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伯自言自語遠去,好似真怕周遲在這裏纏著他要拜他為師,周遲倒隻是看著小老頭遠去之後,這才往竹樓那邊走去。
重新迴到竹樓二樓的周遲坐在窗邊,之前禦雪說不必拜她為師,其實對於周遲來說,就是正好的事情,雖說在重雲山修行,但周遲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是什麼,之後對上寶祠宗,他倒也不想太多牽扯重雲山。
而至於那次下山,殺了郭新之後,還要返迴重雲山,實打實除去有一口氣要吐出來之外,還是因為看了玄意經,算是受了恩惠,再加上柳胤如此對他,總是要迴報的。
他從來都是這樣的人,有恩必報,有仇,也是這般。
不過裴伯那兩劍,倒是深深已經印在腦海裏了,隻是想要馬上便全部參悟,那絕不是容易事,仍舊要水磨功夫。
盤坐在窗前,周遲很快再次入定,這一次下山,耽誤了些時間,但也沒有完全耽誤,第五座竅穴的劍氣填得差不多了,接下來便是第六座。
而玉府那邊的進展也頗為順利,劍氣漸漸充盈,飛劍懸草被他在玉府溫養多日,用劍氣淬劍,品階也提高了不少。
至於劍氣淬體,之前倒是有些荒廢了,這件事,他倒是想要一直做下去,雖說仍舊無非和那些武夫相提並論,但始終,是保命手段。
至於境界攀升,周遲倒是不著急,何時破開天門,他從來不操心,水到渠成的事情罷了,反倒是急於求成,反而不好。
他重修一次,從不是想要做第二次玄照,而是要做第一次的周遲。
隻是他心中也有野心,不曾對世人說。
他想要此後每境,都做東洲……甚至世間劍修最強。
其實還不夠。
若是加上有史以來四個字,就更好了。
人在少年,本該有如此意氣。
垂垂老矣,不爭不搶,成天笑嗬嗬說隨便,甚至罵不還口,打不還手,那算什麼少年?
凡有血性,必起爭心。
……
……
眼看著入秋,黃花觀的滿山黃花盛開,極為壯觀,這座以尋常黃花命名的道觀,看似兒戲和俗氣,但實際上等來了此地,看到那滿山黃花,大概便不會如此認為了。
這座位於豐寧府,也就是東洲腹地的仙府,雖說也算是一流宗門,但或許有大湯王朝的帝京在,所以在豐寧府的名聲一直都不太響亮,直到觀裏出了一個女子武夫。
白溪。
這位橫空出世的女子武夫,幾乎一出現,便在極短的時間裏聲名鵲起,壓得一座東洲的所有年輕修士抬不起頭來。
這東洲,有所謂的年輕一代劍道第一天才,也有所謂的年輕一代裏第一符道天才,但這些所謂的天才,在她麵前,都說不上天才。
她就是東洲年輕一代裏的第一天才,前麵不用加任何其餘前綴。
要知道,世間男子最不願意承認的不是另外一個男子比自己強,而是有女子比自己更強,可這位橫空出世之後,年輕人們再談起這件事,就隻有歎氣。
不服,但隻能憋著。
要是不想憋著,就去黃花觀找那個女子打一架,打完之後,還不服?
那就隻能佩服地說一句,果然是男人,嘴真硬啊。
“白師姐迴山了!”
黃花觀外的山道上,不知道哪個年輕弟子喊了一聲,然後便很快引來無數年輕弟子,在山道兩側張望,緊張,期待,都有。
“你也聽說了?”
有弟子用胳膊撞了撞身側關係不錯的同門。
後者點點頭,笑了起來,“聽說了,馮師兄這些日子一直在等白師姐迴山,要與她表達心意。”
“對呢,雖說我覺得這世上沒有什麼男子能配得上白師姐,但馮師兄肯定算一個,不管在觀裏還是在東洲,說起年輕強者,馮師兄都是有一席之地的,二十多歲的天門巔峰,也是實打實的天才啊。”
那弟子笑道:“其實如果沒有白師姐,那馮師兄的內門大師兄就更實至名歸了。”
這裏有一樁不大不小的故事,當初黃花觀的內門比試,白溪踏入天門境,也參加了,不過隻是參加了幾場,幹脆利落的將同門擊敗之後,便覺得沒什麼意思,便退出了比試,以至於後來馮青川即便在天門境裏奪魁,也有不少黃花觀的弟子在爭論到底是白溪強還是馮青川強。
隻是很快,這個爭論就漸漸消散了,因為他們口中的白溪師姐,雖然沒有在內門比試上勝過馮青川,卻是很快戰勝了好幾個東洲一流的天才,甚至還有幾個在那東洲初榜上的年輕天才,那幾人,都比馮青川更高。
東洲修行大榜,是各大宗門共同商議下,交由玄機上人擬定的榜單,所以幾乎沒有人會質疑,而初榜,隻會收納三十歲以下,境界尚未踏入萬裏境的年輕弟子。
白溪登榜之後,便一直往上攀升,直到幾年前,她成為榜首,那名字就不再變過。
說內門比試,她從未勝過馮青川,這重要嗎?
“不管怎麼說,馮師兄是能配得上白師姐的,聽說觀裏也好,觀外也好,不少女子修士都想和馮師兄結為道侶,都被馮師兄婉拒了,他一直都等著白師姐呢,想不到,今天終於要把這件事點破了。”
“別說了,馮師兄出現了!”
弟子們還在嘰嘰喳喳討論,觀裏一直都有傳言說馮青川喜歡白溪,如今終於到了要揭露的時候了。
在山道那邊,一身青衫的馮青川出現,他身材修長,整個人也生得極為俊朗,說起來豐神如玉四個字,絕對不為過。
“白師妹。”
此刻他緩步下山,迎上緩慢登山的白溪。
白溪看了他一眼,迴道:“馮師兄。”
白溪雖說在東洲名聲極大,但她畢竟不是那種囂張跋扈的性子,還是有禮數的。
“想來白師妹這次下山,還是有些所獲吧?說不定這修為也精進不少。”
馮青川笑著開口,聲音溫柔,宛如春風,順勢便站到了白溪身側,陪著她一起登山。
白溪點頭道:“殺了幾個邪道強者,磨礪了一番武道修為,算是有所得。”
馮青川笑道:“師妹這般刻苦,倒是讓做師兄的汗顏,不過這人生在世,倒也不隻是修行一事,師妹到了這個年紀,有些事情,也該想想才是了。”
白溪隨口問道:“師兄說的是什麼事?”
馮青川本就已經打定主意要在今日表露心跡,這會兒倒也不墨跡,開門見山道:“師妹既然這般問了,我也就老實說了,我傾慕師妹許久了,想與師妹結為道侶,不知師妹意下如何?”
白溪皺了皺眉,幾乎沒有什麼猶豫,便直白道:“我不想。”
馮青川的一張臉上本來還有笑意,這會兒聽著這話,有些尷尬,本來他覺著這件事是手拿把攥的,他知道白溪驕傲,但自己已經是這黃花觀年輕一代裏最接近白溪的存在,加上兩人身為同門,白溪應該不會拒絕才是。
但白溪的迴答,真的讓他有些措手不及。
“師妹不是在開玩笑吧?”
馮青川尷尬一笑,然後看著白溪沒有什麼變化的表情,這才問道:“師妹不願意,能告訴師兄原因嗎?”
白溪倒也沒有藏著掖著,隻是繼續登山,然後說道:“師兄太弱了。”
馮青川想了一萬遍可能被拒絕的理由,但都沒有想到會是這個。
“師妹你這……”
馮青川有些說不出話來。
白溪自顧自說道:“想要和我結為道侶,至少要能勝過我才行,師兄若是能勝過我,我可以考慮。”
馮青川神色尷尬,眼前的白溪已經是初榜榜首,再加上聲名在外,他雖然是內門大師兄,其實也不認為自己能勝過白溪,但如今這眾目睽睽之下,無數同門都看著,要是就這麼無疾而終,他的麵子還真是掛不住,所以片刻後,他心一橫,說道:“那就向師妹討教一番!”
聽著這話,白溪止住腳步,然後皺了皺眉,她有些不解。
隻是她不解的,不是眼前的馮青川如此堅持,而是他為什麼會覺得真能勝過自己?
不過既然馮青川已經開口了,她也不會拒絕。
於是她看向馮青川,說道:“我不出刀。”
這大概是她對這位師兄最大的善意了。
不過馮青川聽著這話,臉色一下子就變得極為難看了。
白溪看著他,還是不解。
……
……
一刻鍾之後,白溪繼續登山,留下馮青川在原地失魂落魄。
不遠處,一直看著這邊的兩個道人對視一眼,黃袍道人歎氣道:“希望青川這孩子道心能不受損吧。”
另外一個灰袍道人不以為意,“自己選的,非要搞出這麼大的陣仗,現在丟了臉,也是自討苦吃。再說了,他真覺得自己和溪兒相配?這不扯淡嗎?”
黃袍道人皺著眉,倒是也有些好奇,“那在溪兒眼裏,這個東洲誰才能配上她?是寶祠宗那位,還是祁山……哦,祁山那位已經沒了。”
灰袍道人歎氣道:“師兄,你怎麼這般愚鈍,溪兒這明擺著要比她強才能讓她多看一眼,那兩人是不錯,但何曾比她強了?”
黃袍道人恍然,但隨即就有些感慨,“這也不行的話,那就得在東洲之外啊。”
灰袍道人笑了笑,“也不見得,說不定這次東洲大比能冒出那麼個能讓溪兒看上眼的家夥,說不準的。”
黃袍道人隻是說道:“希望吧。”
但他很快便反應過來,皺眉道:“不是說青川那孩子的道心嗎?”
灰袍道人轉身離開,隻丟下一句話,“那師兄你自己去好好安慰吧,其實我覺得沒什麼關係,輸給溪兒,有什麼丟人的?這東洲的年輕人,哪個不輸給溪兒呢?”
黃袍道人嘟囔道:“這刀都沒動,還不丟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