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剛過，鄭虎率領一隊人馬抵達北涼關外。


    關牆巍峨，與雲中關不相上下，但總給人一種缺乏銳氣的感覺。城頭上的旗幟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守軍來迴巡視，看似井然有序，卻少了幾分殺伐之氣。


    校場上，定遠軍的士兵正在進行操練。數百人排成整齊的方陣，刀槍揮舞，喊聲震天。乍看氣勢不凡，但鄭虎這等身經百戰的宿將，一眼就看出了問題。


    \"將軍，\"陳明指著前方，\"章將軍派人來迎接了。\"


    鄭虎卻不急著上前，勒馬駐足，遠遠觀望著校場上的操練。他的目光在那些士兵身上掃過，嘴角漸漸撇了起來。


    \"哼，花架子！\"他故意提高了幾分聲音，確保不遠處迎接的人能聽到，\"章子安這小子，淨搞些沒用的玩意兒。兵是殺出來的，不是練出來的！\"


    陳明會意，附和道：\"確實，這些動作看著好看，實戰怕是不頂用。\"


    \"你看那個方陣，\"鄭虎隨手一指，語氣中滿是不屑，\"轉向太慢，間距太大，真要遇上北蠻的騎兵衝鋒，不出三個迴合就得散了。\"


    \"還有那些刀法，\"他繼續點評，\"花裏胡哨的，一看就是沒見過血的。真打起仗來，能劈出三招就不錯了。\"


    迎接的人群中，有人麵色微變，顯然聽到了鄭虎的話。但他們隻能強忍著不快，繼續保持著笑臉。


    \"走吧，\"鄭虎終於勒馬向前，\"去會會咱們這位章將軍。\"他的語氣中帶著幾分戲謔，仿佛即將去見的不是一位同僚，而是某個不入流的角色。


    馬蹄聲漸近，揚起陣陣塵土。鄭虎的身影在陽光下顯得格外高大，那種居高臨下的姿態，讓人不由得生出幾分怒意。


    正當鄭虎準備縱馬入關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關內傳來。


    章子安快步迎出，身後跟著幾名親兵。他今日特意換上了一身玄色錦袍，腰間玉帶流光溢彩，整個人打扮得極為考究。麵如冠玉，唇紅齒白，舉手投足間帶著幾分世家公子的風雅。


    若是尋常人見了，定要稱讚一聲儀表堂堂。但此刻與鄭虎一比，卻顯得格格不入。鄭虎身著普通戎裝，衣襟上還沾著些許酒漬，虯髯蓬亂，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子彪悍之氣。兩人站在一起，簡直判若雲泥。


    \"鄭兄遠道而來，一路辛苦......\"章子安拱手笑道，語氣恭敬而客氣。


    \"行了行了，\"鄭虎不耐煩地翻身下馬，隨手將韁繩扔給身邊的親兵，\"章老弟，別跟老子來這套虛的！人呢？老子要的妞兒準備好了沒？\"


    他一邊說著，一邊上下打量著章子安。目光從那身價值不菲的錦袍掃過，又在那張白淨的臉上停留片刻，眼神中帶著幾分玩味，仿佛在看什麼有趣的玩意兒。


    章子安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但很快又恢複如常：\"鄭兄說笑了，已經都準備妥當，請隨我來。\"


    \"這還差不多！\"鄭虎大笑一聲，伸手在章子安肩上重重一拍，力道之大，幾乎讓後者踉蹌了一下。


    兩人一前一後向關內走去。鄭虎故意放慢腳步，走在章子安身後，目光在四周遊移，不放過任何細節。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裏，閃爍著遠比表麵更清醒的光芒。


    進入將軍府後，鄭虎左右張望，卻不見半個歌姬舞女的身影。偌大的廳堂內，隻擺著幾案酒席，幾名親兵侍立兩旁。


    \"這......\"鄭虎的臉色立刻沉了下來。


    \"鄭兄，\"章子安終於忍不住開口，皺眉道，\"今日請你來，是想商議正事......\"


    \"正事？\"鄭虎眼睛一瞪，聲音陡然提高，\"什麼正事能比美人重要？老子大老遠跑來，連口熱乎的都吃不上？\"


    章子安臉上的笑容一僵。他原本設想好的談話節奏，被鄭虎這般攪得一團糟。


    \"你不是說都準備妥當了嗎？\"鄭虎繼續咄咄逼人，\"怎麼，是在耍老子？\"說著，他猛地轉身，大步向外走去。


    \"沒誠意就算了，老子迴去了！\"


    廳內的氣氛瞬間凝固。章子安的親兵下意識地按住刀柄，卻被他一個眼神製止。


    他太清楚鄭虎是在施壓了。這個粗鄙的家夥，恐怕早就看穿了自己有求於他，故意以此相要挾。但現在的局勢，他確實不能讓鄭虎就這麼離開。


    遠處的校場上，依然傳來整齊的操練聲。而這裏，兩個邊關大將之間的博弈，卻在無聲中進行著。


    章子安站在原地，臉色變了幾變。他看著鄭虎離去的背影，又想到當前的局勢，終於無奈地歎了口氣。


    \"李全，\"他轉身對身旁的副將低聲吩咐，\"去，派人到蒼縣春風樓，把她們頭牌請來，多帶幾個！\"


    李全一愣：\"將軍，這......\"


    \"快去！\"章子安壓低聲音，\"別讓鄭虎真走了。\"


    鄭虎聽到身後的動靜，腳步一頓，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他猛地轉身，放聲大笑：\"哈哈哈！這才像話嘛！\"


    他大步走迴來，一把摟住章子安的肩膀：\"章老弟，不是老哥說你，這男人嘛，沒點樂子，談什麼大事？你看你，平日裏一本正經的，多沒意思！\"


    章子安強忍著不適，臉上擠出一絲笑容。


    \"走走走，先進去喝酒，\"鄭虎繼續道，\"等美人來了，咱們邊喝邊聊！\"說著，他大搖大擺地往廳內走去，仿佛這裏是他自己的地盤。


    一路上，他不停地指點評論，對廳內的擺設、酒菜品質指手畫腳，完全是一副主人的做派。章子安隻能跟在後麵，不時應和幾句。


    看著鄭虎在上首位置坐下，章子安眼中閃過一絲屈辱。他堂堂北涼關總兵，竟被一個同僚如此拿捏。但現在，他不得不忍耐。


    \"來來來，\"鄭虎端起酒杯，\"先陪老哥喝幾杯！\"


    章子安強笑著舉杯，心中卻暗暗握緊了拳頭。


    這場談話的主動權，已經完全落入了鄭虎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