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萬籟俱寂，仿佛連蟲鳴聲都悄然隱匿起來，天地間隻剩下那輕柔的微風拂過樹梢所發出的細微沙沙聲。


    然而，就在這片寧靜被打破之際，萬聖道正殿一側的一座樓閣突然燃起熊熊大火。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隨著“轟隆”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傳來，宛如天崩地裂一般，正殿前方那原本寬廣宏偉的廣場竟然在剎那間化作一片廢墟。


    煙塵滾滾，火光衝天，爆炸產生的衝擊波以摧枯拉朽之勢向四麵八方擴散開來，瞬間將沉睡中的眾人從美夢中驚醒。


    桃清抱著睡熟了的小桃子站在遠處的屋簷上，看著這衝天的火光微笑。送別角麗譙的煙花沒有看到，但是單孤刀準備的煙花也不差。


    從密室裏跑出來的單孤刀對著爆炸的地方咬牙切齒，那是他準備用來跟所有人同歸於盡的地方。火光映照得他的臉色十分扭曲。


    “單孤刀，你終於露麵了。”笛飛聲提著刀從黑暗中走了出來，站在單孤刀的麵前。


    “笛飛聲！！！”笛飛聲高大的身姿一露麵，單孤刀就忍不住後退一步。“你怎麼會在這裏？”


    笛飛聲冷冷道：“十年前，你勾結角麗譙，在金鴛盟總壇設下埋伏，讓金鴛盟損失慘重。角麗譙已死，如今輪到你了。”


    他們兩個說話的時間，不遠處天空炸開幾朵顏色不一樣的信煙，在漆黑的夜裏顯得格外顯眼。


    單孤刀神色扭曲了一下，雖然這些人齊聚萬聖道有他的引導，但是事情發生了太快了，他的計劃還沒有開展，就被人打亂了節奏，這是很要命的事情。一步錯步步錯，但他沒有迴頭路了。


    單孤刀冷冷地下了命令：“殺。”他自己快速後退，而浮屠三聖則是衝上前去，跟笛飛聲打得不可開交。


    隻是單孤刀還沒有走幾步路，他就看到了另外一個人，一個他絕不想在這個時候看到的人，迫使他不得不停下腳步。


    李蓮花素衣墨發，長身玉立，在月色之下宛若謫仙人臨世，他對著單孤刀微微一笑：“師兄，看到我你好像一點也不意外，也是，我可是你指名道姓請來的客人，師兄見我怎麼可能會覺得意外呢？”


    單孤刀神色陰狠，麵上卻噙著一抹笑意：“自然是要請你上門來做客的，畢竟上次的一劍之仇，我還沒來得及好好迴敬你呢。”


    李蓮花瞧著他的神色，有些意外，又不是很意外道，“我還以為南胤有什麼秘藥將你給治好了，沒想到隻是迴光返照啊。難怪這麼著急找我上門做客，原來你快要死了啊。”


    單孤刀眼中閃現一抹瘋狂：“咱們師兄弟一場，師兄要走了，當然要帶上你一起，否則黃泉路上豈不是寂寞。”


    李蓮花袖中軟劍滑出：“師兄，這是我最後一次叫你師兄。師父已經等候你多時，我今天就送你下去，跟他老人家賠罪。”】


    “單孤刀死定了。”有人幽幽歎息一聲，仿佛已經能預見單孤刀的死狀了。


    “肯定的啊，之前不是說了他服用了七日必死丸，過了七日，必死無疑。”他身旁之人不明白他的感歎，單孤刀會死這不是顯而易見的事情嗎？


    “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他肯定會死在李神醫手裏。上一個同樣迎戰天下第一和天下第二的角麗譙死的不能再死了，單孤刀馬上就是第二個。”


    “難不成你羨慕角麗譙和單孤刀的排麵？”有人訝然道，不過轉念一想，也覺得他們的排麵委實不小，“天下第一和天下第二聯手送他們下黃泉，還有百川院、金鴛盟、監察司以及其他勢力為了瓦解他們的陰謀齊心合力。”


    有一人淡淡地諷刺道：“兄臺說的是。單孤刀這人活著的時候始終被李門主壓在頭上，沒什麼特別出彩的地方，他也因此心生嫉妒，算計李門主，沒想到臨死了，反倒讓他圓了一場夢。這一次不僅李門主，所有人都將他看在了眼裏。”


    有那堅信因果的，點頭晃腦，“害人終害己，多行不義必自斃，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更多的是嗤之以鼻，“那是因為李門主夠強，所以什麼陰謀詭計對他而言都是可以破解的。”


    江湖中人，每日都在殺人和被殺之間，若非李門主和四顧門橫空出世，有多少弱者能討迴公道的。


    單孤刀的陰謀放在普通人身上，那人或許早在一開始就死的不能再死了，哪能跟李門主一樣，必死的局麵也能翻身，將布下陰謀詭計的單孤刀給反殺了。


    “不說單孤刀了，晦氣。話說，誰知道，桃醫仙是怎麼這麼精準地找到單孤刀布下的雷火彈的？”


    “不知道啊，天機石上也沒有展示出來。”


    “或許是她手下的人通知的吧，她的人不是一開始就在萬聖道了，或許布置雷火彈的人中就有她的人呢。”


    “說得在理。”


    “……”


    李相夷的目光落在自李蓮花出現後，就自覺將單孤刀讓給李蓮花的笛飛聲身上。沒想到有一天他竟然能在笛飛聲身上看到善解人意這四個字。


    十年後的李蓮花性情大變，讓昔日的舊人都不敢相認，十年後的笛飛聲不可能沒有變化，他除了對武學的執著一如既往，也變得更加有人情味。


    已經不是第一次看到單孤刀陰毒怨恨的神色，卻是直麵單孤刀意圖拉著所有人一起去死的瘋狂，漆木山的心中滿是五味雜陳，這個徒弟圖謀不成，死期將至，他徹底瘋了。


    芩婆握住他的手，無聲地安慰他。所有人都在期待單孤刀的死，恐怕也隻有他們在麵對這一幕的時候，還有一絲猶豫和不忍。再如何恨其不爭，那也是他們一手養大的孩子。


    【“李相夷，我的雷火彈是你毀的吧？”單孤刀站在鹹日攆上，一副睥睨天下的狂傲姿態。“不過你就算毀了雷火彈又如何，我還有鹹日攆，今日你們都得死在這裏。”


    李蓮花沒有說話，其他人反而炸開了鍋。


    “他在叫誰？”


    “李相夷？是李門主嗎，他在哪裏？”


    有人呆呆道，“單孤刀沒死，笛飛聲沒死，李門主也沒死？”


    沒想到萬聖道一戰，不僅見到了死了十年的單孤刀，金鴛盟大魔頭笛飛聲，還能見到失蹤了十年之久的李相夷。眾人眼神發亮，隨著單孤刀和石水的視線聚集在李蓮花身上。


    單孤刀一聲令下，五臺鹹日攆齊發。李蓮花腳下騰空，飛躍而起，身形一閃，速度極快，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其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嗬成，眨眼之間出現在另外一邊，一劍挑飛兩個飛彈。


    如婆娑步這等神奇的輕功，實在是叫人見過一次就難以忘記。


    原來真的是李相夷啊。


    李相夷三個字好像帶著一種魔力，讓己方人士氣大漲，讓敵人膽寒三分。


    仰慕的，崇拜的，懷念的，好奇的目光都看向他。


    李蓮花坦然迎接所有人的目光，既沒有被人認出的欣喜若狂，也沒有十幾年後才被認出的悵然若失。


    雙方大戰正酣，當然也有那混在人群裏摸魚的。溫晏且戰且退，很快遠離了人群，靠在牆上看著火熱異常的戰場。


    他看向一旁的謝五，眨了眨眼睛，還是沒有忍住好奇：“小五，保護天下第一是個什麼體驗？”


    “別說了。”謝五漲紅了一張臉，尷尬地腳趾摳地，差點摳出一座三進的院落，他低著頭，甕聲甕氣道，“我怎麼知道他是李門主啊，主子也沒說啊，他看起來就是個白麵書生，誰會想到李神醫竟然是李門主。”


    另一邊的紅袖一劍送走一個敵人，退到他們兩個身邊，忍不住感慨道：“唉，天下第一果然是天下第一，過了十年更厲害了，萬聖道那什麼浮屠三聖，現如今萬人冊上排名第一，結果在李門主手下過不了幾招。蘇文才眼睛是被屎糊住了吧，什麼狗屁萬人冊，都是垃圾。”


    她看了坐在後方屋簷上，不慌不忙的桃清，眼中的崇拜更甚，“說到底，還是咱們主子的眼光好，那李門主都成了江湖遊醫了，咱們主子還能一眼瞧中，軟硬兼施地哄了人迴去。不愧是我們的主子。”


    這江湖誰不曾聽聞李相夷的傳奇，誰對他不充滿崇拜，溫晏瞥了紅袖冒著光的眼睛，嘴角勾起一個笑意：“我記得好像聽誰說過，某些個小白臉，除了一張臉能討人喜歡，其他做什麼都不行。紅袖啊，我恍惚記得你有一個莊子，裏麵養了好些人，個個都是柔弱的美男子，你是準備做什麼的？”


    紅袖臉不紅心不跳，隨口道：“我那是找他們排了一個舞蹈，準備讓他們給主子獻舞，博主子一笑。”


    當然獻舞是一個借口，主子如果有別的想法，也不是不可以，他們每一個都可以獻身的。現在不敢了，他們是真的柔弱美男子，所有人加在一起，都不夠李門主一劍殺的。她是瘋了才去得罪李相夷。


    信了她的鬼，溫晏本來想要繼續調侃她幾句，卻突然嚴肅了一張臉，“剛才李神醫是不是看了我們這裏好幾眼？”


    紅袖一怔，喃喃道：“不會吧？我們離得那麼遠，這裏人又多，聲音又雜亂，不至於注意到我們這樣的小雜魚吧？他隻見過我一麵，我現在還易容了……”


    她說著話，像是想到了什麼，轉頭看向謝五。溫晏也同時看向他。謝五被他們看得一頭霧水，“你們什麼意思？我又暴露了？我雖然今天沒有易容，但上次我易容了啊……”


    “臉是換了沒錯，你的武功路數調整了嗎？”


    謝五心虛道：“……沒……沒有吧。”


    溫晏：“……主子吩咐了，我們以後聽李神醫的，所以……”


    紅袖提劍：“上唄。”


    摸魚被新主子發現了，李神醫會不會覺得他們十分不靠譜？】


    婆娑步為各類迷蹤步法之首，蹈空躡虛，踏雪無痕，不僅在打鬥中是一等一的厲害，施展起來也是格外地好看。


    李神醫一襲白衣，如墨的長發被風吹起，眼神深邃，眉目淡漠，輾轉騰挪間，身姿飄逸，劍光閃耀，仿若謫仙人降世。


    “好看。”語言顯得有些匱乏，但真實的感受不虛。


    “言念君子，溫其如玉。”


    “飄如遊雲，矯若驚龍。”


    “劍揮如流星，劍影如風掠，步移如幻影，身形似水流。”


    “滿堂花醉三千客，一劍霜寒十四州。”


    “……”


    聽著眾人對於十年後李蓮花本人和武功的吹捧，李相夷微微側頭，腦後的高馬尾輕輕晃動著，充斥著滿滿的活力。


    桃清將目光從他晃動的發梢處收迴，眼中帶著細碎的笑意。二十歲的武林盟主其實也挺孩子氣的。


    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


    三十歲的李蓮花遊刃有餘地應對著萬聖道的雜魚，那副嶽峙淵渟的氣度，絲毫不墮世人心中天下第一的風采。


    平日裏的李神醫懶懶散散，柔柔弱弱，但被認出是李相夷後，卻是一改柔弱的姿態，變得極為可靠。


    說到底，李神醫骨子裏也是有那麼一點偶像包袱的。


    李相夷並不意外李蓮花會被人認出來，他是不怎麼動武，而不是沒了武功，婆娑步，相夷太劍聞名江湖，但凡被人認出來其中一個，他就跑不掉。


    更何況，李蓮花其實並沒有刻意去掩藏自己，隻是這個江湖好似根本不需要他動用全力。


    為什麼非要在李蓮花身上去尋找李相夷的存在呢？李蓮花不好嗎？麵目有異，性情變化，他難道就不是他了嗎？


    在看到桃清手下人在大戰中如魚得水的撤退後，李相夷的神色變得有些古怪。之前看桃清吩咐的所有事情，她的那幾個手下都辦得妥妥貼貼的，算計別人的時候都是一臉的精明相。


    沒想到私下竟然是這樣的。別人都在前進，隻有他們在後退，別人打得熱火朝天，他們聊得熱火朝天。隔岸觀火，摸魚摸得正大光明。


    嗯，居然還貼心到給自己的主子準備一群美男？這位紅袖姑娘很有想法。他盯著天機石上的紅袖，眼中閃過一抹幽深的光。


    桃清忍不住捂臉，放養的手下是有那麼一點點不靠譜。雖然，屬下們擅長揣摩人心，屬實非常貼心了，但是暴露出來的時候，還是有那麼一丁點兒尷尬。


    她摩挲著手指，心中卻有一點點感動，就衝著紅袖的一番心意，這輩子也一定要把人收攏過來。美男跳舞，誰不喜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