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漸漸散去,昏暗的房間裏,搖曳的燭火投下斑駁的光影。
伊蒙終於不再是那副看戲的模樣,他靠近阿斯代倫,像是在仔細打量他的表情,“看起來你的那些兄弟姐妹是迴去報信去了,卡紮多爾大概也知道你已經返迴博德之門的消息。”
阿斯代倫聞言嘴角勾起一抹輕蔑的笑,滿不在乎地聳聳肩:“沒錯,等他們見到卡紮多爾,肯定嚇得腿都軟了,渾身止不住地顫抖。”
他看起來好極了,像是不再被過去所困擾,他抱著伊蒙的胳膊,“不過,他們又能掀起什麼風浪?根本不足為懼。我們迴來不就是為了解決掉我的那些陳年舊事嗎?”
他朝著伊蒙甜蜜一笑,蓋爾在邊上發出一聲無語的抱怨,隨後轉身下樓去找老板詢問最近的情況,也不知道這邊還有哪裏可以容得下他們那麼多人。
看著被他們膈應走的蓋爾,兩人對視一眼,都忍不住笑了。
隨後就是一陣短暫的沉默,阿斯代倫的笑容緩緩消失,他看向衍體消失的地方,微微垂下眼簾,聲音很輕:“他們不是我的威脅,而且他們別無選擇,隻能服從卡紮多爾的命令。我其實...很同情他們。”
隨後又有些自嘲,大概是對自己的複雜心情感到可笑,明明自己也才自由(某種意義上的自由)沒多久,現在倒還有心情來關心別人。
“不過......”他抓著伊蒙的尾巴把玩,眼珠子轉了轉,有點好奇、也有點向往,“一個活的吸血鬼?”
“聽起來你很感興趣?”伊蒙任由阿斯代倫抓著,一邊聽著他說話,一邊不由自主地開始嗅著,他好像,聞到了一點不該在這裏出現的味道。
“誰會不感興趣呢?那可是終極的自由。”阿斯代倫聳了聳肩膀,“擺脫饑渴,在陽光下過上真正的生活——而且不需要奪心魔蝌蚪。”
“如果我可以代替他飛升,那就意味著徹底擺脫卡紮多爾。如果我能奪走他的力量,那就會賦予我自由,真正的自由。”
伊蒙聞言一怔,立刻停下了嗅聞的動作,他看向阿斯代倫,隻見他似乎還沉浸在那美好的幻想中,沒有注意到伊蒙。
“你想要替代他嗎?”
阿斯代倫聽到身旁的人平靜地問道,他抬起頭,撞進那雙充滿著認真意味的紅藍眸子中,平淡無波,隻是永遠帶著對自己的耐心和歡喜。
他毫不懷疑,隻要下一秒迴答是,伊蒙絕對會毫不遲疑地站在自己身邊,幫助他完成所有願望。
或許有些自大了,但這就是阿斯代倫的直覺,伊蒙一定會願意幫助自己的。
他原本想直接說是的,隻是話到嘴邊他又遲疑了,他有些不確定地眨了眨眼睛,隨後像是有些逃避地扭頭不去看伊蒙的目光,“或許吧。”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糾結什麼,或者說,害怕什麼。
他隻是本能地拒絕了這個話題,最後隻是說道,“如果我不去麵對他,大概我一生都會生活在恐懼中吧。我必須麵對卡紮多爾。”
他頓了頓,感受著身旁人的體溫,他知道伊蒙依舊在注視著他,專注且溫柔。
“我總要麵對他的。”他聽到自己這樣說道。
“無論發生什麼,我一定會陪在你身邊。”依舊是讓人安心的保證。
阿斯代倫抬起頭,對伊蒙笑得燦爛,“當然,我毫不懷疑這一點親愛的,你永遠讓我安心。”
隨後他抓著伊蒙開始向隔壁走去,自然地轉變了話題,“我看到你剛剛在嗅味道了,聞到血腥味了嗎?親愛的,看起來你有些退步了,我可是一上來就聞到了。”
他們喊來了蓋爾,三人一起爬上三樓,在一個有些突兀的衣櫃前站定,“味道是從裏麵飄出來的。”
伊蒙和蓋爾仔細觀察片刻,也不知道念了什麼咒語,下一秒,三人像是被什麼東西吸了進去,等再睜開眼,已經是一個新的空間了。
瓶瓶罐罐擺滿架子,試管裏還有些已經發黑的內髒。
紙張散落一地,還有一張破舊的單人床擺在角落。
而那裏也是血腥味最濃的地方。
伊蒙走近,隨後毫不遲疑地將手伸進床底,從裏麵拖出來一具女性屍體。
“這事情就有點麻煩了,”蓋爾歎了口氣,隨後施展了死者交談。
女人名叫費蓊·金磨,通過詢問可以知道,她是被她的兒子殺死的。(子女的背叛,這種故事都要跟神明本身一樣古老了。蓋爾有些無奈地感歎道。)
不過接下來得到的消息讓蓋爾忍不住睜大眼睛,這個矮人被殺的原因是因為發現了她兒子的秘密,她的兒子喜歡殺人,是一個連環殺人犯。
在被母親發現後,便立刻殺了自己的母親。
他喜歡穿紅衣,並且在殺死母親後的下一個目標就是伊爾梅斯特神殿中的某個人。
“殺死神父的兇手!”蓋爾激動道,這豈不是意味著他們的通行證到手了。
“這家招待所收獲倒是不少,”阿斯代倫隨手在書桌上翻看著,隨後皺著眉頭將一張羊皮紙交給伊蒙,“親愛的,我覺得你最好看看這個。”
大量深紅棕色的血跡妝點著這張羊皮卷,伊蒙看到上麵明確寫著:
那些希望麵對恐懼之主審判,進入巴爾神殿的人必須殺死這份清單上的目標,將屍體偽裝成至上真神教團製造的謀殺案。
帶上受害者的手作為殺戮的證明。行走在鮮血之中吧,野心家們。
隨後下麵是一串死亡名單,還有五個目標人物沒被標注死亡,隻不過他們都在下城區。
伊蒙一點都不擔心這些人死不死,但問題是,他看到了父神的名字,然後立刻馬上他就意識到了,奧林!這一定是奧林帶著那些巴爾神殿內的信徒們幹的好事!
但為什麼?為什麼要偽裝是至上真神教團幹的?
伊蒙不想承認,但他的腦子已經將線索串聯在了一起。
在他死後,奧林開始接手巴爾神殿的各種活動,按照她的性格,肯定會帶領著手下的殺手在博德之門到處製造血案,但問題是,她那個瘋癲的腦子還是記住了伊蒙正在謀劃的大事,所以她自然去找了戈塔什,伊蒙和戈塔什原本的計劃是讓至上真神名聲在外。
而這些東西綜合到奧林的腦子裏大概就是,大開殺戒,讓所有人都懼怕至上真神教團,這樣怎麼不算名聲在外呢?
伊蒙都要氣笑了,他把羊皮紙塞進了口袋裏,深吸了一口氣,笑著看向阿斯代倫和蓋爾,“沒事,我們走吧,這邊沒什麼好繼續搜的了。”
好妹妹,真是他的好妹妹。
他現在大概能猜到父神為什麼要拉他迴人世間了,該不會是奧林殺瘋了根本沒人能控製得住他後,連父神都看不下去了這才把他給緊急召迴的吧?
雖然這麼說有點不尊敬父神,但他真的覺得這個可能性最大。
蓋爾準備去找那隻胡亂斷案的小飛象,根據牧師的交代,他大概率會在夏芮絲的愛撫中喝酒歡樂。
此時已是夜幕降臨,夏芮絲的愛撫門前熱鬧非凡,無數男男女女進進出出,調情曖昧,插科打趣。
“所以——”蓋爾停住了腳步,有些遲疑個尷尬,“夏芮絲的愛撫,是一家,妓院。”
那個詞在蓋爾的嘴裏滾了兩圈,這才輕飄飄地被吐出。
“天啊蓋爾,你不會臉紅了吧?”阿斯代倫像是發現了什麼新大陸,“不至於吧,深水城難道沒有這樣的店嗎?而且,”他的眼神靈動地轉,帶著點八卦,“你和你的女神不是上過床嗎?不會這麼純情吧?”
“我們不喜歡那種肉體的交流,”蓋爾皺眉,隨後一本正經地解釋道,“我們更喜歡的是靈魂上的共鳴。”
阿斯代倫聳聳肩,他難以想象所謂靈魂共鳴是什麼樣子的,總之他還是更熟悉眼前這樣的氣氛,過去他常來這裏,然後從這裏帶走一個或幾個精蟲上腦的倒黴蛋。
倒是伊蒙意味深長地看向蓋爾,他也學習魔法,他當然知道蓋爾所謂的靈魂共鳴是什麼意思,玩的挺花啊。
被伊蒙看得渾身不自在的蓋爾抽了抽嘴角對著他假笑,隨後也趕緊進去了,他要趕緊進去找人。
踏入夏芮絲的愛撫,一樓乍看之下就是個正經酒館。
暖黃的燈光柔和地灑下,映照著木質的桌椅與裝飾,紅色的大塊地毯柔軟且帶有視覺衝擊。
衣著華麗的老板娘,妝容精致,麵容嬌媚,正慵懶地趴在櫃臺前,逗弄著懷裏那隻毛色順滑的貓。
她的眼神帶著幾分審視,嘴角保持著微笑,注視著每一個走進店裏的客人,仿佛在評估著什麼。
酒吧臺前,坐著形形色色的人。
有身形高大的人類壯漢,也有身形嬌小的侏儒;有長著尖耳的精靈,也有皮膚粗糙的矮人。
男男女女皆有,他們或獨自沉默地喝酒,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輕輕晃動;或身邊陪著容貌姣好的侍從,彼此言笑晏晏,時不時爆發出陣陣歡聲笑語,讓整個酒館都彌漫著熱鬧的氣息。
“真該死,霍慈,這新酒比邪魔的拳頭還要燒得慌。”伊蒙聽到一個女人像是在抱怨,這本該是再尋常不過的一句話,可伊蒙皺起了眉頭,示意腳步匆匆的兩人站到身後,他聞到了來自地獄的氣息。
“哦~!”那個女人轉過身,看向伊蒙,語氣裏帶著熟稔,“看看這是誰,這不是拉斐爾最愛的倒黴蛋嘛~”
伊蒙想不起來自己是否認識她,但女人顯然很熟悉伊蒙,她接過侍從新拿來的酒喝了一大口,有些不高興道,“你知道嗎?你讓我損失慘重,拉斐爾拿5枚靈魂錢幣跟我打賭,說你能安然無恙地抵達博德之門。”
果然是地獄來的家夥,那硫磺味他隔著老遠都能聞到了。
女人像是隻為了隨意抱怨幾句,然後指了指樓上,“他在樓上租了個房間,希望你能去見見他。”
“多謝,”伊蒙隻是抽了一下嘴角,“我會去見他的,畢竟我也有些事情想問他。”
“好極了,”女人點了點頭又喝了一口酒,“不著急,你可以在這裏喝喝酒,嚐嚐美食,這裏的東西還是不錯的,等你精神好點再去找他也不遲。”隨後女人就轉過身陷入自己的快樂中,就好像她真的隻是為了傳個話罷了。
“拉斐爾也來了,”蓋爾神色有些嚴肅,“他為什麼總喜歡跟著我們跑?”
“那自然因為有利可圖,”伊蒙冷笑,“他們的天性不是嗎?”
“你要去找他嗎?”阿斯代倫問道。
“不,暫時不急,”伊蒙搖了搖頭,“就像那位女士說的,我們可以休息好了養好精神再找他,我可不想意識不清的時候被他騙著簽下我絕對還不起的賣身契。”
而且,他確實有些事情要問拉斐爾。關於過去,關於他潛入梅菲斯特的宅邸去偷王冠和藍圖時候的一點事情。
“現在,我們還是先去找那個快把自己扔進酒缸裏的調查員吧。”伊蒙指了指樓上,從開闊的二樓視野中,他已經看見了那隻飛象瘋狂撲扇的耳朵了。
“又破了一個案子,再給我開一瓶!為瓦萊裏亞慶祝一下!”他們聽到他在歡唿,還聞到了濃重的酒味。
阿斯代倫輕輕聞了聞,挑眉,“好酒。看起來他還挺富裕的。”
蓋爾聞言皺眉,隨後加快步伐走了上去。
伊蒙和阿斯代倫慢吞吞地墜在後麵,阿斯代倫玩著他的尾巴,伊蒙則是下意識打量起酒館的整體布局,萬一和拉斐爾打起來也說不定呢?當然,他目前還不想惹出那麼大動靜,還是低調些的好。
蓋爾坐在了瓦萊裏亞的麵前,喝得醉醺醺的小飛象迷迷糊糊看到有人在自己麵前坐下,他努力睜開眼,隨後笑了一聲,“啊~~我認得你的那張臉,我離開神殿的時候看到你在和揚尼斯說話,我打賭她一定是讓你去做什麼了。”
他的鼻子卷著銀酒杯,邊說話邊往嘴裏倒酒,很快就打了一個酒嗝,整隻象更加醉醺醺,連快速飛舞的耳朵速度都慢了,生怕一不小心他就會從空中直接摔下來。
“確實,因為我發現了新的證據,調查員,你的判斷是錯的——”
“你這個愛管閑事的家夥到底為什麼要堅持破壞一個完美的夜晚呢?”蓋爾的話沒說完就被打斷了,他的語氣裏充滿了不情願,他將酒杯重重磕在桌子上,“好了好了,我熟悉那副表情,別這樣看著我人類,你這會讓我想起戴維拉。”
像是提到一個名字都會讓他感到心煩,他長歎了口氣,“好吧——如果你質疑我的結論,那就說來聽聽吧,你都發現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