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之前見過的太子、六皇子顧時夜不一樣的是,這個二皇子是個不茍言笑的人。
他的麵部線條如同刀削般冷硬,從高聳的眉骨到緊繃的下頜,沒有一絲多餘的弧度,薄唇抿成一條平直的線,仿佛自出生起就從未上揚過。
他的眉形修得極整齊,像兩柄出鞘的短劍斜飛入鬢,眉下那雙眼睛黑得驚人,看人時如同兩道冰錐直刺過來,讓人不自覺地想要避開視線。
眼尾微微下垂,本該顯得溫和,卻因那永遠皺著的眉心而透出一股不近人情的嚴厲。
鼻梁高挺得近乎刻薄,在燈光下投下一道鋒利的陰影。
他的皮膚很白,卻不是那種養尊處優的細嫩,而像是常年不見天日的冷白,透著幾分病態的寒意。
偶爾皺眉時,額間會出現三道深淺一致的紋路,像是用尺子量著刻上去的。
雖未表現出過多情緒,但單從麵上神色便可大致推斷出此人內心是個經曆過風霜、將萬千心事都鎖在冰麵之下的人。
他舉手投足間帶著一種近乎苛刻的克製,仿佛稍一鬆懈,那些被冰封的往事就會破冰而出。
像這樣的人,若不是受製於現實掣肘,或許是比太子更適合那個位置的人。
像這樣的人才比別人多了一份不甘和不屈,更多的是隱忍和克製。或許太子罪證交到他手裏能發揮出來的威力比交到別人手裏的威力更大。
試想如果太子被扳倒,眼前這位二皇子會不會成為北邕朝局裏能夠與顧時夜相互製衡的存在?
或許會噢,隻是二皇子的實力還太弱了,扳倒太子後,不如就暗中把太子的勢力歸給二皇子,這樣不就可以了?
想到這,任莎莎邁出的步伐就變得越發地堅定了。
因為淩州距離歡城不遠,任莎莎懶得暴露自己無情道功法的高階使用帶飛眾人,便跟著眾人在地麵慢悠悠地走著。
從歡城到淩州城中間間隔著一個沐陽城,這城便是丁氏家族主家的所在地。
出發後的第一夜,二皇子的隊伍便是住進丁氏家族主家的。
暮色漸沉時,任莎莎隨二皇子的隊伍來到了沐陽城東側的丁氏主家。
遠遠望去,朱漆大門上鎏金銅釘在夕陽下泛著暗沉的光,門前兩尊石貔貅張著大口,仿佛要吞盡天下財寶,看上去威風凜凜。
門楣上懸著黑底金字的匾額,上書\"積善北邕\"四個大字,筆力雄渾,據說是先帝禦筆親題。
好一個積善之家。
任莎莎心中暗暗著,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冷笑。
守門的家丁見隊伍前來,立即推開側門小跑著迎上前。
任莎莎側目一看,隻見那家丁雖然穿著樸素的灰布短打,腰間卻係著一條織金線的汗巾,腳上靴子也是上好的小牛皮製成——連下人都如此講究,主家的富貴可見一斑。
未等二皇子發話,便有一小廝上前與那家丁打扮的人小聲述說了些什麼,那家丁聽罷,兩眼立刻放光,連忙跟著小廝過來站在二皇子所在的馬車前拱手行禮道:
\"恭迎二殿下!小的這就去稟報家主。\"
說著,那家丁立刻轉身飛奔進去。
不多時,一位身著絳紫色錦袍的中年男子帶著十餘名仆從快步迎出,在馬車前深深作揖:
\"丁兆安不知殿下今日駕到,有失遠迎,萬望恕罪。\"
任莎莎打量著這位丁家主,他約莫五十出頭,圓臉細眼,笑起來眼角的皺紋堆疊如菊,但那雙精明的眼睛卻始終在觀察著二皇子所乘馬車的門簾。
二皇子掀開門簾走了出來,那丁家主剛要上前攙扶,他便動作利落得像一把出鞘的劍,一下子的穩穩地落到了地上。
他朝那丁家主略一頷首:
\"事出緊急,還未來得及書信通知舅舅,我們還是進去再說吧。\"
一聽這話,丁兆安便大致猜出事情的重要性,於是下意識地看了看周圍,然後側身引路:\"殿下請! \"
一行人穿過大門,眼前的景象讓任莎莎眉梢微挑。
入門便是一座巨大的白玉影壁,上麵雕刻著江山四海圖,圖上撥浪滔天,雕刻工藝精良,引得任莎莎不禁在心中暗暗讚歎了起來。。
繞過影壁,是一條寬闊的青石板主道,兩側立著兩排青銅燈柱,此刻已經點燃了手臂粗的紅燭,將整條路照得亮如白晝。
這時,主道兩旁走來兩名名侍女,清一色穿著淡青色紗裙,低眉順目地捧著鎏金香爐。
嫋嫋青煙從爐中升起,空氣中彌漫著沉水香混著龍涎香的奢靡氣息。
任莎莎心中不禁暗暗道:排場可真不小!
主道盡頭是一座三進三出的主院,飛簷翹角上蹲著琉璃燒製的脊獸,在燭光下泛著幽藍的光。
穿過主院,來到宴客廳前。
十二扇雕花楠木門全部敞開,廳內燈火通明,地麵鋪著西域進貢的纏枝紋地毯,踩上去柔軟如雲。
正中央擺著一張可供二十人圍坐的紫檀木圓桌,桌上餐具清一色是掐絲琺瑯的,在燈光下流光溢彩。
看到這裏,任莎莎心中對這丁氏家族已有了看法。
他跟著北邕太子去過錦城,還在錦城入住過蕭家主家,雖說那蕭家內飾也算奢華,但比起沐陽城的丁家這裏還是有些差距的。
難怪那蕭氏想要依附於太子,果然是因為實力不夠。
就是不知道這個看上去比蕭氏主家實力更勝的丁氏是否會像蕭氏那般地想要去依附於太子?
\"殿下請上座。\"丁家族躬身道。
二皇子順著他所指的方向走過去坐下了,那丁家主又轉身朝身邊的下人道:“傳膳來。”
\"慢著。\"二皇子顧承霄突然抬手,骨節分明的手指在燭光下泛著冷白的光澤,\"先清場。\"
丁家主臉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隨即會意地拍了拍手:
\"都退下。\"
於是,不止是丁家的下人,連帶二皇子帶來的人,包括任莎莎也一起都了出去。
隻是身為二皇子雇傭的護衛,她不能像別人那樣離開太遠,於是便在正廳門外直接席地打坐閉上眼睛放出自己的精神思緒轉進去看看裏麵兩人究竟要聊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