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我趙正的長子,大越的皇子,可知你未來將要肩負何等重任,你有什麼資格說累?”
本想發火的趙正,想到趙宏滿打滿算也隻有十歲,無論再如何早熟,亦難脫幾分少年稚氣。
他輕歎一口氣。
“終究是為父把你護得太過周全了,你根本不曾意識到,這個妖吃人,甚至人吃人的世界是何等殘酷,稍有不慎就會墮入萬丈深淵。”
“別看我們趙家現在如何風光,倘若某天楚庭城破,便是滅族之禍,我趙家尚且如此,何況是我大越萬千子民,他們更需守護,這也是你將來的重任。”
趙宏沉默,從降臨之日起,他便深知此理,不僅要防著妖族,更要提防那些笑裏藏刀的所謂族人及外戚。
他並沒有崇高的理想,也不願被那所謂的重任所羈絆。
隻是同為人族,他也不忍見到百姓因妖邪聯盟的存在而慘遭塗炭。
他何嚐沒有悲憫之心。
因而,對於提升技藝之道,他不敢有絲毫懈怠,不僅是為了複仇,更是為了能在這個世界上好好地活下去。
隻有活下去,才有資格和精力考慮其他。
隻是,趙正口口聲聲說關心他的成長,實際上隻是借那所謂的“眼睛”,和他人之口罷了。
十年來,趙正都隻是高高在上的父皇,從未以一個父親的角度去看待他們之間的父子關係。
就算有,也隻是他自以為。
前世對封建王朝製度略有了解的他,自然能夠理解,趙正身為帝王的身不由己。
但,這並不能成為他淡漠親情的理由。
他八歲踏天人境,現今更是天人境巔峰,難道趙正看不見?
他已遠勝同齡人,甚至是比他年長的一眾天驕,幾乎都已不如他,趙正又豈會不知?
他都能看得見。
隻是想要他更好,乃至更好罷了。
他也歎了口氣:“兒臣當然明白這個世界有多殘酷,更明白妖族的無情和人性的險惡。”
趙宏皺眉道:“你又明白?”
“奴婢甘願受罰,鬥膽為殿下說句公道話!”
劉景田“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麵對從前不敢直視的趙正,目光不再有絲毫怯懦,更像是一種視死如歸。
身為奴婢,他本就沒有在主子麵前插嘴的資格,更何況還是在陛下麵前。
趙正看到的,當然不止這些。
他看到的是一個忠心護主,勇氣可嘉的奴才。
暫且不論是非對錯,單就這一點,他便不急著降罪,而是眼神平靜地凝視著他。
“殿下所經曆的刺殺,每一次都是九死一生,但每次殿下都能化險為夷,還能盡最大努力保全他人,雲水謠那次,若不是殿下,陛下派遣的那些親衛,恐將全軍覆沒。”
“這不僅是殿下本身實力超群,更是來自對手的誤判。”
“可就算是如此,殿下對陛下也從未有過任何怨言,更未說過陛下的不是。”
來福看著跪在地上,一番話說得震耳發聵的劉景田,再看向從始至終都一臉淡然,鎮定自若的白衣少年,不由怔住。
少主的境遇,他感同身受。
他乃舊雄主國貴族之後,自幼曆經戰亂,也曾遭逢敵手多次刺殺,若非自身機敏,恐怕早已淪為刀下亡魂。
其中最為兇險的一次,迫使他不得不忍痛揮刀自宮,喬裝太監,險之又險之下,方得以脫身。
論沉著心性及天賦實力,他淩駕於眾多同期天才之上。
然,他自認不及趙宏。
至少在同齡之下,絕做不到比趙宏更加出色。
更何況,趙宏八歲就已踏天人宗師境,已然登臨同齡絕頂之巔。
這一刻,他才真正意識到,眼前的這位少主,實際上已優秀到令人發指。
隻是在此之前,他早已習慣站在陛下的立場角度考慮問題。
聽到劉景田的話,趙正眼神頗為複雜,一時竟無言以對。
趙宏之所以還能活下來,是來自對手的誤判。
這何嚐不是他對趙宏的誤判?
或許,不僅僅隻是誤判。
當年年紀小小的趙宏,並非不能通脈,而是預先洞察了危機?
可笑的是,自己隻認為他是狂妄自大,愚蠢無知,甚至不肯相信他親口所說,其當年已然通脈的事實。
以至於後來,直接忽略了這個“爛泥扶不上牆”的兒子。
待得趙宏八歲“通脈”後,自己又更偏愛天賜至尊骨的幼子。
畢竟至尊骨要比八歲通脈更為罕見,凝聚武命法象的幾率也更高。
直到趙宏八歲天人驚天下,才又重迴他的視線中。
他的確在大多時候忽視了這個兒子,也確實沒關心過,這些年來,他過得累不累。
但這些,他能說嗎?
他說不出口,也不能說。
“所以,這些都是你迷惑敵人的手段?”
趙正不知是該笑還是該氣,亦或反思。
趙宏,可是把他這個父親也蒙蔽在內了啊。
“算是吧,兒臣說過,天才的頭,也是會斷的,低調內斂,總好過招搖過市。
“但,對於這些喜好之物,我也視若珍寶,發自內心的喜歡。”
趙宏直言不諱道。
趙正不言,算是默認了趙宏的說法。
但當他聽到趙宏後麵那句話時,下意識地想駁斥迴去,卻又一時找不到合適的理由。
難道他還能說,是他把趙宏保護得太好了?
“你是想讓我不再幹涉你的這些不良習性?”
趙正自然明白趙宏話中的意思。
可是趙宏的這些喜好,終究隻是些旁門左道,對修煉並無益處。
若自己真的答應,趙宏沒了監督與束縛,說不定真就會對修煉之事有所懈怠,甚至放縱自己。
少年心性,他再了解不過。
花花世界迷人眼,亂道心。
他自己便是在眾多誘惑中走過來的。
趙宏點了點頭,道:“沒錯,隻希望父皇能給兒臣多點自由發揮的空間,相對的,兒臣將會在宗師論道大會上擊敗趙離,至少讓他知道,這儲君之位,可不是那麼好爭的。”
趙正想要打斷趙宏的話,卻如鯁在喉,瞳孔微微收縮了一下。
趙宏竟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慮。
這原本也正是他此番親自前來,警醒敲打趙宏的主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