樣是她的戰友們的。


    現在，她親手送走了一位自己認識的戰友，一個很強大的戰友，他本該轟轟烈烈戰死在沙場，或是光榮退休安度餘生，可他死在了子夜之時，四下裏一片黑暗，周圍隻有她和她的師兄師姐見證了這一場悲壯而又無奈的自戕。


    在這場自戕中，她再次扮演了一把刀的角色，將戰友變成了自己力量的一部分。


    那下次呢，下次，她這把刀是不是就要揮向自己的師兄師姐，自己的下一個戰友，甚至是自己的師父？


    如果獲得力量的方式是一個個失去自己的至親至愛，那她變得再強大又有什麼作用呢？


    如果她真的這樣做了，她會發瘋的！


    身上有些發冷，白玖的身體開始不自覺地顫抖，但她卻感覺越來越冷，好像心髒都要凍起來了。


    “冷靜點，白玖！你跟祂不一樣！”她聽見了獬豸的聲音。


    但這種想法一旦開始蔓延，就如同冰麵上的裂縫一樣，越裂越大，無法停止。


    燭九陰為什麼會那麼傻，為了一群素未謀麵的人，就心甘情願付出一切？白玖想著。


    如果師兄師姐和師父都不在了，那她即使成神了又有什麼用呢？


    為了天下蒼生嗎？可是天下蒼生，又跟你白玖有什麼關係呢？白玖聽到了這樣一句質問。


    是啊，又跟我有什麼關係......白玖迷迷糊糊地想著，她的眼皮越來越沉。


    就這樣睡會兒吧，你好久沒睡了，不是嗎？你已經很累了，這一切本不該是由你來承擔的，練功，殺人，受傷，玩兒命的執行任務，這一切本不該是由你來承擔的，你又不是氣運之子，你又不是神，你隻是個連靈通都沒有的普通人......


    那道聲音越來越清晰，獬豸的聲音越來越遠，獬豸聽起來好像很憤怒，他在喊什麼？算了，聽不清，總歸是與她無關，白玖腦海中冒出這樣一個想法，她好冷，她好困。


    眼前的一切都開始模糊，倒退，她看到了自己剛入四組的畫麵，她坐在小電驢上的畫麵，剛迴國的畫麵，對了，她為什麼迴國來著？想不起來了。


    她看到了第一次殺人時的自己，她那時候手抖的好厲害，她好怕，溫熱的血濺到了她臉上，刀哐啷一聲掉在地上，不知道誰歎息一聲，將她抱在懷裏安撫，她的眼睛卻一直盯著地上那把刀，好熟悉，它叫什麼來著?


    寒冬臘月的早上，她被從溫暖的被窩裏挖出來跑步、打拳、壓腿、揮刀一百下，好累，手好疼，可那把刀為什麼在發燙？


    她感覺自己縮小成了一團，被裹在繈褓裏，一把刀落在她身上，她下意識地抱住了它，好燙。


    她最後看到了一襲藍袍身影，好熟悉，好像在哪兒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