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翩翩從未見過見大哥這個樣子：沉默不語的持著手機(jī)，看似麵無表情，身體的姿勢卻透露出一些他極少有的情緒起伏。
能讓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人如此，翩翩頓時猜到電話那頭是誰了。
“大哥，喝水�！彼郧傻淖剿砼�，“小辛姐她還好嗎？”
鄭翩然接過水杯放在一邊，什麼也沒說，卻安撫摸了摸她頭。翩翩頓時有落淚的衝動。
他微笑捏了捏她臉，輕聲責(zé)備：“哭什麼？這麼擔(dān)心她啊？她是誰，怎麼會委屈自己過得不好？”
翩翩本忍著，這下卻當(dāng)真落下淚來：“可她一直受委屈，從來過的都不好啊�！�
這是個陰天，室內(nèi)也沒有開燈，鄭翩然坐在沙發(fā)深處，擺弄手機(jī)微低著頭，臉上的神情看不太清。翩翩啜泣著，好像聽到他歎了口氣，轉(zhuǎn)念一想，一定是自己多心。
“別哭了，一會兒叔叔的檢查就快做完了，被他看到你像什麼樣子。”鄭翩然輕描淡寫的說。
“你愛小辛姐嗎？”翩翩捂著眼睛，嗓子啞啞的問。半晌得到的仍是沉默，她放開手，紅著眼睛，疑惑的看向大哥，“為什麼在爸爸和她之間，你總要委屈她呢？”
鄭翩然時不時按一下掌心的手機(jī)，小小的屏幕亮著熒光，他沉沉看著，忽反問她：“你希望看到另一個結(jié)果？”
翩翩黯然，半晌搖頭，“我知道爸爸的病情很嚴(yán)重，我當(dāng)然……不希望他有事……是啊，這很難選擇，對我而言都這麼難，你一定更加難過……”
“翩翩，但凡能做選擇的事情，絕不會讓我為難�！编嶔嫒稽I無表情，慢慢的說。
更加不用說為難至此了。
小丫頭還小，她不懂，一種委屈若能被看到、被理解，總好過有苦難言。
而有苦難言，又比無從選擇好過不知多少。
鄭安桐這輩子除了守著鄭家，畢生心血都用在栽培他身上。從小到大他的吃喝用度遠(yuǎn)遠(yuǎn)超出鄭家長子的規(guī)格，得到的教育栽培，不要說繼承家族企業(yè)，操縱一個王國都足夠。
如今每個人都讚美他鄭翩然是白手起家，叱吒華爾街，那麼年輕就賺下了幾百個鄭家的財富。卻很少有人想過：他沒有拿鄭家一分錢起家不假，但他這一身氣度，滿腹才華，是鄭安桐傾盡了幾乎整個鄭家，再搭進(jìn)全部的自己，才造就的。
一麵，是這樣的鄭安桐，另一麵是她。
鄭翩然每一次忍耐時都會反複迴想鄭安桐的種種，使得自己繼續(xù)忍耐下去，可卻好像從未認(rèn)真衡量過她�，F(xiàn)在，此刻，等在叔叔出院體檢的門外，在翩翩幼稚的懷疑與不平之下，他忽然想起這樣的一個問題：到底這個叫做辛甘的人，憑什麼，站在叔叔的對立麵，使得他鄭翩然艱難了十年、無從選擇了十年？
手機(jī)仍一下一下亮著，他看似漫不經(jīng)心的坐在那裏，翩翩卻覺他那個角落裏，光線出奇的黯淡，她默了半晌，小心的輕聲叫他：“大哥？”
“恩？”
“你不能做選擇，所以要她陪你一起痛苦嗎？”翩翩不能理解這種邏輯，既然愛她，既然為難，那麼隻剩一條路：放她走。為什麼不各自重新來過呢？
病房的門這時從裏麵被打開，鄭安桐與主治醫(yī)師一同走出來，鄭翩然按滅了手機(jī)，站起來向他們走過去。
“我放不過自己，所以不可能放開她�！彼�(jīng)過翩翩身邊，淡淡的說。
因為她是他要的人，因為這世上隻有她配與他並肩，因為她是辛甘，是另一個鄭翩然，他對待她，就像對待自己一樣。沒有憑什麼也不可能放過，人從來不問自己憑什麼為自己做任何事，也沒有人能放開他自己。
辛甘不喜歡白色，衣櫃裏很少有這個顏色的衣服，這樣一件飄逸又純白的裙子，要不是因為當(dāng)時某種垂死掙紮的心態(tài)，她看都不會看一眼。
太幹淨(jìng)的顏色，襯的臉色更加蒼白，辛甘對鏡細(xì)細(xì)掃腮紅，又塗了最烈的一款紅色唇彩，墨黑的發(fā)披在肩頭，濃烈的紅與黑略略抵擋著那純白，這才讓她稍稍安心。
黑發(fā)紅唇的白衣絕色，第一時間驚豔了會場門口的記者，待發(fā)現(xiàn)竟是她，人群中低唿聲一片，閃光燈接二連三，白光連成耀眼的一片海。辛甘在這海洋中，垂著眼徐徐向前走。
“您今天是受邀前來的嗎？是誰邀請了您？鄭先生還是顧小姐？”
“傳言說鄭翩然先生即將與顧小姐訂婚，是真的嗎？”
“辛小姐看這裏！”
“辛小姐……”
前路被堵住，她正緩緩抬頭，手臂被一人拖住，隻聽那群記者發(fā)出有好戲看的驚歎聲，然後“哢嚓”聲比方才更猛烈起來，拖住她的那隻手轉(zhuǎn)而擋住了她的眼睛，她被護(hù)進(jìn)一個懷抱裏。
“你真的來了�！彼牭剿臍U氣聲，在她頭頂上方，這嘈雜環(huán)境裏清晰可辨�！靶粮�，你怎麼就那麼拗�！�
辛甘輕推他，崔舜臣無奈的跟上，替她抵擋越來越多的鏡頭。
會場的保安們手拉手擋開一條路，崔舜臣護(hù)著辛甘急步走過，也就在這時，第三輪的驚唿聲潮水一般的響起，閃光燈亮起的頻率瘋狂，連這黑夜都被閃爍的白光照亮。
是鄭翩然，黑衣冷然，領(lǐng)口與袖口的白襯衫繡著奢侈金線，人從那道路頂端拾階而下，每一步都從容，每一眼都隻有她。
辛甘站住，遙遙看著他，夜風(fēng)吹亂她的散發(fā)，黑色發(fā)絲迷離之中，她的眼睛亮如星辰。
身後崔舜臣低低的聲音，帶了絕望：“辛甘……不要過去。”
鄭翩然閑閑站定，萬眾矚目中，平靜的看著她。
人群沸騰。
她往前一步，被崔舜臣一把拉住。辛甘偏頭看他，他皺著眉搖頭，“不要去！他是你所有痛苦的源頭，你再沉淪下去，就真的萬劫不複了！辛甘，冷靜點(diǎn)，好好看看自己的心！”
“崔舜臣，別傻了……”她抱了抱他，笑著輕聲說：“我的心啊，早就被狗吃了�！�
說完她轉(zhuǎn)身頭也不迴的，向前向那人走去。
她在夜風(fēng)與璀璨白光中走近，鄭翩然麵無表情的伸出手去，就在觸到她冰涼指尖的那一刻，被拍下了那張之後從未有人見過的照片。
記錄這一晚的圖像與視頻數(shù)不勝數(shù)，唯獨(dú)有一幕，無論平麵或者影視都不見。它被秘密的壟斷買下，被悄悄的洗出來後，存在鄭翩然最重要的一隻保險櫃裏。很多年之後，很多人都已白發(fā)蒼蒼，很多事都已被遺忘，但年輕男人一生當(dāng)中難得的一次眼底泛濕，永遠(yuǎn)鮮明的對著那黑發(fā)白裙的烈烈紅顏。
迴去的車上她抱著他腰昏昏欲睡，他看著窗外的風(fēng)景，手一下下?lián)嶂鴳蜒Y的人。
“我要喝酒。”她忽然坐起來，催他開了一瓶車上存著的紅酒，也不等酒醒，興衝衝的灌下去。
鄭翩然皺眉攔她，雪白的襯衫前襟被她潑的酒紅一片。
“發(fā)什麼瘋！”他毫不客氣的冷聲叱，劈手來奪酒瓶。辛甘借勢騎在他腿上，與他麵對著麵，她妖嬈的笑，捧起他的臉，紅唇散著酒香，從他額頭一路若即若離的吻下來。
他的喉結(jié)很明顯的上下聳動，語氣卻仍然聽上去自製冷靜：“你確定要在車上？”
辛甘笑，在他下巴上結(jié)結(jié)實實的咬了一口。他痛的吸氣，卻不怒反笑，瞇著眼看她的神色越來越邪氣。她咬著唇附上去，從他耳垂親到脖子，細(xì)細(xì)密密。
鄭翩然仰起頭長長的歎了口氣，忽聽她在耳邊乖巧又魅惑的輕聲叫他：“給你我的心，要不要吃呀？”
他睜開眼，帶著幾分詫異與其他情緒，微不可見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
辛甘頓時笑的在他懷裏打滾，方才車內(nèi)的旖旎氣氛，此時已蕩然無存。
鄭翩然嘴角抽搐著，被氣的臉色都變了，推開她在一旁，他降下車窗隻顧吹風(fēng)。
辛甘亂七八糟的倚在座位裏，笑吟吟的看著他生氣的側(cè)臉。
就該這樣才對嘛，他們之間。
那些什麼愛啊離開的，她自尋煩惱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掙紮在年底各種工作總結(jié)評選統(tǒng)計裏還勤勤懇懇保持隔日更新的小內(nèi)務(wù)有幾個�。。∵@樣美好婉約的作者難道不值得珍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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