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陽府衙的公堂上,檀香嫋嫋,威嚴肅穆。
朱紅的公案後,餘謹一身烏紗官服,端坐如山。堂上燈火通明,將他年輕的麵容映照得愈發清冷。
兩側的衙役手持水火棍,筆直站立。馬漢立於一旁,目光冷峻。整個公堂上,隻有那個跪在地上、渾身濕透的信使顯得格外狼狽。
";說吧,";餘謹開口,聲音不疾不徐,";你是夏承宗的什麼人?";
信使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倔強:";在下趙銘,玄州府經曆。";
";經曆?";餘謹輕笑,";一個從六品的經曆,卻能騎州牧府的青驄馬,用平陽府特製的水囊,身上還帶著百兩黃金......";
";看來,你在夏承宗心中的地位,遠不止一個經曆這麼簡單啊。";
趙銘臉色微變,但仍強撐著:";下官雖是州府經曆,但替州牧大人送信也是分內之事......";
";啪!";
餘謹突然一拍驚堂木,整個公堂為之一震。
";你以為本官不知道你的底細?";餘謹聲音陡然轉冷,";趙銘,二十年前就追隨夏承宗,從一個小吏做到州府經曆,這些年來一直是他的心腹謀士。";
";你......";趙銘瞳孔一縮,";你怎麼......";
";本官不但知道你的來曆,";餘謹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趙銘,";還知道你此行的目的。";
";夏承宗讓你連夜趕往京城,為的就是告發本官,對嗎?";
趙銘臉色大變。他萬萬沒想到,餘謹不但識破了他的身份,連此行的目的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你...你早就......";
";不錯,";餘謹冷笑,";從你出發的那一刻起,本官就已經知道了。";
趙銘隻覺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天靈蓋。他這才意識到,自己此行根本就是在餘謹的算計之中。
那些引以為傲的老練經驗,那些謹慎的防範措施,在餘謹麵前,竟如同兒戲一般。
";現在,";餘謹重新坐下,";你可以說實話了嗎?";
趙銘低下頭,不再言語。二十年來,他第一次感到如此無力。眼前這個年輕的欽差,遠比他想象的可怕得多。
";大人......";他剛要開口,突然看到餘謹從案上取出一封信。
那正是他要送往京城的密信!
";這封信,";餘謹把玩著信封,";是寫給誰的?";
趙銘渾身一顫。這才是最關鍵的問題——一旦承認這是寫給吳慶年的,就等於坐實了夏承宗意圖通過吏部施壓的事實。
可若不承認......
他看著餘謹平靜的目光,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選擇了。
趙銘跪在公堂之上,冷汗順著臉頰滑落。
二十年來,他一直是夏承宗最信任的心腹。從一個小吏做到州府經曆,全靠夏承宗的提攜。這些年來,但凡夏承宗有什麼機密之事,都是交給他去辦。
可如今......
他看著餘謹手中的密信,隻覺得心如刀絞。這封信若是真的被拆開,不但夏承宗意圖通過吳慶年施壓的事情會暴露,連帶著這些年來的種種隱情,隻怕也會被挖出來。
";大人......";趙銘咬著牙,";這隻是一封普通的家書......";
";是嗎?";餘謹冷笑,";一封普通的家書,需要你這個州府經曆連夜趕路送往京城?需要帶著百兩黃金作為';信封';?";
趙銘沉默了。
他何嚐不知道,自己的處境已經危險至極。若是繼續死扛,隻怕要受皮肉之苦。可若是開口......
";趙銘,";餘謹的聲音突然溫和下來,";你跟了夏承宗二十年,想必也清楚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這些年來,他在玄州做的那些事,你心裏都明白。今日之事,不過是他為了自保,想要通過吏部來對付本官罷了。";
";可你想過沒有,若是這封信真的送到了京城,最後受罪的,會是誰?";
趙銘心中一震。
是啊,若是這封信真的送到了吳慶年手中,就算吳慶年肯出手相助,可一旦事情敗露,夏承宗大不了革職查辦。可他這個送信的,卻是死罪!
賄賂朝廷命官,意圖幹擾欽差辦案,這可是要掉腦袋的大罪!
";本官給你一個機會,";餘謹繼續道,";若是你肯說實話,不但既往不咎,還可以保你一個前程。";
";可若是執迷不悟......";
趙銘渾身一顫。他太了解夏承宗了,一旦事情敗露,對方絕不會為了救他而承擔責任。到時候,自己怕是要成為棄子。
可若是背叛夏承宗......
他抬頭看向餘謹,卻見對方正用一種洞悉一切的目光看著自己。
";趙銘,";餘謹緩緩開口,";你可知道朝廷為何要派本官來玄州?";
趙銘一愣。他一直以為餘謹不過是個普通的欽差,是來查貪腐的。
";玄州提刑按察使,";餘謹站起身,在公堂上踱步,";這個職位,朝廷已經空置了整整五年。";
";你說,為什麼偏偏在這個時候,朝廷要重新設立這個職位?";
趙銘心中一震。他跟隨夏承宗多年,對朝廷的人事調動再清楚不過。這五年來,玄州確實一直沒有提刑按察使。
";不止如此,";餘謹繼續道,";朝廷不但重設此職,還給了本官尚方寶劍,又加了個邊軍監察使的頭銜。";
";你覺得,這是在查貪腐那麼簡單嗎?";
趙銘額頭滲出冷汗。他終於明白了——朝廷這是要徹查玄州!
";夏承宗在玄州二十年,";餘謹的聲音愈發冰冷,";平陽軍的擴張,邊境的走私,官員的貪腐,哪一件不是朝廷的心腹大患?";
";你以為朝廷不知道嗎?";
";隻是一直在等,等一個合適的時機。";
趙銘渾身顫抖。他想起這些年來,夏承宗在玄州的所作所為,哪一件不是在鑽朝廷的空子?
";所以,";餘謹轉過身,目光如電,";夏承宗以為能通過吳慶年來施壓,卻不知道這正中朝廷下懷。";
";他越是要阻撓本官查案,就越是坐實了朝廷的猜疑。";
";你說,";餘謹看著趙銘,";他這一步,是不是走錯了?";
趙銘如遭雷擊。
他這才明白,夏承宗的如意算盤,在朝廷的大局麵前,是多麼的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