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歡大大咧咧地坐在牆邊,也不擔心剛穿一次的官服弄髒。
反正有秦羽洗,自己不用動手。
見小乞丐沒有接那壺酒,他便拿迴來自己喝了一口。
小七一直打量著唐歡,小心地觀察著,生怕惹得對方不高興。
“你還沒有迴答我的問題呢。”
小七這才想起來,他連忙說道:“嗯,南區一直都是如此,起碼從我記事起就是這樣了,到處都骯髒破舊,人們也大都冷漠無情……”
“你什麼時候開始做乞丐?”唐歡隨口問道。
散朝之後本想迴去睡個迴籠覺,結果冷風一吹直接毫無睡意。
上街之後便看到萬福計已經按照自己的預想開始推銷汾酒,他這麼一路走下來,才發現免費的廣告已經打到南區,便幹脆過來看看。
南區有很多乞丐,比小七年長很多的不少,甚至比他年幼,隻有五六歲的孩子也看到好幾個。
這些乞丐要麼蹲坐在某個地方,要麼直接躺在某處睡覺,或者就是神情呆滯地走動著,像是沒有意識的行屍走肉。
在這些乞丐當中,小七相較而言是比較特殊的一個。
哪怕身上的衣服骯髒破舊,但他身上卻明顯有進行過清晰,頭發也不似其他人那般亂成一個拖布。
因此唐歡才有興趣上前跟他簡單地聊聊。
“我從十歲就開始流浪街頭,到現在已經十年了……”
小七的迴答打斷了唐歡的思緒,將他的注意力拽了迴來。
“你今年才二十歲?”
唐歡有些意外,看麵相,他甚至以為小七已經三十歲了,結果甚至比自己的這具身體還要年輕。
“嗯。”小七點點頭,“自從父母去世之後,我就開始在南區流浪。”
說到這裏,小七不由想到了過去的事情。
雖然麵對一個陌生人,可唐歡讓小七覺得親切,忍不住想要多說一些。
“其實當初我們的生活挺好的,我爹當工人幹苦力,我娘在家裏縫製鞋墊,每月除去租房的錢之外足夠我們吃飯,偶爾還能吃幾頓肉。”
“當時我爹一直在努力攢錢,想要在南區買一個小房子,雖然不大,可也足夠遮風避雨。”
“我們一家省吃儉用已經攢了很多錢,隻差最後的十兩銀子,那段時間我爹拚命幹活,想早點帶我們過上好日子,結果因為沒有休息好被貨物砸傷了腿。”
“他不肯花錢治傷,一直都在硬抗,一個月後突然病種去世。我娘下葬我爹之後也一病不起,半年後幾乎耗盡所有積蓄,然後在某天夜裏再也沒有醒來。”
說出這些事情的時候,小七很平靜,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
或許,這些年裏他無數次地想起過那些事情。
“娘去世之後,我沒有錢被趕了出來,起初會有父親幹活認識的人給我一口飯吃,讓我到他們家睡覺,可久而久之,大家也不願意見我……”
一個工人的朋友是什麼?
隻能是工人。
大家的生活都很艱難,偶爾接濟不是問題,可長此以往大家同樣扛不住。
之後小七就開始了自己的流浪,淪落為一個乞丐,每天靠著撿剩飯剩菜吃,艱難地求生度日。
唐歡默默地聽著,中途沒有再說話,隻是一味地在喝酒。
終於,小七有些忍耐不住,羞赧道:“我可以喝一口酒嗎?”
唐歡將酒壺遞了過去,“不剩多少,應該不會喝醉。”
顫顫巍巍地接過酒壺之後,小七緩緩地放到自己嘴邊,小心地喝了一口,臉上露出滿足的表情。
“謝謝你。”
唐歡看著麵前小七努力擠出的笑臉,心中一陣寒酸。
曾幾何時,七槐縣的百姓同樣如此。
他站起身,拍了拍小七的肩膀,“你沒吃飯吧?走,跟我去吃點東西。”
小七蹲在地上,抬頭看著唐歡。
他眼神中透出一股渴望,但沒有動。
實際上他已經整整一天沒有吃東西了。
“怎麼,你不願意跟我走?”
小七連忙搖頭,“不是,其實我很餓,也想吃東西,可我不想讓別人看到我跟您在一起,您是一位大人吧?讓大家看到您跟一個乞丐在一起會笑話您的。”
“能跟您說說話,喝您的一口酒我已經很滿足了。”
“您不該繼續跟我在這裏坐著,會被別人看到,很丟臉……”
唐歡沉默了。
以往一直沒心沒肺的他此刻心情沉重,他沒有說話,隻是一把將小七從地上拽了起來。
分明是同樣的年紀,可小七常年挨餓身體很差,唐歡目測對方身高不到一米七,體重可能隻有可憐的九十斤。
一個男人,卻剩的隻有骷髏,仿佛風一吹過就能把人掀倒一般。
“我看誰敢笑話你!”
小七為難道:“我擔心大家笑話您,我不想給您帶來麻煩。”
唐歡怒道:“那又如何,眾生平等,難道我當官就比你高貴很多嗎?那些大官跟富商又比你強在哪裏,難道你沒有努力地活著嗎?他們跟你比起來隻是命好,投胎投到一個好人家罷了。”
小七愣了一下。
眾生平等嗎?
難道自己這個乞丐跟其他人是一樣的?
這種話聽起來那麼不可思議,可這位大人說的那麼認真,讓小七感覺胸腔一下子暖和起來。
唐歡板著臉,強行將小七帶離那堵矮牆,不再聞周圍濃重的臭味。
他帶著小七去到最近的一家客棧。
一進門,夥計便笑著上前招唿,可在看到身後的小七之後臉色立馬變了。
這個表情變化被小七看在眼裏,他尷尬地往唐歡背後躲了躲,小聲道:“大人,要不我還是迴去吧。”
唐歡怒視那名夥計,他取出一張銀票,“開一間房,上一桌好菜。”
夥計見錢眼開,立即笑道:“大人稍等,我立刻去安排。”
南區的客棧並不少,入住的客人們同樣不少,畢竟這裏的客棧更便宜。
不過白天時很少能夠看到他們。
大廳有些冷清,隻有唐歡跟小七二人。
酒菜很快便上來,在銀票的作用下擺了滿滿一桌。
小七看著眼前的大魚大肉,眼睛直接亮了起來,忍不住不停咽著口水。
“吃吧。”
唐歡歎口氣,“不過要吃慢點,小心噎著。”
很多人在長時間的饑餓之後很容易胡吃海喝,因此不甚丟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