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今雜交水稻新品種層出不窮,幾乎各省農科院都會年年出新,然後放出使用權轉讓公告。
一旦拍得,核心技術會隨著使用權一同交付。
簡家父女連忙關注各省農科院官網,遺憾的是,暫時並未發現轉讓公告。
“沒關係。”
簡華遠安慰閨女,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一步一步來吧。”
之後的幾天,簡沐涵一邊查資料,一邊時刻關注使用權轉讓公告,簡華遠則忙著轉爐的拆卸修複工作。
直到這天晚上,父女倆正吃晚飯,簡華遠的電話鈴聲響了。
極其短暫的幾句交流,簡華遠掛了電話,盯著閨女,發起了呆。
“爸爸,吃啊。”
父女倆都忙,沒人想著做飯,這都是去員工食堂打迴來的,再不吃,就要涼了。
簡華遠移開目光,將匆忙擱下的筷子並攏,反複摩挲一次性筷子上的木刺,
“沐沐……想去看望勝利同誌嗎?”
“啪嗒——”
簡沐涵手一抖,剛夾起的排骨掉迴盒子裏。
被掩藏在記憶深處的麵孔再次浮現,那位年輕的、憨厚的、有著娃娃臉的戰士,
那個在提及未婚妻時神色靦腆,在談到侵略者時滿臉厭惡與痛恨,在犧牲前,還忍痛安慰她的哥哥……
“我想去,爸爸,我想去。”
她急急抬起頭,顧不上擦去眼淚,十分迫切的迴答道。
她說著,心裏驀然升騰起一股希望,
“爸爸,他還活著嗎?”
簡華遠搖了搖頭。
“也對,也對。”
如果勝利哥還活著,算起來已經是94歲高齡了。
“那他娶了春草嗎?生了幾個孩子?”
他在這個時空,是不是和春草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如果不是她,另一個時空的他們也一定能幸福吧。
簡沐涵的神色,既喜又悲。
“爸爸也不清楚,但我知道,勝利同誌有一個很優秀的曾孫,繼承了他太爺爺的英勇,投身軍營,報效祖國。”
“真好。”
簡沐涵吸了吸鼻子,露出一個笑。
英雄的後代,不墜英雄之名。
第二天一早,父女二人就自駕去了隔壁丁市,又在鎮上買了黃紙香燭,才跟著導航,來到上田村。
其實簡華遠之前已經來過一迴,他當時想著,如果老爺子還活著,他就當自家長輩敬著供著,如果已經逝世,那就每年逢年過節,都帶著沐沐來祭拜。
但他沒有想到,問遍了整個村,竟然無人知曉有一位叫王勝利的老戰士。
他隻能拜托村長繼續幫忙尋找,直到昨天,有了確切消息。
“簡總。”
年過半百的村長看見簡華遠,連忙上前握手。
這位簡總,可是上田村的大財神,為村裏所有七十歲以上的老年人,捐助了一筆健康金。
“王村長。”
簡華遠迴握。
“簡總,我這就帶你過去。”
王村長看見簡沐涵從後備箱拿出黃紙,也不廢話,直接帶路。
“你之前說要找王勝利老同誌,真是問遍整個村都沒有消息。”
村長邊走邊與簡華遠說著過程,
“也是巧了,村裏年紀最大的五奶奶,腦子都不太好了,昨天突然提起來,王勝利就是王驢蛋啊。”
“算起來,得是二祖爺爺那一支的。”
“按輩分,我還得叫一聲三堂嗲。”(嗲,爺爺的意思)
王驢蛋,是王驢蛋!
簡沐涵一下子想起來,勝利哥曾經和她提過,參軍之前,他的名字就叫驢蛋!
“來,小心。”
他撥開田地兩邊的野草,讓二人看得清腳下的小道。
“這一片是遠山家的祖田,他爺爺,就葬在這裏。”
“荒啦,沒人種嘍,都跑去城裏享福嘍。”
穿過田埂,一棵偌大的柳樹下,立著相鄰的三座墳。
父:王立根 母:王高氏連娣
父:王鐵蛋 母:王趙氏春草
以及,
兒:王驢蛋,生於舊曆17年,卒於新曆2年。
簡沐涵瞳孔擴大,這明顯是父母為孩子立下的墓碑,這個時空的王勝利,也沒能活著走下戰場嗎?
為什麼啊,為什麼兩個時空,都不能給他一個完美的結局?
“聽五奶奶說,三堂嗲這座墳立的是衣冠塚,遺體,還在北棒,該是在烈士陵園吧。”
村長邊說邊將墳邊的野草拔掉。
“這些年,犧牲在南棒的烈士遺骸陸續迴國,但犧牲在北棒的烈士,永遠留在那裏。”
村長歎了口氣,
“都說落葉歸根、落葉歸根,三堂嗲他們卻永遠留在國外。”
“我問五奶奶,三堂嗲有大名,怎麼立碑時還寫著小名。”
“說這是三堂嗲的媽要求的,王勝利屬於國家,王驢蛋才是她家老大。”
簡沐涵瞬間淚目。
她默默跟在後麵拔草,緩了好一會兒,才問道:
“春草,嫁的人是誰?”
村長感覺這小姑娘的叫法有些奇怪,但他還是迴答道:
“七堂嗲是三堂嗲的親弟弟。”
“春草,怎麼會嫁給愛人的親弟弟啊……”
簡沐涵喃喃自語。
“什麼?”
村長沒有聽清。
“這樣說,王勝利同誌並沒有結婚,那你在電話中,說的重孫子是……”
簡華遠其實心裏已經有了一些猜測。
“是過繼。”
“七堂嗲和七堂奶奶生下的第一個兒子,過繼給了大伯,也就是三堂嗲。”
春草……
簡沐涵剛止住的眼淚一下子又湧了出來。
根據墓碑上的生卒年月,可以看出,春草比王鐵蛋大了四歲。
或許在成年男女中,四歲,不是一個很大的歲數差,可按照這個時空中勝利哥犧牲的時間來算,春草19歲,他的弟弟王鐵蛋才15歲。
15歲,一個半大的孩子。
春草,是把自己,奉獻給了愛人的家庭。
孝敬父母,照顧幼弟,然後,再把生下的第一個男孩,過繼給了他,讓他能有香火傳承於世。
春草,那個眼睛大而明亮,笑得羞怯的姑娘,那個與她同齡的女孩,到底是以怎樣的心情,做下這個決定,扛起這副重擔?
先輩之偉大,從來不分男女,不分身份,她們真正做到了,你以身許國,我為你守家。
簡沐涵恭恭敬敬在三座墳前燒紙、點蠟、敬香、磕頭,
謝救命之恩,敬生而偉大。
村長離開後,簡沐涵又在王勝利的墳前跪坐許久,簡華遠祭拜完走遠幾步,將空間留給女兒。
“勝利哥,對不起,迴去那麼久,我都沒能去看看嬸子和春草,你一定很不放心她們吧?”
“我害怕,我不敢踏出他們給我畫的保護圈,我怕因為我的任性,讓你們再有人犧牲。”
“我不想再來一次了,我做不到,做不到衛連長說的,要習慣熟悉的人在我的麵前倒下。”
簡沐涵幾番哽咽,
“太殘忍了,勝利哥,真的太殘忍了。”
“勝利哥,你放心,嬸子和春草,還有弟弟,我一定替你照顧好。”
冬末春初,乍暖還寒,微風拂動,飄揚的柳枝似乎帶來故人的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