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師殿內(nèi)眾籙生領(lǐng)藥散去。
或許是知曉了隋軍動向,明顯感覺到人心安定許多。
周奕不敢掉以輕心,凝視著大殿中的黃帝神像陷入思索。
‘若隋軍不來,嶽思?xì)w信口開河必被戳破,這便不利於他說服我?guī)ьI(lǐng)太平道擁護(hù)李密。’
‘還有,曹芮年的那封信。’
‘這位曹老太爺不僅將孫子看透,甚至知曉李密下落不明。’
‘……’
若今日不是聽了巨鯤幫的消息,他心思再靈,作為局中人也難洞悉什麼。
此刻,可就不一樣了。
“你們覺得竇魁這人如何?”
在迴廂房路上,他忽然朝兩小道童問。
晏殊不假思索:“練功勤懇,除了練功房的張三哥,就屬他的外練硬功最厲害,並且是較為難練的臥虎功。”
夏姝微微歪頭,換個角度迴應(yīng):
“師父誇他忠厚實誠,所以一些下山采買的事會叫他去辦,這次挑菜送米的李家爺爺摔傷,也是他送去尋的大夫。”
周奕微微頷首,一絲隱憂悄然散去。
嘴上搭話:
“嗯,我覺得他適合上道碟。”
夏姝問道:“師兄是打算擴(kuò)大道場?”
不怪她有此一問,角悟子師父隻授籙生,從不安排人上道碟,故而太平道核心人物隻他們寥寥幾個。
師父自有苦衷,但現(xiàn)在須得改變。
周奕目光深邃,“漲釣河口,落釣深潭,不可再守著一汪死水。”
“你們覺得...”
“倘若咱們太平道場揭竿而起,效仿義軍,雍丘會有多少人跟從?”
晏秋頗有自信:“隻一日便能聚集千人。”
夏姝道:“若設(shè)壇布道,遵黃天起誓,能朝雍丘之外蔓延。隋軍不來,半月後少說萬人,可是沒錢沒糧,隻得去攻城略地了。”
周奕瞧著兩小道童,一陣汗顏。
不愧是我太平道門下。
談?wù)撛旆粗拢缭诓桊N飯後,悠閑平淡。
“這段時日,你們倆不要下夫子山。”
“是,師兄。”
兩人又湊在一起竊竊私語。
夏姝小聲稱讚:“師兄的膽量大過師父,師父當(dāng)教主,師兄想稱王。”
晏秋碎碎念:“吞噬牛鬼後的膽量...”
他們笑鬧跟到了廂房,周奕又叮囑相關(guān)事宜。
一連三日,無事發(fā)生。
周奕除了留意山上山下的狀況,其餘時間皆沉浸在《玄真觀藏》的修煉中。
這第二副坐像非得戍時去練,其餘時辰效果太差。除了足少陰腎經(jīng),其他經(jīng)絡(luò)的脈氣又無法逆行。
這導(dǎo)致之前練功進(jìn)度緩慢。
可自打練出了第一縷真氣,狀況大大不同。
真氣由煉精化氣而來,穿經(jīng)過脈天然可以循環(huán)。
因此另外十九副坐像也能練了。
隻是,稍有異處。
比如第七副坐像,練的是午時。
心法有注:
“午時初刻,麵北靜坐。左手掐子紋,右手握午訣,目垂三分觀鼻端,待息若遊絲,方行吐納...”
真氣所行經(jīng)脈為手少陰肺經(jīng)。
第一穴為“中府”,第二穴為“雲(yún)門”。
午時陽氣最旺,故而能將中府肺經(jīng)之氣蒸騰成雲(yún),這就到了“雲(yún)門穴”。
按心法所記,雲(yún)者,乃氣將化雨的狀態(tài)。
雲(yún)門所處位置通向四肢,待肺經(jīng)之氣流入,水汽氤氳,體內(nèi)會誕生濕熱,心法謂之‘濕幻’,會擾亂心神。
這也是角悟子評價此功考校心性的原因之一。
然而,周奕除了感覺到真氣過穴時因脈氣擠壓不太通暢之外,並無亂心之惑。
前者是學(xué)武之人都會遇到的,這才有“打通經(jīng)脈”一說。
後者是《玄真觀藏》所提,可他毫無感應(yīng)。
練得對不對周奕不清楚,但絲滑順暢,也沒走火入魔。
真氣在各條經(jīng)脈中行走,既能流動在脈絡(luò)中,亦可依照心法所述歸入丹田,化作真元。
無論怎麼看,他都像是一位根深本固、精修道門內(nèi)家真氣的學(xué)武之人。
日升日落,又兩天過去。
太平道場,練功房內(nèi)。
周奕正在看一些關(guān)乎兵刃的刀譜劍譜,還有身法步法。
雖然都是基礎(chǔ),卻也讓他頗為投入。
沒有一粒穀,哪來一倉糧呢。
“師兄,巨鯤幫消息沒錯,鷹揚(yáng)府軍真的去了濟(jì)陽!”
兩小道童麵帶喜色匆匆跑來。
夏姝接上晏秋的話:“濟(jì)陽西北的義軍被打得大敗,義軍大龍頭孫宣雅下落不明,聽說已被宇文成都?xì)⑺馈?br />
殘兵正向冤句逃竄,隋軍的騎兵還在後方緊追不舍。”
冤句在匡城東南,與雍丘完全是兩個方向。
若隋軍不來,太平道場基本無憂。
這麼看來,我確實是多慮了。
周奕心下稍鬆一口氣,他寧願虛驚一場。
“師兄,可要叫馮四哥他們迴去?”
“莫急,”周奕神色沉穩(wěn),叮囑道:“等隋軍離得更遠(yuǎn)一些。”
道場中的籙生們都得知了這一消息,數(shù)日來的陰霾從大夥臉上徹底消散。
這會兒若不是有周奕壓著,已兀自下山去了。
沒了懸在頭頂?shù)睦麆Γ降缊龅臍夥账查g從緊張壓抑中鬆弛下來。
大家舉石鎖、抄鐵砂、胸口碎大石時,也能在換氣關(guān)口說笑交談,聊一聊雍丘附近的江湖事。
甚至偶爾嘟囔一句“師兄太謹(jǐn)慎”之類的話。
夜幕悄然降臨。
太平道場掌起燈火,在廂房中練功的周奕皺起眉頭。
燈燭搖晃,心情莫名急躁。
想到近來種種,總覺得沒那麼容易安穩(wěn)度過。
念頭一起,再壓下去就難了。
長舒一口氣,緩緩起身開半扇門,迎些春風(fēng)入屋,通一通濁氣。
兩小道童應(yīng)當(dāng)還在倉庫清點。
周奕把門一關(guān),踩著月色與遠(yuǎn)處燈火微光穿過月洞,直朝倉庫方向走。
不及百步,尚沒越過道場法壇。
他耳朵一動,忽然看向道場門口的山道方向!
前方是一片茂密的鬆樹林,再往前便是下山石階。
模模糊糊,似有異響。
凝神望去,卻沒瞧見一星半點的火光。
按照慣例,當(dāng)有籙生持火把巡山才是。
難道放鬆下來就沒人值守了?
緊鎖眉頭,快步走向練功房,晏秋轉(zhuǎn)頭正好看到他,剛想說話,周奕搶先發(fā)問:“今晚誰在守山?”
“是焦挺和王實,他們酉時末便去了。”晏秋連忙迴應(yīng)。
一言聽罷,心中警鈴大作!
既有人守山,方才隻似有一聲異響,卻無腳步說話聲。
不對勁!
周奕朝道場門口又望一眼,仗著功力有進(jìn),心下想去一探,但望鬆林烏黑一片,詭異陰森,頓時放棄了。
沒必要置身險地。
“馮四他們呢?”
“都在練功房那邊的房舍內(nèi)。”
周奕微微點頭:“你們隨我來,一路不要說話。”
夏姝與晏秋點頭,晏秋還想應(yīng)聲‘好’,夏姝眼疾手快拍了拍他,示意閉嘴,意思是此刻都別說話了。
雖然迷迷糊糊,但聽師兄的話總沒錯。
出了倉庫,周奕往迴半個身位。
他伸掌朝燈盞上一壓,滅了燭火,倉庫也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