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聲稍停,天邊升起一抹魚肚白。
夜幕降去,白日來臨。
溫暖的陽光從黑魂崖之頂垂下,打在湖中心的厲寒身上,使他身上終於多了一絲暖意。
厲寒緩緩蘇醒,睜開眼睛。
睜眼的第一瞬,一股刺骨的疼痛,便從四肢百骸之上傳來。
他勉力地扭動了一下脖子,打量著四周的環境。
“這是哪裏?”
他知道,這渾身傷痛,都是昨夜跳崖時形成的。
除此之外,還有之前受的劍傷,指傷。
如此不及時醫治,恐成廢人!
但是,這一切,都沒有他還活著所能產生的喜悅強烈。
生存的感覺,在這一刻,深深地印入他的心內。
“當務之急,還是先爬上岸去,在這一直待著,就算不凍死,也要血液流盡而死了。”
想到這裏,即使渾身上下,已經沒有半分力氣,厲寒還是一咬牙,用刺痛硬生生的自腹中提出一股微力,辯準一個方向,朝著湖岸邊上爬去。
足足過去小半個時辰,累得氣喘籲籲,渾身再次力疲的厲寒,這才終於爬到岸邊。
他像條野狗一樣地趴在湖岸邊,連指尖都懶得動一下,實在是累得太厲害。
從昨夜到今天,一夜激戰,千裏奔逃,生死之間,早已超出他的本體實力太多。
再加上之前連續三天的饑餓,挨雨受凍,他的頭腦早已開始發燒。
居然能支持到現在,也是一個不小的奇跡。
“也許,是老天也不願意我死,故意給我一條活路吧?”
“不過如今,最重要的還是趕緊找一點東西果腹。”
“不然,就算老天最終讓我活了下來,卻要活活餓死,這可才是真的冤枉。”
等到太陽在身上照了小半個時辰,厲寒身上寒氣漸散,整個人終於恢複了一絲活力。
他不敢再等待下去,因為腹中的肌餓,讓他將腸胃都絞在了一起。
人是鐵飯是鋼,之前一直是一股無匹的意誌在堅持著,到了這會兒,他早已經是再也堅持不下去了。
從旁邊的荊棘叢中,折下一根枯枝,將其權當作拐仗,厲寒拄著向前走去。
一路跌跌蹌蹌,遊目四顧,見到這是一處黑色的斷崖。
抬頭上望,對麵壁立千仞,有如刀削,至少有數百丈,人類根本不可能從這飛行出去。
四周無一人聲,便連隻野獸都看不見,一片死氣沉沉。
倒是有一點零星的藤蘿虯蔓,懸掛四方,點綴其間,閃爍著一種微異的紅光。
使得此地,多了一種詭異的氣息。
不過厲寒此時,自然是顧不上這些。
足足走了一個半時辰,到厲寒都快有點絕望的時候,終於,他眼前不由得一亮。
前方,出現一棵歪脖子老樹。
老樹葉子都快掉光,但枝椏之上,還懸掛著四五個隨風搖晃的灰褐色果子。
這些果子,每一個皆約摸有嬰兒拳頭大小,上麵疤點縱橫,模樣甚是難看。
但是此時,厲寒哪裏顧得上這些。
他雙足驀然生出一股力氣,扔下拐杖,以近乎瘋狂的姿態奔跑了過去。
一把抓起其中一個摘下來,放到嘴中咬去,哪怕其有毒都管不得了。
一口下去,灰果又堅又澀,毫無果味,而且還流溢出一種粘粘的綠液,十分難聞,差點崩掉厲寒半顆牙。
但是厲寒卻不管不顧,三下五除二,就將其吞沒下肚。
就猶如溺水的人,終於抓到一根稻草。
哪怕這根稻草根本不可能帶其上岸,也顧不得這許多了。
打了個嗝,休息半晌,厲寒腹中終於不再是一片空蕩,力氣漸生。
眼睛望向樹上剩餘的四個野果,厲寒將其毫不猶豫的全部摘下,脫下一件衣服包著。
拿出其中兩個,再次吃下。
雖然隻吃得四分飽,但剩下兩個,厲寒卻塞入懷中,死活也不願意再吃了。
倒不是怕味道難聞,而是這崖底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情形,短時間內,還能不能找到其他可以吃的。
如果後麵再無其他食物補充,這一次吃光,也許等待自己的,剩下就隻剩餓死一途了。
盤膝在地,默默運轉武元。
經脈中,一股微淡的水氣,仿佛銀波流轉,緩緩滋養四肢百脈,諸大竅穴。
厲寒肩頭和大腿根部的傷勢,慢慢一分一分好轉。
不過,肩傷易愈,大腿根部的傷勢,卻是被那空手男子用“枯心指”所傷,部份早已糜爛,並開始呈現出一種詭異的灰色。
如果沒有極高品質的上等靈藥,或者那空手男子的獨門解藥,隻怕根本不可能治愈了。
厲寒疼得一咧嘴,眼睛微皺。
但是他卻咬牙堅持,額頭上,滲出豆大的汗珠。
一個時辰之後,厲寒力氣盡複,左肩上的傷勢也好了大半。
雖然肚中依舊饑餓非常,但是他卻要開始尋找出去的路途了。
如果想活著,就必須找到離開這裏的方法。
不然,一直困在其中,就算他二叔不再派殺手前來查看,他也要困死其中。
離開,是唯一的途徑。
但是,路呢?出去的路在何方?
昨夜來時,厲寒雖然眼目模糊,看什麼都分辯不清,但耳中仍隱隱約約聽到那身後兩名灰衣殺手口中所喊的“哀牢山”三字。
他知曉京城,自然也知道這“哀牢山”是帝都玄京城外,最大的一處險地。
傳聞內中,兇獸密布,瘴毒叢生,等閑人根本不敢輕入。
所以這裏,自然不是一處好地方。
真龍大陸,習武學道,修煉的,是一種名叫“道氣”的能力。天地萬物,皆有其道,引不同種類的道氣入體,便能修成不同的功法。
道氣之境,共分為:納氣,混元,氣穴,法丹,引雷,化芒,歸一,星宿……等等,十餘重境界。
十餘重境界中,除納氣共分一至十層,其餘十餘境,或分大小,或分前後,各有不同等級。
厲寒卻知,這哀牢山,可是擁有黃階,甚至綠階兇獸存在的地方。
兇獸之中,黃階,綠階,正對應人類修士中的混元,氣穴二境。
因此,這哀牢山,便連等閑混元境強者,也不敢輕入。
至少要達到氣穴境,甚至法丹境,才能在其中行走自如。
而厲寒雖是長仙宗弟子,卻不過一介雜役,至今未得長仙宗傳授真正的仙家道法,所以至今隻得納氣期五層中期。
因此,厲寒如果不想死在這個地方,便一定要盡早想辦法尋找到出去的道路,離開這裏。
不然,誰也說不清,下一刻,在這哀牢山中,會遇上什麼險境。
見到什麼詭異的事情。
……
“啾啾……”
也不知走了多久,驀然,眼前陡然一亮,厲寒出現在一處低矮的峽穀之外。
峽穀中,流泉飛瀑,滾珠濺玉,綠樹紅花,彩蝶繞庭,各種飛禽走獸,往來其中,在其間生存。
厲寒未敢輕入,因為他知道,在這哀牢山中的野獸,就沒有幾隻簡單的。
不少都是可以口吐烈火,爪噴冰霜的奇異兇獸。
每一隻,都強大得可怖。
躲在一塊大石後,厲寒向前望去。
一隻雪白的小兔,蹦蹦跳跳過去。
一隻翠鳥,躲在一株百鳴桑上引吭歌唱。
前方,還有著一隻漆黑,嘴邊露出兩條雪白獠牙的巨大肥豬,拖著臃腫的身軀,搖搖晃晃走入山穀。
一隻銀色的獨狼,毛光水滑,嘴唇腥紅,似乎正在那邊獵食。
一頭黃色的猛虎,額頭上印著一個巨大的“王”字,威勢淩人,搖頭擺尾。
一隻黑色的熊羆,雙目如銅鈴,怒眼圓睜,望向前方。
而其中最可怕的一隻,卻是一隻渾身都印滿金錢,身軀矯健的巨大豹子。
它就趴臥在厲寒這處大石對麵,一株巨大的古榕樹下閉目休憇。
厲寒身軀陡然一顫,頭腦寒氣直冒,悄悄向後移動兩步,直歎晦氣。
就在此時,厲寒腦海之中,昨晚那個空曠,蒼涼,古老,神秘的聲音,再次在他腦海中出現。
“亙古虛無,眾星天照,無有神明,我掌天道。”
“人間行善積惡,皆需準則,懲惡揚善。”
“奸淫擄掠者,殺!事親不孝者,殺!背信棄義者,殺!以身伺魔者,殺!惡口兩舌者,殺!枉顧人倫者,殺!褻瀆神明者,殺!……”
“殺,殺,殺,殺,殺……”
一連十個殺字,迴蕩在厲寒腦海。
一時間,厲寒耳鼓震動,渾身僵硬,口不能言,腦海中隻有這十個字,來迴滾動,仿佛雷音。
他整個人,頓時痛苦地抱著頭,心中一片空白,什麼知覺也沒有了。
足足過去了半盞茶時分,那道神秘的聲音才終於再次消去。
但厲寒腦海中,那尊原本虛隱不見,雷電環繞的紫金大印,卻再次浮現。
而且這一次,它比上一次更加顯眼,更加凝實,更加熾烈。.Ъimiξou
紫金大印光芒大放,隱隱呈現出黑紅兩色光華,化作一扇漆黑的大門,呈放在厲寒腦海,透露著神秘詭異的氣息。
厲寒終於安靜下來,腦海仍是不由隱隱生痛。
他麵露駭然:“這古怪的聲音,到底是什麼東西,難道我昨夜做夢,不是假的,竟然是真?”
“九天刑印,這又是什麼?”
“為什麼一次落崖,發生這許多詭異的事情,這一切的原因,究竟是因為什麼?為什麼我一點也不知情?”
悄悄退去,厲寒找了一個安全角落,盤膝坐下,呆呆思索。
如此不解決這個難題,他寢食難安,任誰腦海中莫名其妙多出一些神秘的聲音,誰也忍受不了。
未知的,才是最可怕的。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麼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麼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麼。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麼?”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剎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