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是壁畫內部生長著堆積的肉山造成的假象。
短暫的失神後,利拉茲主動地推翻自己的言語。
這分明是先前所看見的真菌的變異品種,可為什麼變異的菌類會生長在壁畫下,還是說壁畫內部的某些物質導致菌類發生變異,不,更像是不同區域的物種差異性。
“利拉茲,你認識這個植物嗎?”
歐希樂斯正在嚐試解讀壁畫上的含義。這是一個十分容易解讀、時間線明朗的壁畫,比那些考試卷子上拿放大鏡也看不清的圖案清晰不知多少倍,顏色都明顯豔麗。
壁畫大抵講述了阿克哈塔克馬溫特族從陸地上遷移到海中的整個過程,同拉舍忒的口述並無出入。
真正讓歐希樂斯困惑的是壁畫中一隻正在進食的阿克哈塔克馬溫特,它站在湖邊,口中咀嚼著一株歐希樂斯從未見過的植物。
它如同兩顆拚裝而成的雪花組合成的風箏,外部是絲狀的網,內部則包裹著類似圓形的物體,往下看植物的主桿長著許多折疊的蚊香模樣的葉子,依稀可見上方的針狀利刺。
歐希樂斯從未在古籍中見過它,他把注意力轉移到利拉茲身上,至少在稀奇古怪植物的研究中,精靈族應該有不少儲備,外表上這植株想必也符合他們對美的定義。
“哦,什麼植物?”
聽到歐希樂斯的聲音,利拉茲暫且擱置了對內部的觀察,他順著歐希樂斯手指的方向望去,不由自主的皺起眉。
倒是熟悉的植物,也是大多數精靈不想提起的植物——霞羽葉,具有梳理生物體內魔素的功能。
生長環境尤其刻薄,性喜溫暖濕潤、陽光充沛的氣候,要求疏鬆肥沃,不耐幹旱,也不耐寒,更不耐水濕,因為晚霞時刻開放,如同鳥類展翅而被他們精靈命名為霞羽葉。
然而,霞羽葉已滅絕四百多年。
“原因能說嗎?這個植物和阿克哈塔克馬溫特有密切的關係。”
滅絕嗎....反正都是生物自討苦吃,歐希樂斯下意識想著,不,確卻的說是利益既得者虛心而偽善的檢討。哪會發自真心的為滅絕的生物而哀痛呢?
至少,他所知曉的曆史都是如此,包括遇到過的人,沒什麼正確錯誤,隻是讓後人哀痛。
“和你想得差不多,自討沒趣的人類。當然,你們人類什麼壞處也沒得到,這是好事不是嗎?”
利拉茲嗤笑了聲,他時常和與自己定義的美相同的人類交友,曾經他同位小孩當了片刻的友人——那個孩童喜歡研究各類花花草草,悉心嗬護它們的成長,哪怕自己餓著也絕不會苛待植物需要的營養,力圖獲得植物最美的盛開時刻。
然而,幾年後利拉茲再迴來時,那個曾經天真善良的孩子,卻變成虐待動物,熱衷於用各種方式肢解動物的、不值得存在的敗類。
利拉茲本想一勞永逸的送他去見自己肢解的動物,卻轉而思索,何必自己動手,糟心,還不符合他的美學。
最終,利拉茲找了幾家報社給人徹底曝光,送進監獄去吃牢飯,順便找了位食夢貘讓它幫忙製造點噩夢。
後來發生什麼事情,利拉茲便再也沒有關心,或許那個孩子死了.....利拉茲心中的那個孩子很早就離去了。
“霞羽葉無法移植,我們曾嚐試把它移植到族內,無一存活。或許是那片土地的土壤有著其它的秘密。”
“我們精靈很少離開族內很長段時間。總之,族人想著既然都生活這麼久了,放任不管也沒什麼,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著做,確實不能把時間浪費在霞羽葉身上。可等他們再迴來時,霞羽葉因為你們人類的開采滅絕了。”
“你們稱它為魔能石開采計劃。我也不好高高在上的批判,畢竟那段時間每個種族都忙著戰爭。”
“戰爭的惡果,這麼形容它的滅絕才是合理的。”
魔能石開采計劃,是十五世紀人類提出的能源計劃。
十四世紀起各種族之間的矛盾無法調和,爆發了前所未有的戰爭,人類作為其中較為弱小的種族,神眷者的數量缺少,唯有進行人海戰術。
長此下來勢必不行,隻能想辦法在武器上下功夫。魔能石開采計劃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提出的。
魔能石是一種自然魔素凝聚的結晶,對魔法陣的提高,武器的傷害都有巨大的作用。
霞羽葉正巧生長於那片土地上,或許這便是為何移植失敗的原因,利拉茲聳聳肩平淡的說到。
等等......梳理生物體內的魔素,阿克哈塔克馬溫特族為什麼要進食這類食物?
進食的種類永遠不會無緣無故,尤其是這類未曾進化出手臂,提供食物加工的種族,它們的食譜必然是為了自身的生長。
這樣的發現令利拉茲察覺到點阿克哈塔克馬溫特想隱藏的秘密。
歐希樂斯顯然也從利拉茲的講述中發現到這個關鍵話題,他想到了五年前卡希的那份研究報告——關於如何平衡生物體內魔素的研究.....。
他問道:“你不覺得真菌的功能和它有點像嗎?”
保持溫暖幹燥,維持酸堿平衡,分解食物,淨化水質,抵禦外來的病原體.....諸如此類的功效,都是有利於生物體內各類元素的平衡。
“你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這群蟒蛇需要穩定體內魔素的植物?】
利拉茲才說出四個字就忽地閉嘴,轉而用心聲傳遞想法。
拉舍忒可以隨時隨地的出現,說不準她就能感受到腸道內部的全部信息,人數、語言,不然為何說等科芙治療好後,叫他們迴去。
以防萬一,這類帶著點種族特性的猜測偷摸的聊才是最好的。萬一惹到對方,可是個不小的麻煩事——利拉茲不喜歡無用的打鬥,容易傷到頭發,若是傷到皮膚更麻煩。
【誰知道呢】
葬禮嗎......歐希樂斯不認為阿克哈塔克馬溫特才死了族人,即將死亡可信度倒高上不少。拉舍忒口中的關於和精靈族的矛盾,從個人情感和客觀角度來說,他對此都表示懷疑。
個人情感來自對利拉茲的簡單認知,經過簡單的、樸素的、平平無奇的相處,歐希樂斯認為利拉茲不會在對方無錯的情況下平白無故的透露出敵意......至少不會隨便的做出動手的粗魯行為。
客觀角度則來自他所閱讀的各種書籍,曆史、小說,無一不展現出公平公正的、不愛動手的精靈形象。
它們對於不順眼的種族很少會采取武力報複,除非對方入侵自己的領地方才會大打出手。
拉舍忒的故事從邏輯上來講無可挑剔,可是細致的探索便會發掘裏麵的人物形象不但刻板,更是愚蠢,哪怕廉價的地攤小說都不會寫這般落後的故事。
縱使現實高於藝術,歐希樂斯目前對拉舍忒的故事僅僅當作有趣的課外雜誌,而非是客觀存在的曆史。
【這個壁畫是後麵畫上的】
【你所看見的內部的肉山便是未曾恢複的腸道】
【壁畫刻在腸道上,為了維持它們不被恢複,才會選取用真菌做底部,用魔法做防護。而這就是奇怪的點....這樣的壁畫不易傳承,容易在時間的腐蝕下發生變化】
正常情況,曆史的記錄都會選擇便於長期保存、不易毀壞的物品,比如石頭。
石雕是最傳統的,最容易見到的曆史記錄方法,大多數種族用的都是這個方法。除石雕外,生物也會通過魔法將曆史保存到後代的靈魂中,等實力足夠便可知曉。
【你不說我都沒反應過來,簡直就像是為了裝個樣子特意弄出來的。】
裝樣子......稀少的族人,聽到的科容芙的心聲,那些水囊中的族人,又在蘇醒後全部消失,空蕩的腸道,吃入肚中的真菌。
隨著聊天的深入,問題不但沒有解決,反而越發的複雜,那些問題比天氣更加的出現還令人捉摸不透,一條條亂麻的絲線。利拉茲厭惡這種萬物不在掌控內的感覺。
【先迴去吧,拉舍忒想必是故意讓我們見到這個壁畫的】
【我得先去看看科芙】
人在做事情的時候會按重要程度排序。如果麵前有一大堆的麻煩,會著重選取最為重要的事情。
歐希樂斯確實很好奇阿克哈塔克馬溫特族的真正曆史,不如說每在這待上一秒,便控製不住內心探究的欲望,但它顯然是不合時宜的.....又或者,缺少一個合適的機會。
“從你口中聽到句對它的關愛可真不容易。難道你是那種不擅長表達情緒的人?”
寂靜的空氣已經張開它神秘的懷抱,要將在場的生物全部摟在其中。
地麵上的液體又開始緩緩的浸出,一個出其不料的存在趁眾人不注意,又戀戀不舍的迴歸,淹沒了腳踝。
利拉茲轉過頭,單邊的耳墜因為碰撞發出點細微的摩擦聲,他的話中似乎隱藏著其它的深意,是在偷摸的探究旁人的性格。
歐希樂斯正低頭看著地麵上的泛亮閃光的液體,冰涼的觸感似乎透過靴子傳到了脊髓,或許是他的心理作用。
他聽到了利拉茲的聲音,抬起頭時看似冷淡的迴複了句,我隻是就事論事,如果說你理解的情緒表達是誇張的、流露於表麵的,那我確實不擅長。
那沒必要,我也不想去做,歐希樂斯又補充了句。
於是,利拉茲那翠榴石一樣明媚的眼睛中平添了一絲奇妙的認可的情緒,他的本性是要開口說點什麼的,或許是要相譏。
利拉茲淺笑半聲,說:“這樣挺好的。走吧,迴去是要扯開話題,還是帶著你的朋友迴家都看你的選擇。不過我很好奇,它明明要死了,拉舍忒為什麼說還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