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過年越近,氣氛越是濃厚,在父母的陪伴下,簡沐涵逐漸將那個夢埋入心底,很少再去迴想。
為了方便複查,以及薑柔每日探望,父女二人住到了市中心的大平層。
廠子裏的事情,簡華遠也基本上交給了副總和陳立群,他自己則每天在家裏給閨女燉補血營養湯。
簡沐涵去上大學後,他就將家裏的阿姨辭退了,改為鍾點工,固定時間來打掃一次衛生,反正閨女不在家,他吃住都在廠子辦公樓上的休息室。
“爸,不想喝了。”
又是黃芪阿膠烏雞湯,已經要喝吐了。
“不行,簡沐涵,你說你出去上了個大學,怎麼還越來越瘦了?是不是學校裏的飯菜不好吃?”
“要不然跟高中時一樣,爸爸在你學校旁邊買套房子,雇個阿姨照顧你。”
“你說說,你現在有九十斤不?”
簡沐涵不說話了,她確實有偷偷減肥,可能還有一部分原因是受傷之後掉秤了。
在簡華遠的愛心補湯攻勢下,簡沐涵硬生生在年前圓了一圈,又被極其愛美的薑女士時不時帶去美容院做護膚,臉蛋是又滑又嫩。
“年輕就是好,元氣足,恢複的快。”
薑柔伸手摸了摸女兒的臉,剛做完補水的皮膚,細膩又q彈,凍瘡已經基本消失,隻隱隱有些泛紅。
“沐沐,媽媽要走了。”
“不留下來過年嗎?”
“不了,工作室忙,積了好多事情。”
薑柔大學學的是服裝設計,與簡華遠結婚後一心撲在家庭上,直到離婚,才重新撿迴自己的專業,出國進修,開了一家小工作室,最終認識了同樣從事服裝行業的伯恩。
“你爸爸把你照顧的很好。”
說起這個,薑柔有些惆悵,這麼多年過去,簡華遠活成了她曾經期待的那樣,把心思全部放在女兒身上,而她,卻像當初的簡華遠一樣,撲在事業上。
薑柔和伯恩離開了,薑家二老今年去兒子定居的深市過年,宜江市又隻剩下父女倆。
不過簡沐涵很習慣。
大年三十,簡華遠一早起來就開始貼春聯掛紅燈籠,按照慣例,父女倆下午是要去廠裏和不迴家的員工們一起過年的。
“沐沐,走了。”
簡華遠將剩下的春聯收進後備箱,廠裏的小別墅還沒貼呢。
簡氏製糖廠坐落於郊區,主要生產各種糖類、糕點,有六百餘名員工,廠區內建有員工宿舍、食堂、超市等,
所以每年過年,都會有路途遙遠或者想多賺些錢的員工留下。
小別墅位於廠區西北角,用綠化帶與工廠間隔開,自成一個區域。
廠子裏一片喜氣洋洋,行政處的員工們放假前就已經將燈籠、春聯、彩燈裝飾好,到處都是紅彤彤的。
父女二人到達小別墅,就看見有人正在擦大門。
“陳哥?你幹嘛呢?”
“爸,你周扒皮啊,還讓陳哥給你打掃。”
“小陳,怎麼不迴去過年?”
簡華遠停好車下來。
“簡總,你不知道我爸媽有多喪心病狂,過年一共八天,給我安排了6場相親!”
陳立群跳下梯子,大倒苦水。
“小陳啊,你也不小了,多和姑娘接觸接觸也不是什麼壞事,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沐沐都會跑了。”
簡沐涵捂嘴偷笑。
她和陳立群很熟,在她上初二時,陳立群就來了廠裏,不過那時他還是一個小助理,很多時候,都是他去接她放學。
“反正我今年不迴去,他倆也不想見我,與其迴去吵架,不如在廠裏過年。”
“沐沐,晚上廠裏放煙花,一起去玩嗎?”
“好啊。”
市區不允許放煙花,郊區倒是可以,每年廠子都會自發組織一場煙花秀,住得近的員工,還會帶小孩兒過來看。
晚上,簡華遠在食堂跟留守員工們開茶話會,簡沐涵懶得聽老爸的老一套說辭,順了一堆紅包悄悄溜了出去。
“沐沐,等等我。”
陳立群彎著腰,做賊似的跟了出來。
簡沐涵看著他手裏的紅包笑了,
“我敢打賭,除了那些叔叔阿姨,沒人想聽我爸那一頓慷慨激昂的演講,都想拿了紅包出去玩。”
“走走走,陳哥,我們去小廣場,樂樂她們一定已經到了。”
吳樂樂她們是和她同一批的廠區托管生,也是第一批,她們的爸媽都是廠子裏的老員工。
“沐沐!”
“快來!”
“我們買了仙女棒。”
“仙女棒有什麼好玩的,加特林才夠意思,沐沐,來放這個。”
一群青年男女,看見簡沐涵立刻招手,笑容燦爛。
“悠著點,沐沐胳膊受傷了,玩不了加特林。”
陳立群跟在後麵提醒。
“啊,那我們也不玩了。”
幾個男生看了一眼,放下加特林。
“煙花靠後,紅包優先~”
簡沐涵左手舉起一摞紅包,“噔噔噔噔,從老簡那裏順的,見者有份!”
“啊啊啊啊,謝謝簡總,謝謝沐沐~”
“簡總發財,小簡總發財!”
……
一群人跟猴子似的,圍著簡沐涵又叫又跳。
陳立群退後幾步,笑看小屁孩兒們鬧騰。
哪有什麼順的,都是簡總準備好,專門給沐沐的朋友們的,沒見那紅包的樣式都與給他們員工的不一樣嗎。
“簡總來了,要準備放煙花了。”
一串響鞭過後,無數炫彩的煙花在黑夜中炸開。
然而沉浸在歡樂中的人們,誰也沒有注意到簡沐涵瞬間失去血色的臉。
鋪天蓋地的爆竹聲,仿佛將她重新拉迴那個夢境,帶著喜悅的爆竹,在她耳裏,是一道又一道催命符;漫天彩色的煙花,在她眼裏,是灑下的紅色血液。
周圍每一個人都在笑著、叫著,可透過他們,簡沐涵看到的都是那些奮不顧身,頂著槍林彈雨,一次又一次衝鋒的人。
“都是夢,隻是夢……”
簡沐涵捂住耳朵,一步一步向後退去。
“不要再想了,不要再想了,忘了它!”
簡沐涵不想再呆在這裏,轉身往別墅跑去。
這裏離別墅很遠,但很奇怪,從前連跑八百米都氣喘籲籲的人,硬生生跑了迴去。
“你到底是誰?”
“是21世紀的簡沐涵,”
“還是20世紀的簡同誌。”
她看著鏡子中的自己,一字一頓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