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光一閃,餘淵終於發現了問題所在。眼睛看到的最合理的地方,往往就是最不合理的所在。鹿海山一套操作下來,簡直太過流暢,流暢的讓人覺得那樣熟練,熟練的讓人感覺仿佛早就知道會遇到這樣的情況一樣。都是第一次進洞,他怎麼會提前知道取寶需要用孔明燈?你說他憋寶人有別人不知道的取寶方法這個都能理解,術業有專攻,可還沒見到寶物就知道需要用什麼辦法去取,這個本身就是最大的bug,自己居然在第一時間沒有想到,這不妥妥的燈下黑麼。
如果不是後來鹿海山搖動海螺風鈴傳出來的節奏太過熟悉,餘淵都想不起來這家夥是個催眠的高手。搖曳的燈光,有節奏的聲音,吸引注意力的紅色光球,還有肢體上的暗示,讓大家集中精神去看孔明燈,那些晃動的投影,這不就是催眠燕鯢的翻版嗎,隻不過這個局更大,被催眠的人更多。想到這裏,餘淵趕忙守住心神,抱元守一,抵抗對方的催眠。此時他也不敢去提示任何人,包括間隔一臂之遠的燕鮫,他想看看到底對方要幹什麼?生怕提醒燕鮫被對方看出端倪,改變策略,到那個時候想要探求真相恐怕就更難了。此時敵明我暗,正是潛伏的最好時機。守定心神,表麵上卻和眾人一樣看向空中的孔明燈。
就在這個時候,他發現很多人的眼神已經變得迷離,失去了焦點。按說不應該啊,難道短短幾天這個鹿海山的催眠術又有長進?隨後,一陣淡淡的,不仔細聞很容易被忽略掉的淡香味,從餘淵的鼻子前麵一滑而過,被他迅速捕捉到了。“我說怎麼迴事,原來如此。”餘淵心中暗讚一聲對方的布置周密。
那種香味是東海鮫人油脂點燃後的味道。想來那個孔明燈內的油膏就是東海鮫人的人油了。這鮫人是東海惡水附近的一種生物,群居。人身魚尾。雄性長相兇惡,鯨口鯊齒,螃目蝦須,耳後有鰓,嗜血成性;雌性麵容嬌美,聲如百靈落淚成珠,生性好淫,也被稱為美人魚。東海有人以捕鮫人為生,雄性熬製成鮫油,雌性則賣給大富人家。這鮫油除了千年不幹以外,點燃後還會產生一種香氣,聞之助眠。簡直就是催眠術的最佳拍檔。
此時,那孔明燈已經升到了最高處,在鹿海山手中絲線的控製下,停在了那紅色光球之下,黃中藏藍的鮫油之光,與光球紅色的光芒,內外交匯,使海蜘蛛網上淩亂的線條瞬間活動起來,在空中交織成一副立體的畫麵。餘淵定睛看去,那光線勾勒出來的竟然是一個穿著盔甲的人形,別的不說,那人手中拿著的東西餘淵卻是再熟悉不過了……黒螭,那個人形輪廓從身形上看,竟然是端木毅。如果此時,餘淵能夠進入眾人的催眠世界,他會看到,那個人就是端木毅,一個有血有肉的端木毅,隻不過臉上的表情更加冷峻,流露出一種陰鬱的氣質。
“什麼情況,難道端木毅?牛頭人?這個鹿海山到底是誰的人?他想幹什麼?”餘淵頓時一個頭兩個大,比剛才還糊塗了。
就在眾人都沉浸在幻境中的時候,一個空曠的聲音在空中響起,“無知的爬蟲,也想要窺探天工寶甲,簡直是癡人說夢。”聲音威嚴而空靈,響徹洞窟,也震撼著洞內眾人的靈魂,形成了強大的精神壓製。身在催眠中的眾人,更是壓力山大。唯有餘淵清晰的感知到,這聲音絕不是空中那個虛幻的端木毅發出來的,而是在葫蘆島一夥人的中間傳出。他凝目觀望,在孔明燈和紅色光球,以及下方火把的掩映下,他看到,何福祿一夥人大部分也中了迷魂之術,神色迷離。但以何福祿為首,還有他身旁的一個白發老者卻肯定沒有中招,那聲音就是從那老者口中發出來的,隻不過那老者也是用了一種什麼功夫,使聲音變得厚重空洞,而且直接傳輸到了半空中。
“哼,不知道哪裏來的妖孽,裝神弄鬼,看我何某人拆穿你的把戲。”這邊聲音剛落,旁邊的何福祿便騰身而起,對著空中的端木毅一掌辟了過去。
“戲精啊?你這演誰呢?”餘淵看著對方裝模作樣的演戲,心頭一陣好笑。這何福祿一夥果然和鹿海山有關係。眼見著何福祿已經開演了,那邊鹿海山也趕忙配合,手中絲線連抖,不知道弄了什麼機關,空中的端木毅竟然隨著孔明燈的動作動了起來,“這不就是動畫片麼?還特麼是3d的!”見此,餘淵也不由震撼,這一手自己肯定是玩不來的,鹿海山果然有一手。
隻見空中的端木毅,對著飛身上前的何福祿,隻是屈起手指,輕輕一彈,空中突然出現了一群褐色的小蟲子,鋪天蓋地壓了下來。這是所有被催眠之人眼中見到的景象。而實際上,餘淵看得清楚,那些小蟲子是從孔明燈之中散落下來的。那些東西剛散落出來的時候隻有芝麻粒大小,如果不是餘淵運足了目力觀看,這麼高的距離,連蛛絲馬跡都發現不了。那些東西剛飛出來的時候還是蟲卵的狀態,在掉落的過程中卻是迎風便漲,很快便膨脹到蠶豆大小。口兒尖尖,如同米裏麵生的米象(俗名蛘子、甌子),體型卻大的多。
何福祿見狀剛忙拂袖鼓起勁風,想要將這東西吹開,同時身形倒轉落向地麵。卻不想拿東西竟然不怕罡風,翅膀內收,尖頭朝前,迎風加速,直接撲向了地麵的眾人,此時眾人也趕忙各自躲避,防禦,奈何這些小蟲子不怕罡風內勁,護身內力又擋不住,兵刃倒是能夠將其擊落,可數以千百記的蟲子,縱然打落十幾隻又有何用。很快,不少人已經被飛蟲入體。那些飛蟲一旦落到人的皮肉上,立即用尖口破開皮肉,說來也怪,一旦沾了血肉,那東西便迅速縮小,最終變成針尖大小的一個小點,順著傷口進入人的體內。沒過多會兒,地上眾人已經全部中招。當然,不包括餘淵,他的護體罡氣與普通人的氣勁不太一樣。
普通人罡氣外放防禦隻是形成一個固定的防護氣罩,而餘淵外放的罡氣卻與身體內部經絡中的內力聯通,形成一個內外大循環,生生不息,因此,他的放出體外的罡氣也是流動的,在流動的過程中又形成一個個小的漩渦,將外來的一切異物和攻擊通過漩渦的旋轉化解掉,所以,這些小蟲子在經過他體外罡氣罩的時候,或是被氣流阻擋在外,或是衝入氣流漩渦被磨碎了,根本近不得他的身前。
餘淵也是暗自慶幸,如果不是功法特殊,他也難逃飛蟲入體。對於那邊的燕鮫等人,他也是有心無力。不過他篤定,對方如此大費周章絕對不是要將眾人殺掉,否則何須如此費事,趁著眾人被迷魂的檔口,一刀一個解決掉就好了。所以,燕鮫等人絕對沒有生命危險,至於那些小蟲子,餘淵一想便明白了,這不就是鹿海山玩蠱的手段麼?下蠱?餘淵還沒怕過誰,就算他自己不行,嗬嗬,打了小的還有老的呢,童天毒王的名號可不是自己吹出來的。所以,餘淵依舊選擇了靜觀其變。
眾人被飛蟲入體後萬分驚慌,有不少趕忙盤膝坐地,想要運功將其逼出來。空中的褐色飛蟲此時已經收攏隊形,不在攻擊原路飛了迴去。地麵上的氣氛卻越發的緊張起來。何福祿也是一臉驚恐的盤膝而坐,臉上滿是汗水,頭頂上如同蒸籠一樣冒著熱氣。“奶奶的,還真能裝!”餘淵明知道對方根本就沒有中招,此時做出如此的樣子,接下來必然還有後續的。
果不其然,一聲大喝後何福祿挺身一躍而起,對著空中厲聲問道,“你這妖人,到底對我們做了什麼?有何企圖。”
“好啊!一聽就是串好的臺詞啊,連鋪墊都給對方做好了,簡直是無縫對接。”餘淵心中暗道。
“哼,螻蟻一樣的東西,我乃上華族首領端木毅,沉睡數萬年方才覺醒。不想爾等竟要奪我族至寶,豈能容你等放肆。原本如你等糞土一般的人類,在我們那個時代連做奴隸都嫌無用,如今老子剛剛醒來,手中也恰好沒有奴才差遣,便賞了你們幾隻天機蟲,嗬嗬嗬嗬嗬。這可是好東西啊,此物入體以後,隨血液心走,無形無相無跡可尋,每日吸食爾等精血,再將分泌出來的體反饋到你等體內,能夠助爾等增長內力,拓張氣海,端的是不可多得的寶貝。隻不過,哈哈哈哈哈哈,你們體內的都是幼蟲,母蟲在我這裏,重要我意念一動,便可取了爾等性命。”端木毅一大段陰陽怪氣的介紹,讓眾人的心如墜冰窟。
“放屁,老子就沒聽說過一念便能殺人的!”說話間人群中一人曝起來,舉槍向端木毅刺了過來。這人也是聰明,吸取了何福祿剛才的教訓,人在空中之時,突然長槍脫手,變成標槍,加速投向了端木毅的胸口。餘淵見此也不由暗歎一聲,這人的戰鬥經驗果然豐富,這一招如果攻向自己,也必然會弄個手忙腳亂,畢竟誰也想不到,他能夠將武器脫手。可惜他不知道的是,對手隻是一個光影投射出來的虛影。隻見空中的端木毅不躲不閃,任憑槍尖穿透胸口,就在眾人歡唿聲即將脫口的時候,輕聲說了一句,“爆!”緊接著那人便在空中砰地一聲爆裂開來,血肉噴灑,如同下了一場屍雨。眾人頓時被震撼到了,殺人見過,屍體也見過,但這樣殺人,殺的這麼利索,這麼零碎的還是頭一次看見。眾人都被鎮住了。
“還有誰?”端木毅傲視群雄,沉聲問道?
“媽媽的,這臺詞怎麼這麼耳熟。”餘淵此時嚴重懷疑那個給端木毅配音的葫蘆島的老者也是穿越者,大概也看過星爺《功夫》中馮大大的表演。否則這語氣這臺詞,簡直就是致敬經典。
“你到底想要幹什麼?”見到殺人立威的目的已經達到,何福祿趕忙再遞過去一個梯子,好勾出端木毅後麵的話。
“嗬嗬,我想要幹什麼,很簡單,從今天開始,你們這群螻蟻就幸運的成為了我上華族的奴隸,直接聽從我的召喚,出洞後都給我尋找上華族的遺跡,將所有我們的族人、後裔都尋找到,重建我上華族的光輝時代。到那時……”
“到那時,你們就又能夠奴役萬族,魚肉生靈了,對麼?”一個清冷的聲音從山穀上方傳來,打斷了端木毅囂張的聲音。
眾人聞聲仰頭望去,隻見來時那個山洞口的平臺上,一個身穿黑衣的老者和一個身著白衣的青年,挺身站立在那裏。出聲的正是那老者。
“鍾大俠,是鍾大俠,我們有救了!”穀中眾人發出陣陣歡唿。
餘淵也抬頭看去,果然是鍾有報和林峰之二人。他心中頓時明白了,原來棲仙派和鍾有報也是計劃中的一部分,否則有林峰之的領路,還有鍾有報的身手,如何會落到了眾人的後麵?想必二人早就到了,藏在某處,等的就是眾人到這個山窮水盡的境地,方才現身出來。這個陰謀的策劃人可謂高明至極,對人心理的把握簡直到了無微不至的地步。餘淵想到這裏頓時收了最後一絲遊戲人間的輕視,將對手放在了一個更高的位置上。
“你是何人?”端木毅問道。
“老夫鍾有報,想來端族長人不會認識,但提起一個故人相信端木族長一定會熟悉的。”鍾有報朗聲迴答。
“故人,哈哈哈,我倒要看看是哪個故人?”
“不知道比諾陶這個名字,端木族長可曾聽說過?”
“什麼?比諾陶?他,他也還活著。”
“當然,正是比諾陶大人讓我來的,他還讓我給你帶來了這個。”說著鍾有報從懷中取出來一個葫蘆,一麵說,一麵將葫蘆口對著端木毅打開。
“不要,不要打開……”隨著一聲恐懼的喊叫,一道亮光從葫蘆中噴灑出來,頓時整個洞穴如同放了一個照明彈一樣,被光線充滿,什麼也看不到了。餘淵也下意識的閉上了眼睛。等感覺到眼前光線終於黯淡下去眾人紛紛睜開眼睛的時候,隻見空中那可怕的端木毅已經不見了影蹤,天空中的紅色光球也不見了。飛在天空中的孔明燈也一把火燃燒殆盡,殘骸跌落在地上。倒是鍾有報和林峰之依舊如神明一般,高高的站在那個洞口的平臺之上,俯瞰著眾人。
大概過了十幾息的時間,終於有人緩過神來,對著空中拱手大聲喊道,“多謝鍾大俠解救之恩。”隨後更多的人也跟著你對著鍾有報拱手道謝。
餘淵也假裝拱手,跟著胡亂喊著。隻是他心中明白,拿葫蘆裏的光隻不過是一種手段而已,借著眾人被光線刺的睜不開眼睛的時機,鹿海山已經引燃了孔明燈,催眠術也就此解除,連一點痕跡都不留下,此時,眾人已經被鹿海山的蠱蟲附身,恐怕此生都逃不出他的控製了。隻是不知道鹿海山會以什麼樣的手段去控製眾人,這個餘淵倒是很意外。不過,此時他更關心的卻是燕鮫,搶上前去幾步,一把抓住燕鮫的手腕,連聲問道,“燕姐姐,你沒事吧?”
“我,我沒事兒,你呢,你有沒有受傷?”燕鮫也關切的問道,剛才燕鮫處於別催眠的狀態,正是心無外物,牢牢被那個虛幻的端木毅鎖住,因此沒有注意到餘淵的狀況,如今迷魂術解除,第一個想到的也是問餘淵有沒有受到傷害。
“沒事,就是被那個小蟲子咬了一下。”餘淵輕鬆的道,他握住對方的手腕可不是為了占便宜,而是借此機會,悄悄的探了一下對方的脈象,果然,脈絡中有一股力量在不停的遊動,很難把握住。但對於餘淵來說卻並沒有那個假端木毅說的那樣恐怖,什麼無形無相,無跡可尋,那個叫天機蟲的東西再古靈精怪也不過是一種蠱蟲而已,即便是隨著血脈流動,也是有規律可循的,按照不同的時辰,在通過那些不固定的經絡節點的時候還是會有那麼半秒鍾的滯留的,對於餘淵來說,足夠將它定住,取出了。何況他還有那種令蠱蟲欲罷不能的百足酥靈藥呢!
“我也被咬了,你,你有沒有什麼辦法?”燕鮫知道餘淵武功雖然不行,但醫術絕對是她見過人之中最高明的,她可是親眼看到對方是如何救治燕鯢的,因此滿懷期待的望向餘淵。
“燕姐姐,稍安勿躁,一切有我,放心,放心。”餘淵,用另一隻手在燕鮫那隻被他抓住的柔荑之上輕拍了兩下,以示安慰。燕鮫這才放下心來,點了點頭,突然發現自己的手還在對方的手中抓著,趕忙抽了迴來,一團紅暈浮上雙頰,又把餘淵看癡了。“真美!”
“各位兄弟,老夫見大家入洞這麼長時間還沒有動靜,放心不下便讓林賢侄引我進洞來看看,沒想到居然看到這個餘孽。”鍾有報此時已經走下山穀,站在一塊高大的石頭之上,對著眾人朗聲道。
眾人聽他的口氣似乎對這個上華族的端木毅還挺熟悉。趕忙圍攏過來,生怕漏聽了什麼。畢竟大家體內還有那個要命的小蟲子呢,那個端木毅此時也不知道上哪兒去了?誰也不願意自己變成人體炸彈啊。
“還請鍾大俠給我等解惑?”在最適當的時候遞上最合適的梯子,這個何福祿的演技絕對夠資格問鼎小金人了。
“哎,說來話長,這事兒還要從神農時代說起……”鍾有報擺明了是要講大故事了。
這邊的餘淵卻發現了端倪,“娘的,我說鹿海山這老孫子怎麼這麼消停,原來演出還沒完,這是一場戲中戲啊,主角就是這位鍾大俠了!”他心中已經確認,這件事情的主謀就是眼前這個看似剛烈正直的鍾大俠了,隻是好奇他是怎麼知道端木毅和比諾陶的,還有他最終的目的是什麼呢?好奇心驅使之下,餘淵也豎起耳朵,想聽聽到底鍾有報會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