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在東城,孟府距離李京平的府邸並不遠,不多時的功夫,餘淵等人便到了。在大門前停下馬車,李潤身將李四扔給了餘淵,放在他的肩膀上,隨後從懷中掏出一張請柬道,“給門房。”
這事兒餘淵輕車熟路,當下一路小跑,將請柬遞給了那站在門口迎客的一個管事模樣的中年男人。那人接過請柬一看,趕忙跑了過來,躬身行禮道,“小的孟遷,給李公子見禮了,裏麵請。”說罷,對著旁邊一個小廝模樣的人道,“引李公子去後花園。”
另一邊李秀吉也下了馬車,令丫鬟將請柬奉上,她名義上是受孟小姐之約而來的,自然不能和李潤身一樣。那叫做孟遷的男子看了一眼請柬,再次滿臉堆笑的見禮,對那小廝道,“趕快給你家公子、小姐帶路。”那小廝行禮後,引二人前行。李秀吉身旁的小丫鬟自然跟著,而另一邊,她見餘淵跟在李潤身的身邊,頓時一愣。平日裏自己這個弟弟對這種筆會都是能躲就躲,今日竟然來了,還帶了,還帶了一隻鳥兒?她也不知道李潤身葫蘆裏賣的什麼藥,但此刻有外人在場,倒是不便多問,隻能看了餘淵一眼,便低頭走路了。這個叫做餘小淵的小廝做事沉穩(wěn),也有幾分才華,有他陪著,想來弟弟也不會丟人。
在那小廝的引領下,李秀吉先是上了一座繡樓,隨後又穿過一個月亮門,李潤身和餘淵才到了花園裏。此刻後花園中已經(jīng)來了不少人了。在後花園的迴廊之中,已擺下十幾桌酒席,看來今日是先開宴席,再進行筆會。難怪那李秀吉會被請上繡樓,男女有別,即便是在開放也不能在一起吃吃喝喝,想來女賓都在孟小姐樓上用飯,等筆會正式開始的時候才會下來。
李潤身的到來,引起了在場人的一小會兒騷動。畢竟這位可是很少參加這種筆會的,上一次還因為作了一首狗屁不通的詩而被眾人嘲笑。今天能夠到來,還真是破天荒了。有幾個人走上前來和他打了招唿,言語中倒也客氣。有的道“李兄的金睛獸最近可是名揚京城啊!”
有的說,“也不知李兄是從哪裏尋來的,端的神俊!”
有的則說,“哎——兄臺此言差矣,正所謂千裏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再好的鬥雞還得是有高人調(diào)教,李兄不但慧眼如炬,馴雞也是一流的。”餘淵聽得出來,這些寒暄都是一些彩虹屁,九成九的故意巴結(jié)。心中暗笑,別看李潤身不咋地,畢竟有一個正二品的老爹在那裏罩著呢。這些人想必不是他爹的下屬子女,就是對李京平有所求的人。看來權力真的是個好東西啊!
李潤身也讓幾個人捧的沒了邊了,咧著笑的合不攏的嘴巴一個勁兒的假裝謙虛,“哪裏,哪裏,不敢當,不敢當……”
此時又是幾個公子哥走了過來,其中為首的一人道,“啊呀,真是稀客,怎的李兄也來了?”語氣中聽著是驚詫,卻暗藏著嘲諷的意味。
李潤身本來一臉笑意,見這群人過來,頓時笑容收斂,冷起臉道,“孟大哥有請,莫非我不能來麼?這又不是你馮府!”
來人正是刑部尚書馮烈真的小兒子,名叫馮白道。因為雙方父親政見不合,馮白道與李潤身也是自小不合,二人相見自然要相互踩踏一番。兩天前馮白道在鬥雞場上,輸了李潤身三十兩銀子。錢倒是小事,問題是那馮白道的鬥雞是他花大價錢買來的,已經(jīng)在鬥雞場上連勝了三十多場,為他掙了不少銀子,卻生生被金睛獸啄開了腦子,當場斃命。這口氣馮白道是萬萬咽不下去的。雖然同為紈絝子弟,但這馮白道卻比李潤身強上不少,至少能夠吟兩句歪詩,平日裏和那些附庸風雅的公子哥倒也能混的風生水起。此刻在筆會上看到了李潤身自然是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想盡辦法也要出了這口惡氣的。
聽李潤身如此迴答,那馮白道倒也不生氣,而是笑著道,“是啊是啊,李兄來得,來得,若是李兄不來,這筆會自然會少了許多樂趣,樂趣啊!”說罷朝著旁邊幾個人看了一圈,頓時一片哈哈大笑之聲。這會兒連不知道此前發(fā)生了什麼的餘淵也聽明白了,此人這話的重點在於樂趣兩個字,想來此前李潤身出得笑話可是不小。
李潤身聞言臉色漲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本來就是,他上次那首詩做的,隻能說是,嗬嗬嗬嗬了。
俗話說得好,主貴臣榮,主憂臣辱,雖然李潤身不是帝王,但總歸是餘淵的衣食東家,眼見他被羞辱餘淵的性格自然不會旁觀。可偏偏他也不好出手,扭頭看到旁邊的八哥心中頓時有了主意,一道神識過去。隻聽那八哥李四突然開口道,“好臭,放屁,誰在放屁。”
這聲音清脆無比,頓時將那笑聲壓了下去。馮白道也愣了,這分明是在罵他啊!當下臉色一沉道,“李潤身,你竟然縱容你的鳥兒罵人?”
李潤身此刻心中這個痛快啊,這李四罵出來的話,正好是他想要罵而不能罵的。他不知道這是餘淵指令的,心中對李四那是萬分感激。見馮白道如此惱怒,他更是開心,笑道,“啊呀馮兄,這個可不是罵你,小弟方才確實放了一個臭屁,平日裏這鳥兒說的習慣了,便脫口而出。”
餘淵聽了差點沒笑噴了出來,心想這胖子平日裏也不見多聰明,卻當真會順桿爬。
“你,你……”那馮白道心中惱怒,卻也沒有辦法, 若是一個人說出這話,他還有機會發(fā)飆,可這鳥兒說出來的,你總不能說連鳥都看不上他,故意罵他的吧!
旁邊一個小弟見馮白道受辱,當即看了一眼餘淵心中有了主意道,“你這奴才,笑什麼?”
這小子不敢對李潤身發(fā)力,也不能揪著一個鳥兒出氣,卻抓住餘淵方才那一閃而逝的笑意說事兒,不得不說,還真是陰險,這就叫打狗給主人看。可惜餘淵不是狗。而是他惹不起的老虎。
餘淵聞聽趕忙施禮道,“小的給公子賠罪了,方才,方才……”他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那人以為他理屈詞窮,當即逼問道,“方才怎麼了?你倒是說啊。”
餘淵一臉為難的道,“方才,我家公子說放了個屁的時候,其實,其實小的在他之後也放了一個,正所謂主人放屁,奴才也放屁,連放屁都能跟上我家少爺?shù)墓?jié)奏,想來小的 日後定然會發(fā)達,因此,小的忍不住笑了出來。”
“哼,一派胡言!主仆二人一嘴的屎尿屁,簡直有辱斯文。”那人見餘淵如此說,也沒有辦法深究,隻能一甩袖子怒哼道。
他沒聽明白,可旁邊有人聽明白了,這小廝太損了,明著說李潤身放屁,他也跟了一個,可想一下,剛才這個放屁可是八哥罵馮白道的話。馮白道在前,他在後,豈不是說他也是放屁。這個彎饒的,他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倒是馮白道聽明白了,卻又沒法反駁。也隻能怒哼一聲,“沒教養(yǎng)。”轉(zhuǎn)身離去了。
見幾個人含恨而去,這邊李潤身都樂得不行了,今天這一局真是贏得漂亮。他隻是不愛讀書,可不是傻瓜,餘淵那繞著彎的罵人的話,他是聽的明明白白的。金睛獸贏了馮白道的常勝將軍,八哥罵了馮白道給自己出了氣,而餘小淵又轉(zhuǎn)彎罵了馮白道的狗腿子,自己被馮白道他們瞧不起這麼多年,今天算是出了一口惡氣。而一切又都和眼前這個叫做餘小淵的小廝息息相關,對這個小子他是越看越喜歡。當即走過去,摟住了餘淵的肩膀道,“小餘兒,幹得漂亮,迴去少爺我賞你十兩銀子!”
餘淵被他如此摟著,心中那叫一個膈應,自從他長大後還沒讓一個男人這樣曖昧的摟過呢,更何況還是一個油膩的大胖子,也不知道這小子是不是有其他方麵的愛好,頓時身子一滑,不露聲色的脫身出來道,“那就多謝少爺了。”
“好說好說,好好跟我?guī)郑心愫锰帯!崩顫櫳斫z毫不知道就在方才,自己被人狠狠的嫌棄了,一副開心的樣子道。
經(jīng)過一小段風波,後花園中的人來的也差不多了,一個下顎留著黑須的儒雅男子站到了花園中一階高臺上,朗聲說道,“各位,各位,感謝各位賞臉光臨鄙府,時辰已然不早,我們先用晚飯,隨後在進行筆會,請各位入席。”他一聲令下,隻見十幾個仆從走了上來,將各位公子引領到自己的坐席之上。這坐席的排列也是有說法的,在坐席旁邊寫著每個人的座位,除了按照門第身份以外,還依照每個人的社會關係,親疏遠近,進行安排。這也足見孟府辦事的效率和注重細節(jié)。
餘淵見狀知道此人定然是孟董道了。李潤身因為身份特殊,竟然被安排在了孟董道一桌,想來是因為孟董道知道他和其他同等級的公子哥不太和睦,放在第一層級的一群人中也不太合適,並且那李京平也算是孟乘風一係的重要人物,因此特殊照顧,放在了自己身邊。將李潤身送入座位,餘淵也在仆人的引導下,到一旁過廊外,專門給下人安排的席位上坐下。孟府想的還是挺周到的,知道來的公子哥大多要帶書童或者是跟班的,特意準備了幾桌飯菜。雖然不如過廊內(nèi)的豐盛,比起民間富貴人家的宴席也毫不遜色。餘淵也不客氣,甩開腮幫子便開吃。誰也不認識誰,還管什麼禮數(shù)。
等餘淵吃的溝滿壕平了,這才轉(zhuǎn)過頭去看了看那邊那些公子哥,隻見眾人還在推杯換盞,兄弟公子的客氣著,一時半會是結(jié)束不了了。當下起身離席,尋了一處背人的假山,將方才隨手順來的凳墊扔到地上,一屁股坐下,斜靠著假山,閉目養(yǎng)神,打算先睡一覺。那八哥李四想來也是累了,竟然趴在他懷裏也跟著睡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餘淵被一陣嘈雜聲吵醒了,他睜眼一眼,天色已經(jīng)黑透了,不過今日是個滿月天,天空月朗星稀,照耀大地一片明亮,再加上花園中燈火通明,儼然白晝一樣。此刻眾人也都是酒足飯飽,宴席也撤了下去。那嘈雜之聲是因為樓上的女賓也吃過晚飯來到了園子裏。那些公子如同見了肥肉的蒼蠅一樣,嗡的一聲撲了上去。招唿問候之聲不斷,鶯鶯燕燕的笑語不停,整個花園裏頓時沸騰了起來。還真是男女搭配幹活不累。獨陽不生,孤陰不長,陰陽調(diào)和,萬物蓬勃。
李四不知道什麼時候也醒了過來,瞪著小眼睛, 歪著頭看著餘淵道,“走,看看!”
餘淵聞聽不由的笑罵道,“你個扁毛畜生,還真是要成精了。”
那李四想來和李潤身平時也沒少鬥嘴,一點也不含糊的道,“你個裸蟲,還笑話我?”
餘淵差點沒瘋了,這鳥兒還特麼讀過書?知道人叫裸蟲! 當然,他可不是李潤身,哪有功夫和一隻鳥兒鬥嘴,當即也不搭理它,自顧自的站起身來,李四也隨之從他身上滑落下來,好在有翅膀,撲扇了幾下又落到餘淵的肩頭上,嘴裏也不閑著“摔了我,讓少爺扒你皮。”
“聒噪!”嘴裏罵著,餘淵一道神識傳遞過去,那八哥頓時住口了。那道神識並沒有具體的信息,隻是一隻燒雞而已。
李潤身那肥胖的身軀還真是豬立雞群,都不用第二眼便被餘淵發(fā)現(xiàn)了。當即餘淵走了過去,很顯然李潤身也在找他,見他來到麵前,當下道,“你們跑哪兒去了,可讓我好找。”他今晚就等著靠這隻鳥兒出彩呢,找不到他們自然著急,更準確的說,是找不到李四他很著急。
餘淵一笑,卻不答話。那李四卻開口道,“這不來了麼?急啥?”
李潤身當即沒了脾氣,“寶貝,今天全靠你了。你可得給我爭口氣,教你的東西記住了麼?”
“聒噪”這鳥還特麼懂得活學活用,現(xiàn)學現(xiàn)賣。
李潤身被懟卻並不生氣,帶著二人來到了花園正中的位置。此刻東主孟董道依舊站上了那個臺階,朗聲道,“各位今日筆會即將開始,主題便在前方,還請過目。”
眾人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隻見前方一座二層小樓之上,唿啦啦迎風抖開一張七八尺長的豎幅,上麵寫著一個鬥大的“北”字。眾人不由一頭霧水,以往筆會都會有一個明確的主題,比如春色、荷花等等較為具體的事物。而今天隻有單獨的一個“北”字,看似寬泛,但要想出彩卻太難了。也不知道這孟董道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靜待他的下文。
而餘淵看到這個“北”字的時候心頭不由一震。看來今天這場筆會不簡單,這孟董道應該是受命而辦的。不然天下間哪兒有那麼巧的事情,那邊聽說北方少布使團即將進京,這邊筆會就以“北”字為主題,這分明是想要通過這些官二代的表現(xiàn)和態(tài)度,暗中試探朝中王公大臣對少布王庭的態(tài)度。先說孟董道身為翰林編修自然不會也不敢挑起這種輿論的風頭。再說他老爹孟乘風,身後站的不僅僅是他孟家人,而是整個左丞相的派係,有的隻是人心所向,以他馬首是瞻就好,至於別人如何想,完全不在他的考慮之中。所以,思來想去,這種事情整個滄海國隻有一個人能夠幹出來,那就是滄海國主龍鎮(zhèn)海。這帝王的心思還真是難以琢磨。他想戰(zhàn)想和,都在一念之間,又何必如此試探那些大臣的想法呢。餘淵上輩子曾經(jīng)看到過一句話,千萬不要考驗人性,否則會死得很慘。餘淵相信,這番人性的考驗之下,不知道多少大臣會倒黴了。
餘淵能夠想到這些,那是因為他頭腦清醒,自幼聰慧,而且又受過專門的情報分析訓練。這些公子哥大部分都沒有想那麼多,隻是覺得這場筆會主題有些令人摸不到頭腦,都望著孟董道,等著他給出解釋。餘淵也趁此機會向那小樓之上看去,以他的目力,隱約之間,看到樓內(nèi)有一個白麵中年男子坐在其中,旁邊還有一個小廝立在旁邊。那中年男子不但麵色白的透亮,而且一根胡須都沒有,旁邊的小廝也是如此,餘淵想了一會恍然大悟,這是特麼兩個太監(jiān)啊。是皇帝派來觀看這場筆會的。這龍鎮(zhèn)海還真是心細如發(fā),連這種細節(jié)都想到了。想來那大太監(jiān)是負責記錄的了,自己一會說話可要小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