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夏的午後,白橋嚼完烤玉米,胡亂地抹了抹嘴邊的灰,因為沒有鏡子,
她也顧不上臉上髒不髒、體不體麵,徑直躺在藤椅上,稍作休息。
正值下午最熱的時候,她脫掉外套,感受一絲涼意。
小屋裏彌漫著鬆香以及柴火燃燒後的氣味,
這是一種非常熟悉的味覺體驗,
這令她再次想起小時候,蹲在鄉下的灶洞前,
握著火叉子翻動枯枝的情景,
那些火苗橙紅與猩紅相間,輕輕地碰撞便炸開無數的火星子,
又似金色的螢火蟲逃竄出來。
她的雙眸天然地生有一抹淺淺的蜜合色的眼影,
淡淡的米黃以及含著微透的粉,素雅中帶著溫柔與自然,
她的膚色看起來猶如蒙上一層若隱若現的金色的亮粉,
折射出珍珠般的光華,唇色是西柚色的,血色不錯,如同海棠般嬌豔。
隻是,她並未對此沾沾自喜,在過去的歲月裏,
顏值與家境被認為奉為圭臬,
人們總是以這些外在條件區別旁人。而白橋在這兩點上,
敗得一塌糊塗,至少她是這麼認為。她的眉頭微微蹙起,
心頭擔憂著未來的事情會往壞處發生。。。。。。
她迴憶小時候,自己待在荷塘邊,一個人渴望下水遊泳,
但是不被允許,她不能像男孩子那樣瘋玩,
但是她知道自己起碼可以活下來。
記憶中的荷塘幾乎一直是碧綠的,
裏麵含著許多水草、小魚,搞不好真得有水猴子,
其實她知道水猴子是大人嚇唬她的把戲,
水底下什麼都沒有,至少她當時是這麼覺得的。
但是,她不想真得溺死在水裏,除了尋常的活著,
她有自己的目標要去追尋。對於她來說,
最大的目標便是最大限度地突破自己的藝術才能,
變成自己心目中的設計女神。也許,在她的心裏,又或是潛意識中,
唯有成為自己理想中的女神,才配得到男神的愛,
否則她就不值得被愛,即使被愛,也不過是男神打折扣後的愛,
既然是打了折扣的愛,她還有必要稀罕麼?
誰不想真正地贏得自己理想的愛呢?
“你就是太自卑了,不然你會有很多男人愛的!”
這句話是她一個男同事對她說的。
“真得不會有男人愛上我的陰暗麵麼?我不是個一味自怨自艾的女人,
隻是我難免會悲傷。那些年,我的父母為了一個虛假的投資項目拋下了我,
那些騙子卷走我家裏的財產,我也患上了唿吸不暢的病癥,
一切的愛而不得、希望的渺茫,令我難免哀傷。
真得不會有人愛上我的悲傷麼?”
白橋在心裏、夢裏這麼呢喃自語,
聽起來如同一段咒語,融進她的命運中。
“我的五官很立體,男同桌說我的側臉很標致,並且他對我有意思。”
一個老家的堂姐對她說,她當時很羨慕擁有高挺鼻梁的女人,
就連算命的都說這樣的女人更有福氣一些。她當然也想有福氣,
而且命運裏遭受的一切仿佛都是在冥冥中就早已注定好的。
對,她暗戀的男同桌看不上她,
可能就是因為她不夠標致、美,才會拒她於千裏之外。
在種種失意之下,她患上了抑鬱癥、焦慮癥,在經過書籍、醫生的幫助下,
她才恢複過來。即便是在最灰暗的時刻,她也相信一切都會過去,
隻是當下足夠煎熬而已,什麼都會過去,隻是時間問題。
小時候,家裏不富裕,她又對肉食非常饞嘴,
當好不容易夾到碗裏一塊棕紅的紅燒肉時,
她會想起名著裏“囫圇吞棗”的典故,麵對好東西一定不能暴殄天物,
要細細品味、慢慢地咀嚼。這個觀點也潛移默化地影響她看書的習慣,
任何書,不論她是否喜歡、上頭,都要細讀,絕不褻玩。
她盯著那塊期待已久的葷腥,肉塊上包裹的晶瑩發亮的油脂,
勾引得她直流口水。但是她很快壓製住,她又往碗裏夾滿素菜,
等碗裏的素菜吃完、飯僅剩不多時,她才肯小口小口地吃掉那塊肉,
此刻她的滿足感抵達頂峰,而這便是她尤為想要的。
五官不夠精致立體的女人,就活該活得卑微、命運多舛麼?
如果是的,那麼又憑什麼呢?
她對此始終不服氣,怎麼也得為自己爭口氣!
她努力往國際化的珠寶設計舞臺靠攏,費盡心思地要設計更好的作品,
無非是想擊碎這般命運的桎梏,
不管女人的容貌究竟有多麼不足、有缺陷,
她都該用自己的內在價值,去狠狠地擊碎這樣的不公,
憑什麼要像待宰羔羊那樣,靜靜地吃著青青草,
等著屠夫們的挑選、宰殺?
她的心裏,渴望的是征服、改變,並且由此誕生出旺盛的生命力。
窗扉敞開,不時地送來捎帶涼爽的夏風,
可她敏感的皮膚仍舊感知到異常,
霍然間,她感到麵前不再有風,便感到一陣燥熱。
忽地睜開眼,窗臺外正迎麵走來一個喪屍,它正頂著烈日炎炎,
一點點地朝她走來。。。。。。屋內的漆黑和室外的璀璨奪目形成鮮明對比,
白天越是絢爛,屋內便顯得多晦暗不明,
以至於這個喪屍和身後的屍潮都瞧不見她!
白橋屏住唿吸,輕輕地俯下身子,一不小心就瞧見它身後的屍潮,
唯一可以慶幸的是,它們完全沒有發現她,不然她就得被生吞活剝了。
她慢慢地俯下身子,輕輕地趴在地上,
隻是地上揚起的灰塵一下子鑽進她的鼻孔,
她頓時不可控地打起噴嚏。糟糕!她的噴嚏聲立刻被喪屍們捕捉到,
情況著實不妙,她立即利索地爬起來,窗戶前的喪屍猛地衝上來,
鑽進窗口,沒幾下就爬進屋裏!她立即推開門,衝出去,
身後緊隨兩個喪屍,她感受到它們離得太近,便順勢轉身,
與此同時揮劍斬殺掉它們!再拚命地往樹林裏鑽,
身後的屍潮沸騰不已,它們對著她窮追不舍,
像是跟屁蟲那樣死活甩不掉。
不過,她並沒有要開玩笑,而是腦袋嗡嗡地,皮膚隱隱地刺痛,
仿佛在告誡她不要停下、不要鬆懈,以免被喪屍瓜分!
她一腳踩進葎草叢裏,五角星形的綠葉長著毛茸茸的刺,
一不小心就拉到她的腿,留下幾道血痕,火辣辣的,十分難纏。
她盡快前進著,並不時地迂迴折彎,以便更好地甩開身後的屍潮。
等喪屍不注意時,她再偷偷地跑開,一直到幾公裏外的路邊,
她才見到一輛尚有汽油的汽車,衝上去,打開駕駛室的車門後,
她看了幾眼,又打開後座的車門,
隻後座上留有一灘巴掌大的血跡,如今早已幹涸。
坐上車後,身後的喪屍也追趕上來,
對著她惡狠狠地嘶吼著,雙目滿含兇殘與威脅!
車子的油量足夠行駛幾十公裏,她略帶緊張地踩著油門,
不太熟練地操控著方向盤。她一直以來就沒有開過車,這是她頭迴開車。
開車的感覺真不錯,她這樣想著,嘴角暢快地揚起,
雙眼悠悠地欣賞著四周飛馳而過的風景,
灰白色的柏油路與綠油油的田野,相映成趣。
她體會到難得的自由,忍不住哼起歌來,唱得是七朵組合的《詠春》。
“春知曉夢不覺恰似你我那年,不經事卻說離別。。。。。。”
這首歌應該適合在春季唱,隻是她當時可沒這個心情唱,
而且這首歌也是突然才想起的。
“不經事,卻說離別。”她尤為喜愛這句話,
沒有經曆什麼風雨世事,便悄然離去。
這是件幸事麼?還是件憾事呢?她對此思索著,但是保持著中立的態度,
既有缺憾又有它的幸運。不過,她仍舊感到無聊,
點開車子的音樂,裏麵是土嗨的dj舞曲,令人精神抖擻起來。
車子行駛過鄉間的小賣部,招牌上寫著“春花小賣部”。
她好奇地停下車,打開車門緩緩走下來,
迫不及待地上前推開小賣部的門。
大門上貼著的紅色春聯粉白相間,沒有曾經的朱紅豔麗之色,
春聯如今已經殘斷不堪,任憑風雨的侵蝕,僅有上麵的字仍舊堅挺未敗。
她迫不及待地走進小店內,裏麵的陳列質樸無華,
每一件物品都散發著塵土與黴菌混合的特殊氣味,
其中還有一些香氣更馥鬱的零食的味道,雖然吃著沒有什麼營養,
但是滋味卻夠足,什麼辣條、辣魚、黃桃、方便麵都搜刮點,
她正搜集著,抬眼便見到那種很複古的汽水,裏麵是橙色的果味氣泡水,
盡管她並不喜歡喝這款飲料,
但她仍舊忍不住拿了幾瓶這樣的氣泡水擱在袋子裏。
現在她懷孕了,不敢亂吃零食,她想等日後再拿出它們來吃,
此刻,作為饕餮的她來說,活下去最大的願望之一就是能吃到這些零食,
每一樣她都想來一遍,每一遍都得細致地對待,不容許有絲毫敷衍!
這樣看來,她確實是個享樂主義者,
可是誰又能真正地拒絕小賣部的美味零食呢?
此刻,她短暫地忘卻自己是個媽媽,而是迴到小時候的自己,
在零食的海洋裏,體會到豐富的人生滋味。她十分克製地吃著它們,
它們因為克製而變得更加美味、誘惑,因為更禁忌而變得更加難以忘卻,
它們就是她的毒藥,令她上癮、瘋狂。即便有人傳言辣條裏有人的屍油,
她也無所顧忌地吃著。人真是容易被虛幻的表象所迷惑,
舌頭如此、皮膚如此、大腦如此、心也如此,
當他們給予的愛看起來足夠濃烈時,
不管他們是多麼的壞、霸道,白橋也總是忍不住心動,
不過,好在她足夠理性,並不會失去理智地沉淪其中,
現實裏也唯有理性,才能走得更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