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川確實沒有把注意力投向他們這邊,但宴會廳另一頭的動靜,卻讓唐宛如心頭一跳。幾個穿著保安製服的人正在入口處交頭接耳,視線時不時掃過廳內。
“情況不對。”她壓低了聲音。
“該走了。”葉遠當機立斷,手臂輕輕搭上她的,準備撤。
計劃總是不如變化快。
他們剛要向出口挪動,一個熟悉到讓人頭皮發麻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真是令人驚喜的偶遇,葉醫生,唐小姐。”
兩人動作一頓,猛地迴身。
李明川端著一杯威士忌,站在他們麵前,姿態從容,笑容依舊。
“市長閣下。”葉遠迅速斂了神色,迴以一個得體的微笑,“沒想到您也來參加預演。”
李明川輕輕晃了晃杯中的琥珀色液體:“身為東道主,自然要確保一切盡善盡美。”他的視線在兩人臉上不著痕跡地打了個轉,“聽說二位最近遭遇了一些不愉快的小事故,百匯大廈那場爆炸,真是可惜了。”
唐宛如順勢挽住葉遠的手臂,努力讓自己看起來輕鬆些:“多謝市長關心,我們運氣還行,隻是受了點皮外傷。”
“的確是上天眷顧。”李明川的笑意未曾抵達眼底,“不知唐小姐的父親,近來身體可好?”
這話像一根細針,精準地刺向唐宛如最敏感的神經。
她故作訝異:“市長這是何意?家父已經過世三年了。”
“哦?是嗎?”李明川的表情似笑非笑,“那可真是奇了,我前天晚上,似乎在金融區瞧見一個與他身形極為相似的人。”
葉遠適時接話:“市長大概是看錯了。唐先生確實已經不在了,他的葬禮,我亦有出席。”
“或許吧。”李明川不再在這個話題上過多糾纏,轉而抬手,遙遙指向大廳中央那座晶瑩剔透的水晶噴泉,“二位覺得這件藝術品如何?意大利進口水晶,純手工打造,價值兩千萬美金。”
“非常華麗。”唐宛如巧妙地應付過去,“不過,我個人更偏愛簡約一些的藝術風格。”
“那可真是遺憾了。”李明川故作惋惜,“這可是我親自挑選的。三天後的正式晚宴上,它會噴出香檳,代替現在的水,為所有賓客帶來驚喜。”
他特意加重了“所有賓客”幾個字的語氣,聽得唐宛如背上有些發涼。
“那一定會令人印象深刻。”葉遠圓滑地接道。
李明川放下酒杯,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袖口那對價值不菲的藍寶石袖扣:“對了,陳靜夫人前些日子一直在尋二位,說有些緊急事務需要商議。她明日也會過來試裝,不如,約在這裏見上一麵?”
“我們最近日程排得很滿。”唐宛如微笑著婉拒,“改日再約吧,市長。”
“悉聽尊便。”李明川微微頷首,“我還有其他客人需要招待,先失陪了。”
他轉身離去,那股無形的壓力卻像鉛塊一樣沉甸甸地留在了原地。
“他清楚了。”唐宛如聲音壓得極低,“他清楚我們在查那個噴泉。”
“不止,”葉遠的聲音也繃緊了,“他還清楚你父親尚在人世。必須立刻通知唐先生,改變計劃。”
兩人維持著上流社會特有的優雅從容,若無其事地向著出口方向移動。
“二層有間更衣室。”唐宛如輕聲提議,“我們上去換掉衣服,從員工通道離開。”
葉遠點頭。
兩人一前一後走上旋轉樓梯,一位身著chanel套裝的女士姿態優雅地為唐宛如引路。更衣室裏鋪著柔軟的羊毛地毯,水晶鏡前擺放著琳瑯滿目的香水和化妝品。
“需要助理幫忙嗎,唐小姐?”那位女士溫聲詢問。
“不用了,謝謝你。”唐宛如婉拒。
女士躬身退下後,葉遠倚在門邊,警惕地觀察著走廊外的動靜。
“你快點。”
唐宛如迅速從手包裏取出一個火柴盒大小的黑色儀器,開始在更衣室內仔細掃描。
“找到兩個。”她聲音壓得很低,手指靈活地將兩個微型竊聽器從隱蔽的角落摘下,隨手丟進一個盛了半杯清水的玻璃杯裏。
葉遠眉梢動了動:“你什麼時候學會這些的?”
“自從發現我丈夫——哦,不,應該說,我那‘名義上的’丈夫,在我們的婚前協議裏,埋了那麼多‘驚喜’之後。”
唐宛如頭也不迴,聲音裏淬著冰碴,手裏沒停,開始解開禮服繁複的扣子。
華貴的衣料滑落,露出底下緊貼肌膚的黑色作戰服。
她從那個看起來隻能裝口紅和粉餅的手包夾層裏,利落地抽出一套疊得方方正正的休閑服,動作快得像演練過無數遍。
更衣室裏隻有兩人衣物摩擦的細碎聲響,以及葉遠逐漸沉下去的唿吸。
“我一直想問,”唐宛如背對著他,將換下的禮服隨手扔在絲絨凳子上,一邊套上深色外套,一邊漫不經心地開了口,“我們結婚一年零三個月,你每隔一陣子抽我的血,到底圖什麼?”
葉遠沉默了幾秒,聲音有些發緊:“我在研究一種針對性的解藥。”
“解藥?”唐宛如猛地轉過身,外套拉鏈拉到一半,停住了。
“你確定不是拿去複製了什麼,或者幹脆——賣了個好價錢?”
“在你眼裏,我就是這種人?”葉遠的聲音壓得很低,他靠在門框上的姿勢微變,但整個人的氣息都冷了下去。
唐宛如沒接話,徑直走到那麵巨大的水晶鏡前。
她抬手,取下了頸間那串紅寶石項鏈。寶石在燈光下折射出妖異的光。
指尖在項鏈墜子背麵一個隱蔽的卡扣上輕輕一按,隻聽“哢噠”一聲輕響,吊墜應聲彈開,露出裏麵比米粒大不了多少的微型存儲裝置。
葉遠瞳孔縮了一下:“這是……”
“證據。”唐宛如的語調沒有半分波瀾,仿佛在說一件與己無關的小事,“關於‘心元方’計劃的所有髒活,所有參與者的黑料,一樁樁,一件件。當然,也包括我那位好丈夫,是怎麼處心積慮利用我的。”
她的手指輕輕撥弄著那個小小的裝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