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裏,餘淵沒有著急進入端木毅製造的幻境,而是開始琢磨幻境中端木毅的招數,他發現雖然每一次端木毅都是選擇策馬穿過他的身體,但對方的起式好像也在變化。畢竟有著眾多當時高手的調教,餘淵的眼界還是不錯的,他漸漸發現,那些起手式雖然引而不發,但後續卻藏著連綿不斷的雄渾氣勢,若一路使下來,恰是驚濤拍岸,綿綿不絕,而且一浪高過一浪。看來這就是端木毅的槍意了。餘淵打算好好研究一下,如若不然,按照他的估計,再次進入幻境,必將迎來更加變態的虐待。
於是,在接下來的幾天中,他仔細迴憶端木毅的每一個動作,並在意識中自行腦補後續招數,尋找破綻,居然也玩的不亦樂乎。除此之外,他還有新的發現,每隔一段時間,那隻賊頭賊腦的烏賊便會來一次,在槍陣邊緣扔進某個大型的生物,或者是魚,或者是海龜什麼的,引動槍陣,然後借著槍陣迴縮的功夫,饕餮一般吞噬珊瑚牆壁上的紅色粘稠物質。出於好奇,餘淵也研究了一下這種紅色物質,在這個空間內部的珊瑚上也同樣有這樣的物質,不同的是更加凝實,如結出來的紅色果實一樣,模樣更像是大櫻桃。他摘下來幾顆,握在手裏溫熱柔軟,感覺還怪好的。
就在他坐在白澤皮上端詳這東西的時候,一個念頭突兀的從意識深處冒了出來,珊瑚果,珊瑚吸天地精華靈氣而成,千年成膏,萬年結果,服之安神定心,強身健體。這個仿佛是遊戲中物品欄介紹的功能嚇了餘淵一跳,但很快他便想明白了原因,白澤,能識天下萬物。這不就是白澤皮的功效嗎!果然好寶貝。
姑且放下心頭的歡喜不說,餘淵試探性的將那珊瑚果放進了嘴裏。這東西入口即化,果凍一樣,順著喉嚨就滑了下去。味道還不錯,淡淡的海鹽味,還有點甜。對此餘淵很是開心,這東西吃下去後確實感覺腦子裏思路更清晰了,內力的流轉也加快了一些,但最令他欣喜的是小螃蟹早已經吃的反胃了,終於可以換換口味。由此他也想明白了外頭那個大家夥是個什麼情況了。
大約是巨槍烏賊無意中發現了這個地方,然後先是在外圍吃了一點稀薄的珊瑚膏,開了一些靈智,知道這是個好玩意。想要再往裏麵探索的時候,被槍陣逼退了。不過它也發現了槍陣的bug,想出了用誘餌調動槍陣,趁機偷吃的辦法。不得不說,這個珊瑚膏的作用還是很顯著的,這種智慧已經不是普通烏賊能夠擁有的了。更難得的是它還分得清,太小的誘餌引動不了槍陣,太大的又不容易控製,倒是餘淵這樣大小的正好符合要求。
估計是那一天它恰好遇到了天敵抹香鯨,心知在劫難逃了,於是將對方引到這裏來,引發了槍陣,最終抹香鯨中槍而逃,巨大的拉力拉斷了那根冰蠶絲。反敗為勝的巨槍烏賊正想趁你病要你命,拿下對手,卻不想被餘淵擺了一道,為了報複,也為了補充能量,這家夥將餘淵當成了誘餌,扔了進來。
過程大約就是這麼個過程,情況估計也就是這麼個情況。想到這些,餘淵不由後背一陣冰涼。自己還真的是命大啊。迴想一下當初進來的情景,數槍齊射,卻恰好有一個缺口,放了自己一馬。現在想來,如果不是那個地方原本的標槍已經射中了抹香鯨,被其帶走,自己恐怕在那個時候就完蛋了。想到這些,餘淵憤憤的望向剛剛過來覓食的巨槍烏賊,這家夥也恰好偷眼往裏看過來。看著對方那賊一樣的小眼神,餘淵竟忍不住笑了,這麼大的一個家夥,看向他的時候居然有三分好奇,三分害怕,剩下的還有貪婪。好奇可以理解,人這種生物,在海底應該也算是稀有動物了。害怕這件事兒想了一下,餘淵也釋然了,自己救下抹香鯨的那一刀雖然傷害不大,但痛感絕對是頂級的,這個大家夥怕是記住了。不過貪婪,餘淵想了一下,不由的笑了。看來自己逃出生天的事兒怕是有著落了。那對大眼珠子,聚焦點不是餘淵,而是餘淵手中的珊瑚果。
已經具有高度智慧的巨槍烏賊知道,外圍的珊瑚膏效用肯定不如珊瑚果,但槍陣的聖人時間根本不夠它取得珊瑚果,所以隻能是望果興歎。既然有思維,既然有所求,餘淵覺得就好辦了。現在還不著急,再等一段時間,鞏固一下內力,研究一下端木毅的槍法,方才出去也不晚。既然有了出去的想法,餘淵心下大安,也急著出去了。畢竟這裏對於修煉來說,絕對是個洞天福地。
又是幾日過去,餘淵已經將自己所能想到的端木毅的後招全都想到,並琢磨出了破解的招法,信心滿滿的將兩塊鬆翠石敲碰在一起。經過摸索,他已經熟練掌握了進入端木毅幻境的方法,這塊鬆翠石和此前炎豐木藏身的不同,需要一股能量來啟動。如果比喻的話,炎豐木的那塊鬆翠石應該算是一個開放性的主機,隻要點擊便能進入;而端木毅的這塊算是一個移動硬盤,需要依靠主機才能啟動。
過了一盞茶的時間,餘淵的意識便迴到了自己的身體裏。他有一次在幻境中死的筋疲力盡了。比之前死的還要快,還要痛苦。因為此時的端木毅,已經不再是那個隻知道喊“殺”,隻會懟臉噴的人機了。他不但會使出神出鬼沒的招數,而且在餘淵倒底死亡的一瞬間,臉上還會浮出不屑的表情。“尼瑪,這副本boss還特麼會自動升級。”雖然隻是意識上的假死,但那種痛的感覺卻不折不扣的被帶進了身體的記憶中,疼的餘淵直罵娘。不過罵過了,餘淵還是打起精神,衝進幻境,繼續與端木毅對戰。
這絕非是餘淵內心潛藏著小受的因子,而是端木毅的槍法太妙了。作為一個有著當代記憶的穿越者,餘淵從記憶中為數不多的人體力學知識開始分析,端木毅的槍法,隻有兩個詞“省力”和“大力”,無論是軀體整體協調還是手臂單獨的作用,都能夠將人體內部最大潛能發揮出來,即是放在後世,沒有內力加持,這種槍法也絕對是超一流的。而身在異界,師從十位最頂尖的高手,餘淵的眼界已經高的嚇人,別看習武才幾年時間,可給他喂招的都是一頂一的絕世高手,毫不誇張的說,不管是酒屠的猛、柳千手的快、還是賈風指的詭……都是站在這個世界武力值的最巔峰水平。但無論從那個角度來看,都不及端木毅的槍法博大精深,既有正兵之堂皇,又有奇兵之多變,到像是白無相給他講過的陣法一樣,陰陽相生,變幻莫測。作為一個心理正常的男人,受過大武俠時代洗禮的男人,麵對這樣的絕世武功,說不動心那是假的。至於被虐這件事兒,也不過比西島那些老怪物搞得更真實了點而已。
對於在後世公司中艱難度日的小卡拉米,餘淵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經達到了頂峰。已經不知道多少次死在端木毅的槍下了。每天餘淵除了吃睡就是在幻境中與端木毅廝殺。這一日,終於在被對方槍尖刺入心懷的那一瞬間,拚著兩車換一炮的賠本打法,餘淵終於將手中槍尖送到了端木毅的肩膀上。要知道這可是餘淵照著端木毅那桿黑槍觀想出來的冷兵器,不但能夠在意識中具有實體,能夠招架對方兵器,同樣也能夠給對手帶來傷害的。從槍桿上傳來的感覺告訴餘淵,那是金屬與金屬的較量,隻要自己再往前刺一寸,就能夠刺破對方的肩膀處的盔甲。可惜,那隻是他的一廂情願,胸口傳來的刺痛已經讓他凝不起一絲力量,槍尖就這樣止步在對方的盔甲表麵。
比以前有進步,但終究還是敗了,下一次,下一次一定能行。他在心裏默默的給自己鼓勁兒。同時也做好了退出幻境的準備。然而,等了一會,眼前還是幻境中的情景,自己胸口依舊傳來刺痛,渾身無力的隻能靠著對方槍挑著才沒有跌落馬背。“這是個什麼情況?”餘淵有點慌。
“你已領會了暴風槍法的精髓,差的隻是火候,我沒有什麼可教你的了。”麵前的端木毅臉上浮現出喜悅和落寞兩種混合的情緒。
“你,你是活的?”餘淵不敢相信,這些天來一直講對方當做人機來著, 沒想到這個端木毅還有意識。
“算不上活著,隻能說是一點神識未滅,如今心願已了,我的使命也完成了。你得了我的傳承,三死斷續功和暴風槍法你已學會,這黑螭一並也傳給你吧,切莫負了我有熊氏的威名。”端木毅說罷,眼光遙望遠方,身形漸漸變淡,一點點消散在天地之間。餘淵此時才知道,那個功法叫做三死斷續,隻是這個名字太古怪。此時也沒有功夫去問更多了。
隨著端木毅的消散,餘淵的意識也一點點迴歸,最終迴到了軀體之中。迴歸本體的他還沒有從剛才的震撼中清醒過來。“有熊氏,黃帝啊,端木姓,是黃帝後人,那也就是說這個世界在某種程度上與我來的那個世界是共軌的,那是不是我還能夠找到迴去的辦法呢?”餘淵腦子裏飛快的盤算起來。大約胡思亂想了一盞茶的功夫,他終於一拍自己的腦袋,暗道一聲“蠢貨!”就算自己能夠穿越迴去,那也需要出去後找到合適的途徑,這樣守在這裏胡思亂想無異於緣木求魚。想起方才端木毅的話,餘淵伸出手,小心的試探了一下, 而後將炎豐木手中托著的那根黑色的棍子拿了起來。
這些天來,他不是沒想過要看一看這根神奇的棍子,但每一次都被棍子本身散發出來的凜冽殺氣逼退。他甚至懷疑,自己如果硬要將那根棍子拿起來,這根沒有鋒芒的鈍的不能再鈍的燒火棍,瞬間便能凝氣成鋒,將手指切斷。因此,這根棍子便成為了他在這個珊瑚洞中,唯一一個不敢亂打主意的存在。而如今,在得了端木毅的傳承後,他居然能夠輕易的將它拿起來,是經過主人許可了嗎?
輕輕撫摸棍身,表麵並不光滑,仿佛是磨砂麵一樣,他知道,這根棍子的本質是一桿長鋒槍,相對粗糙的槍桿,更有利於持槍者掌握,尤其是在沾血後,不會打滑。槍體入手後,沒有了之前的殺氣,並不冰冷,甚至還有些溫熱,如觸肌膚一樣,不知道是什麼材質製成,但可以肯定,絕對是非金非木。拿在手中,並不沉重,掂量了一下,大概也就三十斤左右。
仔細端詳棍子的表麵,在靠近中部的位置,寫著兩個篆字。根據端木毅最後的話,再加上餘淵上一世半生不熟的中文水平,他大略看懂了,應該是黒螭二字。沿著棍身往下撫摸,在靠近底端的位置,有一個好像樹杈鋸掉後的疤痕,餘淵好奇的用手摸了上去,紋理清晰,一圈圈的年輪都清晰可見。不自覺的他手指發力,按了下去。隻聽“噌”的一聲,從另一端探出一根一次多長的兩麵帶刃的槍尖來。那槍尖寒光四射,鋒忙畢露,在夜明珠的映照下,映出光芒來,整個茅屋的溫度都下降了幾分。餘淵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寒戰。“這槍是活的!”槍尖跳出來的那一剎那,他差點沒握住槍桿,手掌之間仿佛傳來了一聲歡唿,或者說是一聲沉重的心跳。餘淵的心也隨之狂跳,這槍仿佛擁有生命的活物一樣。他連忙又按動那個疤痕,又是“噌”的一聲,槍尖縮迴了棍身。室內寒光方收。端的是個好東西。餘淵知道撿到寶了,心裏就差沒喊出來“好寶貝,好寶貝啊!”
隨著心中的驚喜一點點推卻,手握著這桿黒螭,一陣傷感油然而生。能夠駕馭如此神兵,該是怎樣的一位英雄,餘淵忽然間覺得自己對端木毅的料及似乎太少了。對於這位以特殊方式傳授自己絕世武功的沒有名分的師父,餘淵所了解的隻是他英雄的一麵,勇武的一麵,對於他背負的責任,心中承受痛苦,一無所知。正像前世奶奶所說的,這個世界上,什麼事情都是兩麵的,莫看賊吃肉,也有挨打時。在英雄光環的背後,餘淵能夠想見,端木毅正承受著與榮耀和輝煌同等重量的壓力和痛苦。他甚至懷疑,端木毅以身為餌,對於他本身來說,更是一種解脫。餘淵一直認為,有時候選擇活著比赴死更需要勇氣。某些偉大英雄的成就,未必就是他們的本意。
餘淵曾經看到過這樣的一個故事,某個書生坐船,恰好一本書掉落到了海裏,書生奮不顧身躍入水中,與驚濤駭浪相搏,終於將書撈了上來。雖然書本上的墨跡大多已經暈開,無法看清內容,但書生的壯舉卻被眾人看在眼裏,於是當地官府舉孝廉,將其事跡推送到了朝堂之上,滿朝文武皆以為這是個將聖人之言看做比生命還要重要,惜文敬子的讀書人,隨後不但送了一塊皇帝欽賜書有“儒生典範”的牌匾,最後還混了個縣令當當。姑且不說這書生在任上的政績如何,單說若幹年後,這書生行將就木之時,終於吐出了當年的實情。那日船上頭等倉中,恰有一位貴婦,書生雖然家貧,但相貌卻端正。眉來眼去之間,便有了私情。那貴婦也是有婦之夫,與書生也是露水姻緣,事後,隨手給了書生一張百兩銀票。那書生無處存放,便夾入了手邊的一本書中。便是落水的那一本。之所以奮不顧身的跳入海中,為的不是書,而是書中的銀票。而更令人咂舌的還在後麵。書生之所以被舉孝廉,也並不是他的行為震撼了官府。而是與書生私通的貴婦,就是當地縣令的原配夫人。這枕邊風端的比什麼風都要硬。
所以,任何事情的表象之下,都有可能藏著你不知道的秘密。餘淵能夠理解端木毅的英雄作為,同樣也能夠感受到他的無奈和孤注一擲的決絕,但同時,餘淵也毫不掩飾自己的懷疑,一個英雄在成為英雄之前,他首先是個人,擁有人性。而後,成為了英雄後,才被賦予了神性。這便是英雄的無奈和悲哀吧。懷著這樣複雜的心情,餘淵再次試了一下,兩顆鬆翠石輕輕觸碰在一起,發出啪的一聲響,卻沒有任何反應。他心頭不由一陣悵然,那個深藏在歲月中的英雄,那個橫槍立馬,叱吒風雲的豪傑,終究不在了。“塵歸塵,土歸土,歲月歸於歲月,願英靈不散,雄魂常在……”餘淵心中默默祈禱,此生、前世從沒有過的虔誠。隨後,他又很快的從傷感中跳了出來。開始盤算著如何離開這裏了。
最近那頭大家夥來的次數明顯少了,即便每一次吞噬的都不太多,安全範圍內的珊瑚膏也是越來越少。這個智商急速上升到巨槍烏賊,也開始來開來的時間段,給珊瑚膏一個生長的空間。好在珊瑚膏是從內向外蔓延的,隻要珊瑚果還在,珊瑚膏就不會幹涸。隔一段時間就會流淌到安全地帶一些。雖然不能像最初時那樣管飽,但隔一段時間還是能夠吃到的。這種情況餘淵也已經注意到了,他知道早晚有一天,這家夥一點好處都撈不到的時候,就會不再來了。而且,最近他也發現,這個空間裏的空氣越來越渾濁,估計是氧氣要消耗殆盡了。因此,就算端木毅沒有離開,他沒有學全端木毅的槍法,他也決定要離開了。
珊瑚果要帶出一些,但這東西在空氣中時間長了會迅速的變質,無法久存。好在餘淵在炎豐木的屍體上,尋到了一個不大的酒葫蘆。裏麵的酒水顯然已經被喝光了,正好能夠存放幾十顆珊瑚果。除了酒葫蘆和黒螭槍,炎豐木身上的其他東西餘淵都不打算帶出去,包括那塊白澤的皮。雖然糾結了很久,但最後他還是決定放棄。他隻是個升鬥小民,也會見錢眼開,但絕非是那種見利忘義,沒有人性的混蛋。炎豐木對於他來說隻是一個傳話人,或者說是一個講故事的人,但在餘淵心中,已經將他和端木毅看作是同等存在的英雄,畢竟,在那個年代裏,在一個失去了精神領袖的時代裏,能夠帶領人類,鼓起勇氣,與牛頭人進行最後的決戰,炎豐木所作所為,絕不亞於端木毅的決然赴死,甚至說,這樣的活著,比英勇就義要承擔更多的責任,付出更多。因此,對於這樣一個英雄,餘淵還是決定按照人類的傳統,馬革裹屍,給英雄一個歸處。
餘淵用黒螭將那個石榻修整成了一口石棺,用白澤的皮將炎豐木的屍體包裹上,輕輕放了進去,並將兩塊鬆翠石作為陪葬也放了進去。恭恭敬敬的對著石棺行了跪拜大禮,在餘淵的心中,這口石棺中,埋葬的不僅僅是炎豐木的屍體,還有端木毅的精神。這一拜,即是對英雄的膜拜,更是對授業之恩的感激。拜罷,餘淵心中無限感慨,“一段光輝歲月的痕跡就這樣消失了,隻剩下一份記憶,不知道這個世界中,還有哪個角落裏,依舊掩藏著曾經的輝煌。”
牆上掛著的藏寶圖餘淵還是摘了下來,放入了懷中。這東西其實意義並不大,上麵刻畫的地形,都是滄海桑田之前的內容,如今恐怕連一絲痕跡都尋找不到了。不過抱著僥幸的心理,餘淵還是將其收了起來,哪怕是萬分之一的機會,總比一無所有好得多。
至於那兩顆夜明珠,餘淵選擇將茅屋內的那一顆取走,因為那顆大的是在不方麵拿走,而且一旦將其取下,他真的不知道這個空間會發生什麼,從內心深處,他也不希望此處變成汪洋,英雄死無葬身之地。
盤膝坐在空間的最外層,餘淵將手臂伸入水幕,感受海水帶來的壓力和冰冷,為進入水中作最後的熱身。手中還握著十幾枚剛摘下來的珊瑚果。他已經摸清楚了巨槍烏賊的習性,按照規律這會兒這家夥也該來了。臨行之前, 餘淵又去研究了一番槍陣,機關不是很複雜,難的是這套機關能夠發射後自動收迴,反複使用。而且從內部出去,並不能觸發機關。什麼原理他也沒研究明白,隻是通過反複的測試得出來了這樣一個結論。作為一個殺手的傳人,但凡和生命能掛上鉤的事情,都特別謹慎,務求精準。因此,對於槍陣,他已經完全確認了安全性。至於那個烏賊會不會搗亂,從外麵觸發機關,那就隻能賭命了。
那些標槍餘淵此時已經看不上眼了,和黒螭相比,那些都是垃圾。至於後麵的冰蠶絲,餘淵也不打算要了。因為每拆下一根絲線就意味著有一支標槍失去了作用,不管有沒有可能,他不想讓這座炎豐木和端木毅最後的墳墓收到任何打擾。況且,那些冰蠶絲即便給了他,他也沒想好能夠做些什麼。
等了不多久,那隻貪吃的巨槍烏賊果然沒有讓餘淵失望,又來了。餘淵並不著急,而是等對方扔出誘餌,引發槍陣,吞噬過珊瑚膏後方才行動。這幾年中,他和吳升也沒少在一起廝混,作為為數不多的知道罪島秘密的成員,吳升也將自己壓箱底的能耐傳給了餘淵。在控獸方麵,餘淵也是頗有所得。隻不過,沒有和大型生物溝通的經驗而已。要知道,與其他生物溝通,最直接的辦法是聲音,和人類說話一樣,不同叫聲代表了不同的意思。但這種方式僅限於懂得某種生物的語言前提下。比如吳升便掌握上百種飛禽走獸的叫聲。但對於海中的生物,人類模仿其聲音的可能性幾乎沒有。於是,不知道多少年前, 禦獸一門琢磨出了一種依靠精神力溝通的法門。
這種辦法如果按照當代人的思維來解釋,便是發出腦電波,與需要溝通的生物達到共鳴,進而同頻進行無語言交流。而在這個世界中,禦獸者給這種功法起了一個更為浪漫而神秘的名字——控靈,他們認為是控製了對方的靈魂。在禦獸者的眼中,掌握獸語多少是他們能力和級別的劃分,但無論你掌握了多少種獸語,都隻能處在黃金段位的頂端,即便是再積累,依舊是頂端上的頂端,無法脫出黃金段位。而控靈則不同,那是一種質的變化,懂得控靈的禦獸者,都是這個行當中的王者。恰好吳升就是為數不多的少數之一。更巧的是,靈魂穿越的餘淵,在這方麵有著天然的優勢,輕易便邁入了這個行業的巔峰。其容易程度,讓吳升都覺得嫉妒。
雖然進入這個領域不久,但餘淵對這中精神上的交流見解還是比較深刻的。他知道,一旦施術對象的腦容量,或者思維運行速度高於施術者,最終必然會出現反控的現象,也就是控靈者最怕的反噬。所以,一般情況下這種控靈都局限在高等生物針對低等生物之間,雖然這種方式的基本理論適用於人與人之間的精神交流,但卻從來沒有人敢試。最多也就是潛層次的觸碰一下,類似於後世的催眠。還有一種情況,就是施術對象體型與施術者相差巨大,因為即便對方的腦容量從比例上講很小,但這個很小是相對的,比起人類的大腦,單從體量上完全不成比例。想要控製如此龐大的,分散的意識形態,很容易讓施術者迷失自己。當然,對方如果具備一定的智慧,能夠輕易達成溝通,這個危險性就很低了。
比如,餘淵眼前的這隻巨槍烏賊,很明顯,這些天珊瑚膏的吞噬讓它的智商有了突飛猛進的提升,至於提高到了哪個水平,目前還不得而知。不過,這家夥這次在吃罷了珊瑚膏後,仿佛也感知到了餘淵的想法,很配合的並沒有立即離去。反倒是饒有興趣的停在安全區域,從對方的眼神中餘淵發現,它並沒有和之前一樣盯著自己手中的珊瑚果,而是在看自己。“這家夥的智商又提升了不少,懂得發現不同,拋開本能行為,自主思考了。”餘淵心中迅速做出了判定。很明顯,巨槍烏賊停下的原因是因為發現了珊瑚空間中的不同,餘淵並沒有在茅屋中,而是出現在了水幕前。潛意識告訴它,這個生物想要做點什麼與眾不同的事兒。於是它看熱鬧的,停在水中,就這麼安靜的等著。
不過這樣也好,對方智商再提高,因為生命壁壘所限,也不肯能超越人類,高智商正好便於溝通。想到這裏,餘淵開始閉上眼睛,按照吳升教授的方法,放出自己的意識。很快,他便和對方的精神力接觸上了。他驚訝的發現這頭巨槍烏賊的智商出奇的高,大約已經達到了十二三歲孩子的水平。二者的溝通也很順暢。出乎意料,這個樣大的一個麵目猙獰的龐然大物,思想竟然如此的單純。麵對餘淵珊瑚果的誘惑,一人一獸一拍即合,大家夥居然答應將餘淵送到附近安全的島嶼上,然後餘淵再支付報酬。這種協議,在人世間幾乎無法達成。餘淵甚至齷齪的懷疑,這個大家夥是不是想將自己騙出去,連人帶果子一起吃掉。
不過感受到對方靈魂深處那種輕微的對於痛覺的記憶,餘淵不由放心了不少,即便是人類,也無法將自己內心的情緒完全壓製,尤其是在精神赤裸相見的時候。這個大家夥看來對於自己當初的那一擊,仍舊心有餘悸啊。看清了這一點餘淵覺得自己的生命還是有保障的,至少對方不是個沒有理智的野獸,至少對方對自己還有忌憚。恩威並重,餘淵覺得自己賭贏的把握應該超過七成,滿可以一試。於是他試探著,從一條手臂開始,一點點進入海底世界。和來時一樣,海底的壓力和海水的冰冷依舊讓他無法適應。好在這一次體內儲存的氧氣足夠。他加快速度很快遊到了巨槍烏賊麵前。
那烏賊也默契的伸出一隻腕足,卷起餘淵,離弦之箭一般,衝向海麵之上。從觸手傳來的力度感受,餘淵覺得這家夥智商比自己剛才的評估還要高出那麼一丟丟。纏繞的力度比起來時,輕柔了許多,很明顯對方是有意控製力度的,害怕將餘淵傷到。就在餘淵一口氣堪堪將近的時候,他們終於露出了水麵。餘淵不由慶幸,幸好沒有靠自己遊到海麵,否則這樣深的距離,就算是一口氣用盡,也難以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