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再過上幾年,怕是咱府裏就得被下麵這些人掏空了!”
高臺上,賈母看著下麵的人忙碌,記載罪狀的紙不多時便堆了厚厚一摞,其中又以吳新登、單大良、戴良、錢華這四個私藏最多。單單從明麵上搜出來的,這四人就貪了十多萬兩;
這些人又都是府裏的老人,見他們出事,不少人都動了說情的心思,隻是看到查出來的東西越來越多,這份心思漸漸也熄了。
將全部貪汙犯事的奴仆初次審理完,近乎用了兩天的時間,待到賈母收到王熙鳳送上來的花名冊之後,已經(jīng)到了第二日晚上。
厚厚的一遝,足足有近五十多張紙,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名字和所犯之事。
“老祖宗,咱們府裏正式做事的原有一千二百一十三人,犯事的人得有三百四十七人。
這其中大都是貪汙受賄、手腳不幹淨(jìng)的,還有平日裏私下編排主子、不服管教的,另外還有在外麵仗著咱們府上的威名到處橫行霸道,惹得旁人怨聲載道的;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人相互舉報揭發(fā)的,我說把別人指認(rèn)出來之後,後麵我可以在老祖宗麵前給他們說好話,這就又炸出來一批;
這樁樁件件我都記好了,還有他們之間的關(guān)係,也另找了張紙記著,老祖宗您過目;”
王熙鳳說道,麵上幾分沉重,她早就知道賈府裏麵沒幾個奴仆手上幹淨(jìng),隻是沒想到這次清查竟然會有這麼多人涉案。
賈母點(diǎn)點(diǎn)頭,隨意地略翻看了一下王熙鳳遞過來的那些記錄;
王熙鳳果然記得極為詳細(xì)認(rèn)真,每一個罪名都是單獨(dú)整理成一遝的。
先是清楚地寫上犯事之人的姓名和所擔(dān)任的職位,然後再把具體的罪行,比如貪了多少錢財,或者編排了哪位主子等等,全都一一羅列清楚,讓人看起來一目了然。
“這些年來,咱們府裏一直過著奢華的日子,上麵的人養(yǎng)尊處優(yōu),下麵的人呢,見上頭的人不管,能貪一點(diǎn)就多貪一點(diǎn);
貪了之後,沒被發(fā)現(xiàn)皆大歡喜,被發(fā)現(xiàn)了先哭自己的功勞,哭完了分給上麵的人點(diǎn),事也就罷了,這事啊,那個家裏都有;
你瞧瞧咱們家這些個大管家們,竟然沒有幾個人是真正幹淨(jìng)清白的,也就隻有林之孝他們家的,看著還算規(guī)矩老實(shí);”
鳳姐點(diǎn)了點(diǎn)頭,附和道:
“誰說不是呢?賴大還是咱們家的家生奴才,那賴大家的也是天天在府裏頭給少爺姑娘們送這個送那個的討人喜歡,誰知道私底下竟然作出這樣的事來!”
她心中暗恨,沒想到自己的身邊竟隱藏著如此多的蛀蟲。
“麵善心惡的,討了主子喜歡,才好辦自己的事。”
賈母冷哼一聲,眼中閃過一絲寒芒。
“老祖宗說的是,隻是不知道這些人老祖宗想怎麼處理。另外,這一遭下來,咱們府裏麵的大總管、賬房總管、庫房總管,還有倉房買辦什麼的可是都下去了,老祖宗怕是還得重新安排人。”
王熙鳳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問道,雖說府裏明麵上是她管家,可小事她能處理,但遇到大事還得問過王夫人和賈母的意見;
賈母才是這個府裏最終的掌權(quán)人;
賈母將所有的東西都看了一遍,臉上的神色愈發(fā)陰沉,她沉吟片刻後,方才緩緩開口:
“這些人貪得厲害,是萬不能放過的。
不過說到底,他們到底也伺候了咱們家這麼多年,全被打殺了怕是會傷了下麵人的心。我想著,不如一部分人交給官府,咱們家鬧出這麼大的動靜,總得給外麵人一個說法。”
她的目光落在那些賬目和財物上,心中暗自盤算著如何處理這些事情才能既不引起太大的波瀾,又能讓府裏的下人有所警惕。
“至於另外一部分人······,就先扣留到府裏,叫他們和自家子孫見上一麵;
你給我整出來個‘以錢當(dāng)罰’的章程,和他們說你們慈善,念在他們伺候了多年的份上,願意花點(diǎn)錢給你們的話,倒是可以和上麵說說情;
隻是犯了事的即使給了錢咱們家也是不敢用了,乖一些的倒是可以放了奴籍,也算是個恩典,其他的你們自己瞧著辦吧;”
聽到這裏,王熙鳳今日倒是難得地笑了起來,眼中多了抹算計:
“老祖宗真是越來越狹促了,怎麼想出個這個法子來,那媳婦不也成了收賄的了;”
她笑著調(diào)侃道,賈母則是拍了拍她的手:
“不怕,這是我教你做的,另外這事你也出了大力氣,所以那些收上來的錢到時候我允你拿上一成;”
聞言,王熙鳳恍然大悟,故作疑惑地問道:
“哦?老祖宗這是覺得自己私庫不豐盈了?”
“我一個半截身子埋進(jìn)土裏的人要那麼多金的銀的幹什麼,這些錢啊,我有大用;”
賈母點(diǎn)了點(diǎn)王熙鳳的腦袋:
“我看你這單子,這迴不算旁的,單現(xiàn)銀就在下人們那裏抄出來二十七萬三千兩,這其中我要十萬兩;
明日我?guī)е鴥蓚兒子進(jìn)宮請罪,這些錢奉給皇上捐到國庫以作軍需;
咱們賈府是軍功出家,這些錢該有一部分用到將士們身上;
另外十七萬三千兩拿一萬兩出來收到庫裏,來獎賞這些忠心辦事的的管事們,這件事自當(dāng)勞累你;
剩下的十六萬三千兩和後麵“以錢當(dāng)罰”賺的九成,全拿出來充作咱們府裏建慈幼院和粥棚的錢,這件事的話,就讓你、你嫂嫂、迎春、寶玉,還有黛玉共同來看著,這事情也不急,忙完這段時間再說;”
聞言,王熙鳳先是“哦”了一聲,隨後皺起眉頭,似乎還在思索著什麼。過了片刻,她才緩緩開口答話道:
“老祖宗考慮得確實(shí)長遠(yuǎn)。對了,寧國府那邊今日還派人過來詢問咱們府上到底發(fā)生了何事。我便將此事告知了他們,沒想到,可卿聽後也拿下了不少府中的管事,今兒查了查,寧國府那邊虧損的情況比咱們府上還要嚴(yán)重些呢!
此外,咱們府上的管事製度,是不是也需要改一下?如今看來,其中的漏洞著實(shí)有些多了。”
賈母微微點(diǎn)頭表示讚同:
“確實(shí)需要改一下了,你有沒有什麼想法?”
王熙鳳沉思片刻,然後迴答道:
“剛才聽老祖宗提及讓我們幾人共同負(fù)責(zé)慈幼院之事,我突然有了個主意。
我心想,日後咱們府上的重要事務(wù)是否也可以安排多人一同監(jiān)管呢?”
賈母思考了一會兒,說道:
“這個方法起初聽起來倒不失為一個好辦法,然而隨著時間推移,恐怕日後還是難免會產(chǎn)生矛盾。
或許,咱們可以嚐試讓幾人輪流負(fù)責(zé)這些事,以避免長期由同一批人掌控而引發(fā)的問題。這件事複雜,今兒晚了,我們明日再說。”
之後王熙鳳告退,賈母則一個人琢磨明日入宮的事情。
這兩日賈母已經(jīng)和賈珍和賈政商量過了,隻說這迴收上來的銀子和東西賈母要自己處置,其中要拿一部分送到宮裏請罪,另一部分要用來建設(shè)慈幼院。
請的是什麼罪?自然是管理下人不善的罪名,畢竟除了貪的錢,這些年他們家也辦了不少以勢壓人的事情,不知道沾了多少條人命。
如今這些下人被懲處,不少事情也被翻了起來,賈赦、賈政、王夫人、邢夫人幾乎也都受到了影響。
畢竟什麼樣子的奴才才能貪得多?自然是主子們的心腹之人、得到重用的管事;那平時主子們遇到了擋路的石頭怎麼辦?自然是這些最忠心的奴才處理去。
這些人如今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使得賈赦他們也是焦頭爛額,找王熙鳳王熙鳳也為難,找賈母說情,賈母先給他們幾個大逼兜。
沒得辦法,他們又一陣安撫,叫那些心腹之人先把事情都攬下來,畢竟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你們一家老小往後還都指望著我呢,全家死和一個人死,大家也都分得清。
就這麼搞來搞去,賈赦他們倒是還真的洗白了,雖然洗白了但心中對賈母卻是頗有微詞。
賈母知道他們有想法,趁機(jī)把所有人又拉到一塊開了個會,期間又是講曆朝曆代卸磨殺驢兔死狗亨的事,又是指著他們幾人的鼻子罵他們不成器不成材偌大家底都得被他們敗光,又是哭天搶地的要撞死在祠堂。
賈赦賈政被罵的那叫一個狗血淋頭外加手忙腳亂,倆人最後跪在賈母跟前砰砰的腦袋都磕紅了賈母才鬆了口。
賈母說她今天不死可以,但是慈幼院得建,銀子也得給皇上送,罪她也得親自請。
賈赦賈政說行行行,如此,一場鬧劇才算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