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底下眾人迅速地交換了一下彼此的眼神。隻見邢夫人略微遲疑片刻，率先小心翼翼地試探著開口問道：


    “聽人講，母親您今日特意將我們喚來此處，莫非是想要對幾位公子和小姐手下伺候的人做出一些調整？”


    賈母微微頷首：


    “正是為了這事。我昨日在文家的時候也問了問，其他人家可沒有像咱家這樣，給府上的公子養著一大群小丫鬟專門伺候著。


    反觀咱們這府裏呢，那些個姑娘們身邊的人手配備不夠精心細致，反倒是將寶玉這孩子嬌慣縱容得整日沉浸在了脂粉堆之中。


    以至於如今他最為熱衷之事，其一便是纏著諸位姐姐妹妹討要她們的胭脂膏子來吃；其二嘛，則是自己動手淘漉製作那胭脂膏子。”


    說到這裏，賈母不禁輕輕歎了口氣。而一旁坐著的王夫人聽到這番話後，卻是深表認同地點了點頭。


    寶玉喜歡淘漉胭脂膏子這件事情在整個賈府當中可謂是人盡皆知。府中的不少丫鬟們都會時常找他幫忙弄些迴去使用，而寶玉對此也是樂在其中、不知疲倦。


    對於這個問題，王夫人曾經多次勸說教導甚至嚴加管束過，但無奈最終都是收效甚微。


    王夫人仍沉浸於自己的思緒之中，此時隻聽得邢夫人麵帶微笑地迴應道：


    “老太太所言極是！


    寶玉這孩子打從娘胎裏出來就是這般性情，您還記得當年他抓周的時候嗎？那小手兒一伸，竟抓了滿滿一堆的脂粉釵環呢！


    日後啊，二太太可得多費些心思好好管束管束他才行！”


    王夫人聞言，鼻腔裏發出一聲冷哼。她強擠出一絲生硬的笑容，但內心深處的憤恨卻是愈發洶湧澎湃起來。


    她心裏雖然憋著氣，可又哪敢輕易說出諸如寶玉在賈母這裏，自然應當由賈母來管教之類的話語?


    隻歎寶玉如今若是學有所成、品行端正，那便全都是老太太和老爺教導有方；可一旦寶玉學無所長或者行為不端，到頭來卻都要怪罪到她這個當母親的頭上，指責她管教無方。


    想到此處，王夫人不禁暗暗咬牙切齒，目光也發起狠來。


    “是這群小丫頭給寶玉帶壞了，隻是不知道老祖宗怎麼想的，可是準備把寶玉身邊的丫鬟們發賣了出去？”


    王熙鳳接過話頭說道：


    “這些大多都是咱府裏身世清白的家生子，不太好隨意打發掉啊。”


    賈母聽了王熙鳳的附和，滿意地點了點頭，接著說道：


    “鳳丫頭說的是，我這兩日已經想過，寶玉那孩子身邊日後隻需留下四個教引嬤嬤和兩個年紀稍大些的丫鬟便足夠了。至於其他剩下的那些小丫鬟嘛，就讓她們自行選擇去處好了。


    若是願意迴自家去的，那就把她們送迴本家，並多賞賜一些銀兩；要是有心去慈幼院幫幫忙的，就勞煩你們倆費點心，替她們找份合適的差事兒幹，而且每個月的工錢不但不能削減，還得適當增加。


    以上兩處都不樂意的可以遣往府中各處，其中黛玉、迎春、探春、惜春、念丫頭她們幾個姑娘身邊，得多加派幾個人手照顧。


    我尋思著，怎麼著也得有一個一等丫鬟，再配上三四個二等丫鬟以及六七個三等丫鬟，如此這般才算得上體麵。


    至於賈環、賈琮、賈蘭和賈菌那四個小子，他們的待遇就跟寶玉一樣，同樣改為由兩個年長些的丫鬟來侍奉就行了。”


    王夫人聽完後皺著眉頭說道：


    “咱們家的這些孩子，身邊原本伺候的人手就不算多，如果再這樣不停地削減下去，恐怕日後連基本侍奉的人都難以保證足夠了。”


    此時坐在上方的賈母聽到這話，心中不禁暗暗地翻了一個白眼。


    這哪裏是不夠用啊，瞧瞧你們家那些孩子，光是洗個臉就得有七八個仆人在旁邊伺候著，照這麼個排場，就算給每人配備一百來個丫鬟恐怕都不夠使喚的。


    不過賈母表麵上並未顯露太多情緒，隻是緩緩地開口迴應道：


    “既然覺得丫鬟數量不足，那就挑選幾個伶俐些的小廝去做貼身侍從。此外，像教引嬤嬤和奶媽之類的人員，也是可以調配使用的。


    寶玉他如今早就已經不再吃奶了，其他的幾位小哥兒眼看著也快要到斷乳的年紀。那些奶媽們要是還想繼續留在咱們府裏做事，就得把自己身上那種主子般的做派收一收才行。


    另外往後寶玉他們身邊伺候的人變少了，你們這些當母親的可得多用點心才好，無論是穿衣吃飯、還是出行居住，每一樣都要仔細關照。


    這樣，母子之間的關係也能變得更加親密深厚。我這番話可有道理？”


    賈母所言的確不無道理，座下眾人不禁紛紛暗自思忖起來，其中邢夫人倒是顯得頗為淡然。


    於邢夫人而言，賈母所說便是旨意，自己隻需照做即可，隻要不令她感到棘手為難便好。


    畢竟家中諸事向來由賈母做主，自己即便有所想法，說了也是無濟於事。況且以她如今這般年歲，想要再為賈赦誕下一嫡子已然無望。即便是僥幸懷上並生下一子，恐怕也難以被府中他人所接納容忍。


    好在賈母吩咐讓她將賈琮當作親生兒子一般養育，這對邢夫人來說倒也算不得難事。


    無非就是平日裏多關懷問候幾句，偶爾送上些許物件罷了，所需花費亦是寥寥無幾。如此一來，既不會給自己增添太多麻煩，又能順了賈母之意，何樂而不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