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6日，邢州，祝福街道李家村。


    晨霧裹著血腥氣在村道上徘徊，新砌的紅磚牆泛著刺目的光澤。李凱旋蹲在自家院門口，指尖摩挲著防盜窗的鋼條——這是三天前連夜焊上的。


    隔壁王寡婦家的狗突然狂吠，驚得他撞翻腳邊的水泥桶，灰漿潑在磚牆上，像極了嫂子李樹枝凝固的血痂。


    “凱旋！”村支書老張攥著警情通報衝過來，“dna比對出來了，是那畜生……”


    李凱旋猛地起身，眩暈中仿佛又看見三天前的場景：侄女仰躺在雕花鐵床上，雙腿垂落的弧度與窗臺上枯萎的吊蘭如出一轍。


    3月14日，案發(fā)次日。邢臺分局物證室的紫外線燈下，李睿鑷起一片帶血的指甲蓋。“床套纖維裏嵌著油菜花粉，”他將顯微鏡圖像投屏，“他應該是從油菜花田摸到村裏的。”


    “從死亡時間看，當天我們到李家村的時候，他應該還在屋內(nèi)。”李睿說道。


    “可惡！”


    雷辰一拳砸在鐵櫃上，震落櫃頂?shù)默F(xiàn)場照片——李勝利蜷縮的屍體旁，散落著半塊沾血的發(fā)糕，正是農(nóng)村祭祖常用的供品。


    3月13日清晨。李勝利的母親攥著銅勺站在灶臺前，小米粥的香氣混著柴火味漫過窗欞。她第五次望向兒子家的方向，柵欄門上的鐵鎖在晨光中泛著冷光。


    “妮兒——”老人顫巍巍的唿喊驚飛簷下麻雀。往常這時，七歲的孫女早該蹦跳著來端早飯。


    十七歲的李舒被祖母推醒，揉著眼翻過院牆。鑰匙仍藏在大門西側(cè)第三塊磚下，這是他偷拿父親煙錢時發(fā)現(xiàn)的秘密。


    “舅媽？”胡一波的聲音卡在喉嚨裏。


    北屋的門鎖晃動著，鎖孔殘留著新鮮劃痕。床上的羽絨被拱成怪異的人形，暗紅液體正順著床單滴落，在地麵匯成蜿蜒的溪流。


    李舒掀開被子一看，看到目前滿臉都是血。他嚇了一跳，趕緊與胡一波從屋裏跑出來，高聲喊：“殺人了，殺人了！我媽死了！”


    聽到孫子的喊聲，李勝利的母親趕忙往院內(nèi)跑。這位善良的老人實在承受不了這突然而至的災禍，剛跑到院子裏就暈倒了。


    沒過多久，老人隱約有了感覺，掙紮著爬起來，剛想往屋裏走，又摔倒在地上。


    院子裏很快聚集了好多鄉(xiāng)親，但沒有人敢靠前。李凱旋也跑來了，這才撥打110報了警。


    淩晨時分，月光透過新?lián)Q的窗簾，在水泥地上投出蛛網(wǎng)般的暗影。


    李樹枝正給女兒紮辮子，塑料發(fā)繩突然繃斷。


    “明天趕集給你買紅頭繩。”她親了親女兒額角的胎記，那形狀像極了一片油菜花瓣。


    兩點，鐵錘砸碎窗玻璃的脆響驚醒了看門狗。李勝利摸向床頭的鋤頭，卻在黑影襲來的瞬間想起父親臨終的話：“碰上賊就裝死……”


    僅用一兩天時間，全村人都壘高了院牆，很多村民家的院牆呈現(xiàn)出兩截，下麵一截大約兩米左右，磚明顯很舊，上麵一層都是齊刷刷的新磚，大約高一米左右。


    除了壘高院牆外，幾乎家家都安上了防盜門和防盜窗，更不敢不關門就睡覺了。


    雨越下越大。


    “dna的結(jié)果已經(jīng)告知受害者家屬了。”雷辰走進法醫(yī)室，“在村西廢棄的油菜花田裏，找到了半截沾著腦漿的鐵錘。”


    戚薇對著視頻說道：“趙新民作案後，先是坐車去了衡水，但很快就又迴到了邢州，如果當時設卡堵截，或者進行拉網(wǎng)式搜查，極有可能將他抓獲。”


    “又被這孫子給玩了！”雷辰氣憤道。


    樓下傳來引擎的轟鳴，李睿站在窗前，“她們迴來了。”


    溫柔與和菁剛剛走進法醫(yī)室，便迫不及待地問道：“情況怎麼樣？”


    李睿說道：“dna結(jié)果剛出，是他。”


    溫柔目光中露著殺氣，“這個畜生！”


    頓了頓，她說道：“我已經(jīng)把趙新民兄弟姐妹的血液樣板送到了安陽分局，結(jié)果今晚就能出來。”


    “你們收獲如何？”雷辰問道。


    和菁迴答道：“收獲還是不小的。”


    “趙新民出生於一個普通的農(nóng)村家庭，早年父母對他的期望非常高，”和菁拿出筆記本，介紹起來，“小學時，趙新民成績優(yōu)異，尤其擅長繪畫。但初三那年，他因早戀被父親當眾鞭打，從此輟學離家。”


    溫柔點了點頭，補充道：“而且趙新民家很窮，在村裏受盡排擠，父親曾因受欺負而自殺，好在發(fā)現(xiàn)及時被救了迴來。貧窮使得趙新民非常自卑，上了高中後經(jīng)常打架鬥毆，且缺少同理心，無法與他人產(chǎn)生共情。”


    和菁站在投影儀前，手中的激光筆在趙新民的檔案上劃出一道紅線。


    “趙新民的人生軌跡，就像他作案時的路線一樣，充滿了曲折和反複。”她的聲音冷靜而克製，“他的犯罪之路，始於一次盜竊電纜，卻最終演變成了一場跨越十年的血色噩夢。那時他剛從煤礦廠離開，瘦弱的身軀無法承受繁重的體力勞動，轉(zhuǎn)而選擇了這條不歸路。”


    雷辰的拳頭攥緊又鬆開，指節(jié)發(fā)出輕微的“哢哢”聲。


    溫柔接著說道：“在入獄之前，他曾迴過家，並且把自己的全部積蓄都給了父母，還在村子裏的磚窯廠上班。根據(jù)趙新民姐姐迴憶，那時候的趙新民，非常的賣力，經(jīng)常都幹得滿身是汗。應該說，那時候的趙新民身上，本性依然不壞。”


    “一個月後，趙新民再次外出務工，可他沒有一技之長，再加上身體瘦弱，經(jīng)常被欺負。也正是如此，才會在犯罪的道路上一發(fā)不可收拾。”和菁說道。


    “那時候，他還算有一個穩(wěn)定的工作，在村裏談了一個對象，已經(jīng)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可趙新民不珍惜，因盜竊電纜判了兩年。”和菁調(diào)出一張泛黃的案卷照片，“在被逮捕前，他還和自己的女朋友約定，讓她等兩年的時間，他出來以後一定踏實過日子。”


    “也正是這段服刑的經(jīng)曆，為他今後的犯罪埋下了伏筆，”和菁調(diào)出一張模糊的監(jiān)控截圖，“服刑期間，他在采石場工作，用的就是這種錘子。”


    雷辰睜大了眼睛，“難怪他一直用八棱錘殺人，他熟悉八棱錘的重量和殺傷力，既順手又致命，所以從來沒換過其他兇器。”


    “到了08年，趙新民出獄，得到的並不是女朋友迎接和擁抱，而是得知她要結(jié)婚的消息，這成了他心理崩潰的導火索。”和菁繼續(xù)分析道，“他怒氣衝衝地趕到婚禮現(xiàn)場，卻被打了出去，從此，趙新民覺得女友背叛了自己，他將所有怨氣轉(zhuǎn)移到女性身上，開始頻繁出入花街柳巷，很快花光了積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