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餘淵背起小包裹,一臉懵的站在西島的海灘之上。身旁停著兩隻身形巨大的白鶴。幾年來,吳升前前後後弄到了不少代步的飛禽,也不知道從哪裏弄到的這種稀有的白鶴。都說鶴有靈性,別看這兩隻白鶴外表道骨仙風,一派優雅,卻是兩個狠角色。戰鬥力比起青雕有過之而無不及。無論是空中鬥鷹隼,還是海裏擒大魚,亦或是山上抓蛇蟒一點都不含糊。兩隻白鶴大多時間都待在不知堂的總堂,有專人喂養。此次大概是白無相為了餘淵應劫特意調遣而來的。
此時,白無相早已等候多時,一見餘淵的樣子便知道餘長風肯定是什麼都沒和他交代。心中不由一陣腹誹,“不是人的事兒都讓我辦,到底誰才是他爹?”
心中不快歸不快,但事情還是要說清楚的,不然餘淵萬一不幸死掉了,難不成要做個糊塗鬼。於是,白無相長話短說,三言兩語便將應劫之事交代給了餘淵。話雖不多,但確實把餘淵雷了個外焦裏嫩。
“爸爸的媽媽是奶奶,奶奶的奶奶是他奶奶的,搞什麼啊,還有劫難?修仙啊?”好歹也是經曆過高等教育,餘淵的腦子飛快運轉,雖然白無相所得雲淡風輕,但他卻清楚,這次劫難恐怕不會小了,否則穿越過來已經四年了,不是沒有機會,餘長風可從來沒有讓他出過島。如果說前世的他是一個堅定的無神論者,可經曆了如此詭異的穿越,誰還敢說世界就是我們曾經認為的樣子的。就在他穿越而來的那個世界中,據說連往來無形,可以穿透一切物質的中微子都捕捉到了。還有什麼事情不可能發生?
於是白無相越是說的輕鬆,餘淵心裏便越是緊張。唯一能夠讓他心安的是好歹也算是穿越者,大約應該是主角,從概率上講,不會這樣輕易的掛掉。於是,在忐忑之中隨著白無相跨上了鶴背,乘風而去。對於兩世為人的餘淵來說,飛這件事情並不陌生,多少也是坐過飛機。可駕鶴而行,卻是第一次。白鶴,短暫的跑了幾步後,雙翅展開,迎著海風便騰空而起。餘淵能夠清晰的感受到,腳下海水揚起的浪花,已經打濕了鞋麵。隨後,便陡然升起,衝向天空之中。精出乎意料的平穩,隻是海風撲麵而來,有些不適應,從感覺上比乘坐飛機更刺激。
隨著白鶴的裏去,沙灘上隻留下兩串腳印和兩行爪痕,西島漸漸被拋到身後。餘淵心中有些落寞,不知道這一去是否還能夠迴來。這一世的父母家人,還有幾位看起來不靠譜,卻是傾囊相授真心相待的先生們,還有東島的那些有過交集的罪民,似乎每個人都要比前一世記憶中的人更加真實,更加接近,就算是他們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魔,在這片無需掩飾本性的罪島上,也顯得單純直接。沒有了浮世虛名,沒有了利益之爭,每個隻剩下活下去的本能,於是便少了一些爾虞我詐,少了一些口蜜腹劍,人便更顯得純粹了許多,或許這邊是人深藏在骨子裏的本性吧。人之初,性本善,應該沒毛病。
唯一令餘淵感到有些失落的是,自己此去生死未卜,居然連一個送行的人都沒有,也不知道他們是不知道此行的兇險還是不在乎自己。在他心中無聲的歎息中,罪島的全貌已經呈現出輪廓,越來越小。
此時,在西島海灘那塊巨大的礁石後麵,九個人各自從藏身之處走了出來。遙望遠去的鶴影,久久無語。
“迴去吧,這小子肯定沒事。今早我特意起了一卦,卦象大吉。雖然我的算術不如白無相,但也相去不多,大家放心吧。”閆老三和眾人說道。
“也許你們剛開始學習卜卦的時候是相去不多,也就是尺寸隻差,可惜你和白老大是背道而馳,越來越遠嘍。你那卦,嘿嘿嘿嘿……”酒屠喝了一口酒,不屑的瞥了閆老三一眼。
“放屁,酒鬼,你羞辱我也就罷了,居然不盼著淵兒好,難道他不是你徒弟?”閆老三雙目怒睜,上前就要和酒屠動手。
“我何時不盼淵兒好了,我是說你的卦……”酒屠也不示弱,挺身而上。
“行了,淵兒此去也不知道還能不能迴來,你們還有心情鬥嘴。”童天橫在二人中間,憤然道。
賈風指向前挪了一步,仿佛這樣便離餘淵離去的方向更近了一般,眼光放遠,輕聲的說道:“無相兄的卦象一向不差,他說此行是因禍得福,便不會有性命之憂。我雖不懂術數,但觀淵兒的麵向,也不是夭折之象,定然會遇難成祥,平安歸來。”其實說這話的時候,他的心中也是沒底,畢竟卜卦這事兒隻是一個大概,若餘淵的劫難真的那麼好過,白無相何至於將希望寄托在那個西方大吉的卦象之上,帶著餘淵離開西島。
“賈兄說的有理,是福是禍,也就這幾日見分曉,我們空自擔心也是無用,大家散了吧!”鶴壁之一麵說著,一麵拄著拐杖,一瘸一拐的轉身離開了。即便是他不說,這個道理眾人也是明白,隻不過四年來的朝夕相處,雖然沒有行拜師禮,但他們心中早已將餘淵作為自己的親傳弟子看待,正所謂關心則亂,惡人也是人。更何況所謂惡人,不過是他們做了那些不被世俗理法所容的事情罷了,誰又是本性使然呢。在這孤立於世外的罪島之上,他們隻是一群磨盡棱角,迴歸本我的老人。就算是年紀最小的任家兄弟,也已經年過不惑。在這個世界中,過了四十便可以自稱老夫了。借著鶴壁之的話,幾個人也都收迴遠眺的目光,各自轉身離去了。
這些在暗中送別餘淵的人,他們每個人心中都有一份屬於自己的不舍和擔心,同時,作為曾經叱吒風雲的強者,即便是老去了,也不願將自己心中最柔弱的一麵拿出來讓別人看到。尤其是不想讓那個整日裏和他們鬥智鬥勇的小鬼頭看到。於是,很默契的,他們都選擇了不現身。甚至他們也偷偷的想過,讓這個小鬼頭誤以為誰也不關心他,難過一下也好。大不了迴來的時候少虐他幾迴就是了。
而在東島最高的一座土山上,一個人影依舊站在那裏,麵向白鶴消失的方向久久不願收迴目光。就算是那裏已經連個黑點都看不到了,他仍然站在那裏,一動不動。“但願天公見憐,保佑淵兒此去平安。”海風拂過麵頰,餘長風心中暗自祈禱著。他在餘淵身上所寄托的除了父親對兒子最純粹的關愛,更是對未來所有的希望。若非白無相事先言明,這劫難除了餘淵自己,其他人幫不上任何忙,他真的想和他們同去,哪怕自己一命換一命也在所不惜。
不管別人怎麼想,餘淵早已從剛才的失落中走了出來。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如今他身無分文,下的也不是揚州,但天空流雲相隨,海麵魚推浪翻,時而海鷗清鳴,時而鯨鯢長嘯,大有禦風而行,飄然若仙的感覺。莫說那一瞬間的失落,便是對那份即將落下來的劫難,此時也不在餘淵的眼中。“男兒何畏死,笑向刀鋒行,滄海藏日月,江湖留俠名。什麼劫什麼難,有什麼可怕,老天既然給了我迴城重生的機會,誰知道有沒有順手給我開個掛,再說又不是沒有死過,死有什麼可怕,如今想來前世碌碌無為,寂寂無名似乎比死更可怕,自己不還是堅持活下去了?”此時的餘淵心胸豁達,豪氣萬丈。身下的白鶴似乎也感受到了他身上氣質的變化,振翅再向上拔升了兩三丈,一聲鶴鳴衝口而出,嘹亮而清麗。跟在後麵的白無相也感受到餘淵心境蛻變後的不同,心中不由又安定的幾分,這樣的餘淵應對劫難想來把握會更大一些。
不到一個時辰,師徒二人已經來到了東極島。訓了一個偏僻之處,二人落下鶴背,遣走了兩隻白鶴,讓它們在附近自由活動,等待召喚後。白無相給餘淵簡單做了一下易容。原本除了少數飛羽軍見過這個呆傻的餘淵以外,在這裏沒有人會認出他的身份,但為了妥當白無相還是給他改變了容貌。幾枚銀針在頭上刺下,餘淵已經由一個麵容俊朗的半大孩子,變成了一個八字眉,哭喪臉的少年。白無相自然不必說,運功將自己容貌花成一幅六七十歲的老者摸樣。對於無相造化功大成的他來說,易容已經完全不需要輔助,靠內力牽動肌肉便輕而易舉的能夠做到。甚至能夠將容貌變化成任何人。餘淵第一次看到白無相變臉的時候,心裏頭那叫一個震撼。“這和孫悟空七十二變也是差不多少了!”當然,這個也就是餘淵的yy,這個世界中沒有吳承恩,更沒有西遊記。隨後,白無相交代餘淵,此時開始,二人便是祖孫關係。為了怕餘淵說話露餡,便讓他裝個啞巴,多看,莫說。一切準備妥當,白無相便領著餘淵相黑石城走去。
這些年來,白無相雖然常住罪島,但因為需要打理不知堂的事務,也沒少入世。四年時間下來,對這個二十年後的滄海國也已經了解了個通透,畢竟不知堂就是個情報組織。就算是都城所在蓬萊島,他也迴去過幾次,隻不過為了保守罪島的秘密,他隻是躲在遠處悄悄看了看家人。看到子女一切安好,妻子身體也依然硬朗,他心中便欣慰了許多。當年因為自己,一家人都深受牽連,甚至連帶子女也被清出家譜,從此淪為庶民,他心中始終不安。而今看到家人生活安然富足,他的愧疚之情方才減少了許多,更加感念龍雲海的好處。這個二侄兒不管是能力還是胸懷都是一流的。迴想當初,自己似乎確實有些迂腐了。
每一次離開罪島,黑石城都是必須落腳的第一站,因為,方圓千裏這是最大的一座城池,也是人口最多的聚集地,各種物資補給都要從這裏購買。所以,對於黑石城,白無相也是輕車熟路。可對於餘淵來說,無異於是劉姥姥進大觀園。看哪兒哪兒都新鮮。
行了大半天,遠處一座城樓矗立,此時已是紅日高掛,陽光充足。但那黑黢黢的城門樓,仍然讓人產生一種陰森冰冷的感覺。若是城門上再寫一幅對子,上聯:陽間三世,傷天害理皆由你,下聯:陰曹地府,古往今來放過誰,,橫批:你可來了,此地便和陰曹地府不差分毫了。餘淵也暗自慶幸,幸好是白日前來,若是晚上自己恐怕連城都不敢進了。不由暗自咂舌,低聲自語:“這鬼城真特麼嚇人!”
走在前麵的白無相突然停腳步,轉過頭來,麵上帶著一抹慈祥的微笑對餘淵道:“啞巴孫子,你若板不住嘴巴,爺爺封了你的啞穴可好?”餘淵聞言脖子不由後縮了一下,連連搖頭,卻不發一聲。這老頭別看平時溫文爾雅的,下黑手可是沒輕沒重的,絕對是說到做到。話說西島幾位先生哪個也不是省油的燈,嚴師出高徒這個說法,不知道這個世界中有沒有,但他們做的確實太到位了。
看餘淵認慫,白無相心中不由一陣好笑。“畢竟還是個孩子啊!”他沒想到的是,論起來年齡,兩世加一起兩人的差距也不是特別懸殊。餘淵所以不敢吱聲可不是作為一個孩子被他嚇到了,而是一個現代牛馬,信奉識時務者為俊傑,打不過都是朋友處世之道的思維自覺。這次帶餘淵來黑石城白無相也並非是盲目而行。從卦象顯示,餘淵的劫難西行則吉,但這個範圍太過寬泛,而且具體的地點也無法確定。眼見著再有五天便是餘淵的生日,白無相便打算和他在這裏躲上一躲。一般天降劫難,不外乎五行凡劫、風雷天劫兩種。所謂五行凡劫,金主刀兵傷體,木主惡疾纏身,水主溺,火主焚,土主困,應劫之人雖然麵臨危險不同,但均脫不開此五類,如遇高人指點,可避過劫難。風雷天劫則是大劫,是天降劫難,往往伴隨天象異動,這種劫難,無法逃避,隻能硬扛不可躲。
白無相也不知道餘淵此次麵臨的是何種劫難。不過凡劫也好,天劫也罷,總會給人留下一線生機,而且大多數情況下不會連累他人。這也是白無相將餘淵帶到黑石城的原因。在人多的地方,氣息雜亂,劫難相對來水會小許多。若是普通的五行凡劫,或許能夠躲過去也未可知。
兩人很快便來到了城門之外。別看地處東海惡水附近,可黑石城作為周邊千裏內第一大城池,每日往來的行人自是不少。熙熙攘攘往來於城門之處。城門外,一側站立著兩名身穿黑色製式軍裝的兵士,看身材膀大腰圓,滿麵紅光,想來平日裏生活應是不錯。兩名兵士後麵,放著一張方桌,方桌後坐著一名小校。那是負責掌管此門的城門官。和兩名兵士不同的是,這名小校,身材幹瘦,坐在大圈椅中,整個身體仿佛被椅子包裹起來一般。時不時還叫過幾個進城的行人,詢問幾句,在桌上提筆寫著什麼。
餘淵看了幾眼發現,那些行人似乎在出示路引,大約相當於現代身份證一類的東西。心中不由一陣慌亂,這東西他肯定是沒有的。在後世,自己是妥妥的黑戶啊。偷眼看了看白無相,老頭絲毫沒有停下腳步的意思。自己也隻能硬著頭皮跟上前去,反正有老家夥擋著呢,怕什麼。大不了跑唄。餘淵在心中胡亂的打算著。
兩人很快便來到了城門出,果然一名軍兵攔住了他兩,要二人出示路引。“我是啞巴,我是啞巴。”餘淵目光越過白無相,越過士兵,毫無焦距的順著城門洞投向城內,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就看白無相怎麼應對。
那邊白無相卻絲毫不慌,伸手入懷,還真的掏出了兩套路引。上麵寫的什麼,餘淵沒看清楚,不過可以肯定的絕對是假的,罪島的人怎麼會有路引呢?但那名兵士的注意力顯然沒有放在路引上,而是以極快的手速將路引下方一起遞過去的一塊碎銀子收入手中。這波操作頓時驚呆了單純的餘淵,手法幾乎媲美柳千手。看來錢能通神四海皆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