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1963年4月25日
澳門
田之雄隨著下船的人流走出碼頭，站在路旁左瞧又看。他已經十幾年沒有來過澳門了，物是人非，變化真的很大，澳門變得繁華、洋氣了，當年東江縱隊的小交通員現在成了臺灣“情報局”香港站的少校。
他沿著馬路走了十來步，一輛別克車慢慢停在他身旁，開車的陳明遠朝他招了招手，他趕緊鑽進車後座。
“你過澳門來，丁站長他們知道嗎？”
“丁站長這兩天心情不好，沒來上班，估計又去上海道尋求慰藉去了；莫之英昨天出任務去了，一晚沒迴。”
“丁站長前幾天挨了沈之嶽的數落，當然心情不好。”
“陳站長，您先送我到大炮臺斜巷那邊吧，我要先去星光書店買些大陸書籍。”
陳明遠從後視鏡看了眼田之雄：“阿雄，知道我最欣賞你哪一點嗎？你不但機靈，還思慮周全，做起事來滴水不漏。”
田之雄忙迴答：“前輩過獎了。”
陳明遠繼續說：“買大陸書籍是你為來澳門找的借口吧。你是香港站大陸研究組副組長，自然要到處搜羅大陸出版物做研究之用；你下船伊始即去了星光書店買書，一旦日後有人懷疑你來澳門的目的而展開調查，書店的店員都可以為你作旁證。我說得不錯吧”
田之雄嬉皮笑臉說：“站長大人英明！我這點小心思肯定瞞不過前輩的。另外，我的研究課題是沈局長下達的，站裏無權過問。”
陳明遠哈哈大笑。
從書店出來，進到車裏，陳明遠一指不遠處的鬆山：“我帶你去澳門最高處一覽全貌，那裏談起話來也方便。”
“好啊，我十幾年沒來過了。”
陳明遠把車停在山下，兩人順著斜道一路慢慢走上去。走到燈塔下，田之雄感歎不已：“我都十幾年沒來過了。以前我每次來澳門都要上來一次，就坐在那兒靜靜地看著下邊。”
“那時你多大？”
“十六、七歲，是東江縱隊的小交通員。”
陳明遠掏出張紙條遞過來，“這是沈嶽在澳門的住址，你記住它。”說罷拿出盒煙。
田之雄看了兩遍，掏出打火機點著，順手給陳明遠點上煙，等紙條燒盡了才揚手扔掉。
“怎麼？他沒住在你們站裏？”
“他不僅沒住在我們站裏，也沒住在他用孫子超名字在新新酒店和聯盟酒店開的房間，而是住在‘中二組’澳門特一組的駐地。”
“還真是狡兔三窟呢，我會及時把這一情況傳迴去。”
“怎麼？你們要動他？”
“我接到的指示隻是搞清他的確切住址和警衛情況，即使要動他，也會有別的同誌來執行。”
“他隨身帶了兩個人，另外特一組有兩個人在旁邊負責隨扈，外圍還有我們站的行動組長郭漢帶的人負責交通和安全。迴頭我畫張平麵圖給你。”
“他會在澳門待多久？”
“他來這裏主要是為了指揮協調湘江計劃的，看樣子要待到計劃執行完畢。”
“關於湘江計劃，沈之嶽這次來有沒有透露些什麼？”
“他認為香港站器材轉運不力，金邊那邊烈性炸藥數量不足，但他又說問題不大了，應該是通過其他渠道把炸藥運過去了。你要提醒一下上麵。”
田之雄點點頭：“從新聞上看，代表團正在緬國進行訪問，估計很快就要到金邊了，也不知道上麵是否有把握徹底粉碎敵人的湘江計劃，有時真是心急如焚。”
陳明遠篤定地說：“以我對大陸方麵的了解，不會隻賭一把，應該會有多個解決方案。比如，讓你了解沈嶽的確切住址，依我看也是準備方案之一。”
田之雄有些沒明白：“沈嶽在澳門，可敵人湘江計劃的行動地點卻在柬國呢。”
陳明遠神秘一笑：“你想啊，阿雄，沈嶽是計劃的前方總指揮，如果他被抓捕了，湘江計劃還有密可保嗎？還能正常進行嗎？”
“對呀，這不失是一步好棋啊！”田之雄有些興奮。
“還是多點耐心，等候指示吧。”
天色有些暗了，城市的燈光逐漸亮起來，從山頂上看下去，澳門的景色一覽無餘，霓虹閃爍，樓宇林立。
田之雄感歎一聲：“澳門大不一樣了，香港也是，比廣州繁華炫目多了。”身後傳來陳明遠的低語：“還有一件事，來香港的船上，沈嶽向我問起你了。”
“哦？”田之雄轉過身來。
“年底臺灣要召開國黨第九次代表大會，他們準備組織大陸代表團和海外代表團，要從海外華僑和大陸出逃者中遴選出代表出席大會；還要在會議期間舉辦一個‘反攻展覽會’，要我參與籌備。看他話裏的意思，很有可能讓你作為代表參加大會，甚至作為展覽會上的宣傳典型，你要有思想準備。”
“啊！”這個消息讓田之雄大吃一驚，他馬上聯想到如果作為宣傳工具，他的身份將在一定程度曝光，那麼他有可能會調迴臺灣，不能在香港繼續潛伏了，可組織上交待的任務還沒完成呢。還有，如果去了臺灣局本部，再想迴大陸可就遙遙無期。阿芬和孩子可還盼著他完成任務後迴家呢。
“怎麼，你不願意做代表？這可是對你今後的工作大有益處啊。”陳明遠看著他目瞪口呆的樣子。
“那倒不是，隻是這件事要得到上級的批準。”
“走吧，下山吧，我帶你去吃葡國菜。”
“我想坐晚班船趕迴香港，盡快把情況傳迴去。”
“這樣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