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艙的玻璃完全被黑暗籠罩,天空緩緩升起一輪輪廓清晰的月牙,
黛色的海水閃爍著金屬微光,飄動起蕾絲的裙邊。
青蓮感到一陣饑餓,既來自腹部又來自如同黑洞般的欲望之淵,
一寸寸地盤踞在她的心頭,灼燒著她的青春年華,
似紫蟒一般裹縛住她,這樣的酷刑仿佛沒有盡頭。
她心想自己不過是個普通的女人,渴望理想的愛卻不得有什麼錯?
她得不到他的愛也罷,卻得到他的猜忌、貶低、疏離、羞辱,
她望著晃動不停的波浪,想象自己溺入水裏的情景,
這樣的窒息感時刻困擾著她。可這又如何,
摩宗可不會對她憐香惜玉,他可把所有的柔情都給了白橋!
她從抽屜裏取出在藥店裏買下的一粒藥丸,
藍白對半的膠囊裏,含有她用鉤吻(又名斷腸草)製成的粉末,
她希望這個能發揮它的作用,大不了就同歸於盡。
青蓮又為自己準備一顆,以確保自己不會被摩宗虐待致死,
而是能較為舒坦地死去。她的眼色陰沉,
似詭異深沉的海底漩渦,讓靠近她的事物不受控地卷入其中,
直到被她吞噬殆盡為止。咚咚咚,她將膠囊快速放迴抽屜裏,
緊接著便傳來子祈的聲音,“青蓮!他們走了,
你要吃什麼我現在給你做!”青蓮略帶尷尬地迴複,
“我吃點綠豆糕就好,不餓!”子祈覺得她在撒謊,
於是仍舊堅持道,“我還是給你下碗麵吧!
就用火鍋底料給你煮一鍋!”青蓮心動了,
笑道,“好呀!那謝謝你了!等會我再幫你洗碗!”
子祈在門外撇嘴道:“今晚不用洗碗,這麼晚了也該休息。
哎喲!今天真是累慘了!”青蓮垂下頭略顯慚愧,
子祈轉過身來到後廚,為她做一鍋熱氣騰騰的火鍋麵。
青蓮走出來收拾了餐碟碗筷,又替她抹了餐桌、清掃地麵,
等她做完時恰好火鍋麵也做好,隻見子祈端來一個小型的銅鍋,
鍋耳包上棉麻的抹布,以防燙傷,看起來就像是韓式的黃銅鍋。
她端起來便立即動筷,麵上臥著一顆荷包蛋,
翻動幾下還能見到薄薄的肉片,令她十分感動。
她笑著對子祈說:“你還是那麼貼心,不管自己多累、多辛苦,
也不會敷衍了事,我隻希望你下一次能學會偷懶,
別再那麼辛苦好麼?”子祈拉起一個老式的鐵製靠背椅,
一屁股坐下來,假裝不悅地抱怨道,“那還不是因為你不肯出來吃飯,
我們都是一家人有必要見外麼?你說你喜歡摩宗,
可他是喪屍的始作俑者,殺了你的家人朋友,
難道你還愛他?”青蓮垂下眼眸說道,
“這點我也很痛苦,但是我不想想太多,
確切地說我恨他,既愛他,又恨他,但是恨卻有兩重,
一重是家國仇恨,另一重是愛而不得。
我無法處理這樣矛盾的感情!”子祈撫著她的手臂安慰道,
“別這樣難為自己,不管如何都得對自己好些,
雖然現在我們無法報仇,可是還活著,
隻要活著就有希望!我也很煎熬,若是這輩子都不能複仇,
我起碼能活下去,未來也許會繁衍後代,
也許走向衰亡。。。。。。”青蓮問道,
“對你來說,活著就這麼重要麼?我完全不在意,
對我來說不一樣的人生才值得我追求,
否則我寧願跳入海裏,被海裏的鯊魚、喪屍吃掉!”
子祈抽迴手,曲肘搭在餐桌邊緣,苦澀地笑道,
“我們能在末世裏活著,難道不算不一樣的人生麼?
人是經不起折騰的,我們遠比你想象得要脆弱,
別再給自己找不快,平淡地度過每一天就好。”
青蓮笑了笑,表麵敷衍著她,子祈又想起一個人,
便湊近她些說道,“我覺得那個守衛對你不錯,
每次你吃得少,他都偷偷告訴我,讓我多費點心思做好吃的給你!”
青蓮揚起眉毛說道:“你說是盛銘?哪兒都有他!”
聽到自己名字的守衛默默地側耳傾聽,
但是又繼續躺在駕駛室內,與正在酣睡的大叔守衛相伴。
他們現在睡在駕駛室裏,用得是折疊床,
隻為給青蓮騰出房間。子祈本想與青蓮同住,
但青蓮說自己不習慣與他人睡在一起,
所以兩個可憐的守衛隻好睡在駕駛艙內。
盛銘對於青蓮大概是一見鍾情,隻不過表達得十分隱晦,
他不確定摩宗會不會收她做自己的女人,
所以不敢靠近她。青蓮也並未看上他,
他的體貼也顯得多餘。青蓮傲嬌地嗦起麵條,
大口地吃起肉,盛銘聽到她吃得津津有味時,
內心總算鬆了一口氣。而躺在床上的大叔,
則深入自己的夢境,迴到昔日與萊托見麵時,
霍因與挽著心愛的宣穎走出來,與萊托對峙的畫麵,
霍因輕蔑地說道,“爛賭鬼,有什麼值得憐憫的,
欠債還錢,大叔你不會想當老賴吧!沒有人敢欠我的錢!”
宣穎畫著煙熏妝湊到他的耳邊勸道,
“放過他吧!他也挺可憐。”霍因卻擺擺手,
這時萊托走到他的跟前勸道,“你就買我個麵子,
多少錢我幫他還!”霍因玩味地看著他,
不解地問道,“你小子是鬧哪一出?”萊托笑道,
“我隻是在交朋友,如此而已。你若是這樣落魄,
我也不會見死不救的。”霍因笑了笑,
撤掉對其毆打的手下,也將他欠下的款項一筆勾銷。
萊托將他納入自己的部下,自此出生入死,
但是卻從不苛待他,這令他備受感動。
他即便在夢裏也覺得自己從不曾真正地了解萊托,
他癲狂、殘暴的外表下,竟有著矜貴、優雅的一麵,
他是理性與感性的矛盾體,是清醒與瘋癲的結合體,
他是他心中獨特的存在。自從萊托死後,
他便不時地夢見他,幾乎沒有過停歇。第二天,子祈在做鹵湯,青蓮聞到濃鬱的八角、香葉的味道,
便興奮地跑來,隻見大鍋中攪動著棕褐色的湯汁,
熱氣騰騰地冒著白氣。青蓮驚訝地問道,
“咦!你昨天剛做完火鍋,今天竟然又做鹵菜?
我記得現在也不需要開張呀!”子祈漫不經心地答道,
“摩宗剛發信息給我,說給白橋多準備點鹵肉,
什麼雞胗、雞爪、牛肉、雞腿等等等都得有,
所以又是忙碌的一天!”她滿臉疲憊,
明顯地她也想好好休息,可是誰讓白橋迴來了,
她就必須得加班加點地幹活!青蓮眼底裏閃過一絲不滿,
手裏的拳頭攥得更狠。子祈見她不迴話,
便歪著頭叮囑她,“我做這些太累了,還得處理不少食材,
最關鍵的是我必須得蹲守在灶前,待會我做好後你就幫我送過去吧!
我實在不想跑!”青蓮打住道,“那不好吧!
你也知道摩宗並不歡迎我,我覺得說不定白橋也同樣不喜歡我。”
子祈笑道:“你隻是打工人,做好分內的事就好,
管別人喜不喜歡呢?你就幫幫我吧!我真的是太累了!
感覺忙得腳不沾地!”青蓮眼神閃爍一下,
點了點頭答應她,隨後來到自己的房間,
悄悄地將一粒裝著毒藥的藥丸攥在手裏。
她喝了杯冰鎮的奶茶,裏麵沒有珍珠,
因為子祈現在無暇煮珍珠,就連奶茶也是昨天下午剩的。
她坐在船艙的窗邊,外麵晴空萬裏、白雲悠悠,
她不由得勾起嘴角,青蓮色的長裙襯得她更加白皙、潔淨,
盛銘此刻從洗手間裏出來,忍不住朝她看去,
她的衣裙靜止不動,皮膚雪白、偏藍的紫調裙子、夾雜著些許狡黠的媚眼,
還有她深藏在心底的憂傷,都令他忍不住地想去一探究竟。
他看得她出神,身子僵住,直到青蓮迴頭望著他,
才打斷這份癡想。他慌亂地逃出船艙,
同時輕輕地咳嗽幾聲,用以掩蓋自己的尷尬與失態。
青蓮望著他倒有些有趣,她勾起嘴角想到一個更有趣的點子。
她輕輕敲了敲玻璃窗,欄桿外的盛銘扶著欄桿,
起初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可是接著又聽到好幾聲叩叩叩的聲音,
而這個聲音正是青蓮所在的位置發出的,
他想這難不成是她在喊自己?此刻他的內心翻湧著,
努力保持著鎮定與從容,緩緩地轉過身來望著她,
青蓮看不出他的笑意,但是他拘謹的氣質早已出賣他,
她打開窗戶,探出頭詢問他,“你能幫我跑腿麼?
說真的我真得不想與他們打照麵!”盛銘點點頭,
愣了一會兒神才反應過來。隨後青蓮讓他進來,
他一路跟隨她進入房間,閉門後,盛銘變得愈發緊張,
他不清楚青蓮這樣做有何意圖,難道她要饞自己的身子?
這未嚐不是件好事!但他還是覺得尷尬、羞澀,
他擔心自己達不到青蓮的要求,因為她看起來比較強勢以及高標準。
青蓮將手裏的小藥丸遞到他跟前,笑道,
“這裏是毒藥,斷腸草的粉末,你能幫我下手麼?”
盛銘瞪大雙眼,嚇得後退幾步,擺手道,
“這怎麼可以?我們都會死的!”青蓮獰笑道,
“我要的就是死!”盛銘摟住她勸道,“不可以,
我不讓你死,你不要死!我愛你!不要離開我好麼?”
青蓮被他的擁抱弄得不知所措,她有些竊喜,
隨後淡淡地說道,“我騙你的,這隻是消炎藥,
我隻是嚇唬你的。怎料你一點都經不住我的哄騙!”
盛銘的眉頭一擰,自覺自己已經暴露心意,
十分羞愧地鬆開她。青蓮反而湊上前,
伸手撫著他的臉頰說道,“你看起來比某人有意思多了。”
盛銘略帶尷尬地垂下眼眸,棕褐色的瞳孔散發著難以抑製的情意。
青蓮湊到他的耳邊說道:“如果有一天我要死,
你會怎麼樣?”盛銘瞬間倒吸一口涼氣,
不解地問道,“你為什麼會這樣想?那麼多人都死去了,
我們好不容易活下來,難道不該珍惜自己的性命麼?”
青蓮苦澀地笑道:“可是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我想要的一切都不如我願,這樣的日子我過夠了,
並且不祈求有任何的來世,你懂我的絕望麼?
即便我擁有許多,什麼絕美的相貌、精湛的舞技、青春的年華、炙熱的愛意,
這些在我的意中人心裏一文不值,我怎麼都配不上擁有他。
與其如此,不如徹底斷絕這樣殘酷無情的世界!”
盛銘笑道:“我又何嚐不是呢?我跟你相處一年多,
對你的心意如何你不是不知道,隻是我沒敢明說罷了,
可是你完全不在意我,這我也是看得出的。
我們在愛情裏總是卑微的,渴望對方多施舍點愛,
像隻忠犬那般。但是我不願意放棄,我知道你的心不是石頭做的,
隻要我足夠愛你、溫暖著你,讓你不再害怕、孤單,
你的心就會為我騰出個位置。我覺得你愛上摩宗是很自然的事,
但是現實是你絕不該愛上他這樣沒有結果的人,
理性往往才能保護好自己。我們的情感需要找到合適的容器才能好好安放。”
青蓮的眼眶濕潤,湧起一輪淺淺的潮汐,
朱唇微啟,無聲地嗚咽著,臉龐略微側向窗外的碧海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