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冀州侯府後山竹林之中,這裏是蘇護特地為妲己打造的遊玩之所,其中的竹子是蘇護特地命人尋訪仙山挖來的碧玉竹,一株株宛如美玉,美不勝收,更有聚靈養氣之效,長期居於這竹林之中,不說成仙了道,強身健體、延年益壽不在話下。
碧綠的竹林之中,一精致小巧的亭臺,一對男女臥坐其中,身前皆有一張古琴,身後侍婢站立左右,手持羽扇,動作輕柔地替兩位主子扇著風。
隻見那男子麵如冠玉,風姿秀雅,正低首撫琴,骨節分明的手指於古琴之上抹、挑、勾、剔,琴音逸散而出,音韻悠揚,如戛玉敲金,萬壑鬆濤,清婉欲絕。
其對麵有一女子端坐,正凝神靜聽此曲,其姿容絕世,一張玉顏勾魂攝魄,一雙妙目暗含秋波。
與男子對立而坐,隻讓人覺得美玉成雙,天造地設。
此二人正是那西伯侯之子伯邑考與蘇護之女蘇妲己。
“可學會了?”
一曲畢,伯邑考抬頭望向妲己笑問道,目光清正,言語溫潤。
“這次的曲子可比上次的難,我可不敢誇下海口。”
蘇妲己嫣然一笑,臉上一派純然嬌憨。
“無妨,你先試著彈奏一遍,若有不對之處我再幫你指正。”
伯邑考一聽妲己犯難,心下微微一喜,實在是妲己天資聰穎,打從自己開始教她彈琴開始,沒有學習過任何樂理知識的妲己竟然僅憑看自己的指法就能輕易將自己彈奏的曲子複製得分毫不差。
教了幾個月,進步之神速令人瞠目結舌,若不是這小姐自小養在深閨,閱曆不足,還不能彈出琴意,伯邑考覺得現在對方已成大家。
如此天資,如此品貌,在大商之中,竟然無甚美名傳出,實在讓伯邑考不解。
後來在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伯邑考得知了蘇妲己的身世遭遇。
竟然是因為自己父親的先天演卦,過著看似小姐實則囚犯的生活,心下不由得對妲己更多幾分愧疚與憐惜。
幾個月下來,伯邑考發現這位冀州侯千金,不僅有絕世姿容,更難得的是其心思純善,即便對婢仆講話也都是溫聲軟語,一派和氣,雖偶有調皮之處,卻也進退有度,反而更添幾分靈氣。
不得不說,伯邑考動心了。
他天資聰穎,自小跟在西伯侯身邊長大,智慧遠超常人,蘇護的心思,他豈會不知。
若不是心有所動,他身為西岐的大公子,平日裏要幫父親管理西岐,日理萬機,又豈會厚顏在冀州侯處一待就是好幾個月,更不顧男女大防,為妲己琴師。
還在思索間,耳邊便已傳來一陣動人琴音,如潺潺流水,似呦呦鹿鳴,其意如有惠風和暢,吹拂竹林,雖不如伯邑考彈奏之飄然出塵,卻自有一股清靈自由之意。
一個音都沒錯!
伯邑考心下驚歎,抬眸望向妲己。
卻見少女笑靨如花,一雙妙目澄澈中透著幾絲慧黠,蔥削玉琢的手指在古琴上翻飛,猶如一朵盛開的蓮花,美不勝收。
伯邑考一時不由得有些癡了。
“老師,我彈得如何?”妲己天生靈慧,有過目不忘之能,伯邑考所授的曲子著實是難不倒她,隻不過是有心逗逗自己這位老師,方才故意說不會彈,捉弄他一番。
“妲己姑娘的琴藝已然登堂入室,考已經沒什麼能教姑娘的了。”伯邑考迴過神,對於妲己的小女兒心思沒有半分惱怒,心下反倒暗自欣喜,這豈不是證明自己在妲己心中,已是可以親密無間地玩笑之人?
思及此,伯邑考心下一動,看著妲己的目光灼灼,神色鄭重,正欲開口。
“妹妹!”
卻不想蘇全忠的聲音在竹林中響起,卻見一英武少年大步流星地朝小亭走來。
伯邑考麵露遺憾,隨後又恢複如常,無妨,反正自己這兩日便打算向蘇護求娶妲己,一番衷腸來日再訴也不遲。
“哥哥!”
妲己聽聞蘇全忠的聲音,麵露欣喜,急忙起身前去相迎。
一張玉顏露出幾分依賴和嬌憨,看得伯邑考心下一緊,對蘇全忠生出幾分‘不喜’,一來就奪走了妲己的全部注意力,自己這個未來大舅哥可真有本事!
“嗯,今日琴藝學得如何?”蘇全忠看著妲己神色寵溺,現在妹妹長大了,不能再像小時候一樣摸她的頭讓他有些遺憾。
“老師說我現在的琴藝可以稱為大家了呢!”妲己微微一笑,神色透著些許得意。
“哦?那小妹豈不是可以出師了?那正好,為兄這幾日休沐,不若帶你去清水春瀾處泛舟遊玩,放鬆放鬆。”蘇全忠挑了挑眉說道。
“真的!?”蘇妲己雙眼頓時迸發出巨大的驚喜,拉著蘇全忠的手嬌聲道,“那可說好了,哥哥可不許耍賴!”
自小被蘇護嚴格限製外出,即便冀州侯府再大,這裏麵的一花一草一木早就被妲己摸透了,無甚趣味,如今聽聞蘇全忠能帶她出去遊玩,又豈會不心動驚喜!
“……”
伯邑考神色一暗,隱隱覺得後槽牙有些生疼,上前一步擠在這兄妹之間,抬手對蘇全忠見了一禮:“見過蘇兄,考來冀州日久,也曾聽聞冀州美景聞名遐邇,還不曾有幸見聞,不知明日考是否也能隨行,見識一下這冀州的風土人情?”
“好啊,老師,你也一塊去,這清水春瀾可是冀州有名的美景,到時我們可在江上撫琴,與天地同樂。”還不待蘇全忠迴答,妲己便興高采烈地說道。
“……姬兄難道不需要處理政務嗎?我看今早你們西岐的婢仆又送來了一車竹簡。”蘇全忠也暗自咬牙,自己妹妹沒讀過什麼書,年至十六依舊天真爛漫,全然不知什麼是男女大防,這伯邑考端得不為人子,短短幾個月,這小妹待他都快親如一家了。
“一點小事,考今日便可處理完。”伯邑考淡然一笑,他西岐第二聰慧之人,一點政務,花不了多少時間。
什麼?誰是第一?自然是他那神機妙算的老父親西伯侯了。
“……”蘇全忠還欲再推辭,卻想起蘇護的打算,雖然不服氣,但這姬考確實是眼下妲己最好的選擇,也不與其打機鋒了,隻淡淡道,“那行,那姬兄明日請早了,對了,我父親找你,說是有要事相商,煩請你過去一趟。”
“好,那考就先行告辭,妲己姑娘,我們明日見。”
“好,老師慢走。”妲己巧笑點頭應道。
伯邑考行了一禮便往冀州侯大殿而去,看那步履好似還有些許焦急之意。
“哥,明日出行你可得給我買冰糖葫蘆才行……”見伯邑考離去,妲己又挽著蘇全忠的胳膊撒嬌道。
“好好好,到時候哥哥讓人把整條街的美食都給你買來……”
微風拂過竹林,碧玉竹枝葉顫動,聲音琳瑯如美玉相撞,竹葉散發著微微的翠綠光華,隻讓人覺得如夢似幻。
“那便是冀州侯之女蘇妲己?果真是天姿國色,這份姿容,即便是在我們狐族,也當屬獨一份。”
竹林中某片翠綠的竹葉上,一位紅衣似火,媚骨天成的佳人端坐其上,對著身旁一襲月白長袍,溫潤如玉的男子低聲歎道。
“此女天生異象,說起來,還跟大姐的母族有莫大淵源。”白衣道人開口說道,望著下方的蘇妲己,眼中異彩連連,默默施展著望氣之術。
“小……小弟,此話何解?”
此二人正是剛出關不久的九尾狐貍精和渡過了化形劫的玉昆山。
二人聽聞紂王派人前往冀州侯府請美人入宮,便施展遁術先來到了冀州一探究竟。
此時也是縮小了形體,隱藏於這竹林之間,暗中觀察那蘇妲己。
九尾狐貍精和那九頭雉雞精得了女媧娘娘所賜的生生造化丹,都洗去了駁雜妖力,提純了血脈達成返祖。
九尾狐貍精覺醒了天狐血脈,在祝禱和幻術上的天賦驚人,而九頭雉雞精則覺醒了鬼車血脈,彩羽九首,暗合災禍之道,隻要她想,便可為一地帶來不限於瘟疫、水災、旱災等災禍,這能力雖然不討喜,但著實強大。
二妖出關,便看到原本的小妹玉石琵琶精竟然渡過了化形劫,還化生成了一位男子,化形不比幻術,一旦塑成道體,便不可更改。
二妖雖然不解,卻也沒有多想,玉石妖精不像動物成精天生有公母之分,祂們天生無性,隻有在化形的時候才會選擇性別。
況且性別對於妖族來說並不是特別重要,短暫的驚訝過後,也就接受了這一事實。
隻是叫了幾百年的小妹,一時間還真不好改口。
“大姐請看。”玉昆山恰起指訣在九尾狐眼前一抹,他因覺醒了天眼伴隨而來的也有一門望氣之術,能觀人氣運,此刻將自己的天目所視共享給了九尾狐。
九尾狐雙眼閃過一道流光,再看妲己,隻覺心神巨震。
那少女巧笑盼兮,顯得人畜無害,美豔不可方物。
但在其上空,卻有無邊氣運蒸騰而起,氣運如雲般湧動,幾乎遮天蔽日。
隻見其氣運化作無邊祥雲湧動,祥雲之上端坐一身形巨大的九尾白狐,毛色皎潔如月光,九尾浮動,慵懶魅惑,自雲端俯瞰眾生,又有無邊威嚴。
最奇異的是這氣運白狐的雙眸,一眸紫光瀲灩,散發無邊貴氣與王氣,一眸血紅,其中隱隱有兵戈複現,血氣肆逸。
如此一副祥瑞與兇惡交織的奇景,怎能不讓人感到驚駭!
“天生狐女,萬狐之祖!?這蘇妲己究竟是何方神聖?”
九尾狐大驚,怪不得她方才見到蘇妲己便隻覺得有無邊親近之意,忍不住想要為其奉獻所有。
方才她隻當是狐貍精愛美的天性發作,被這蘇妲己的容貌魅惑,沒想到此女竟然是狐中至尊的萬狐之祖命格。
統領狐族的命格竟然出現在一個人類身上,這不是搞笑嘛!
“而且這氣運,怎麼看起來怪怪的?”玉昆山迴到軒轅墳,便將《上清大洞妙玄真經》與二妖分享共同修煉,這截教至典包羅萬象,對於氣運之說也略有涉及,九尾狐雖然修行日短,卻也能察覺出其中一兩分不對勁。
這氣運白狐,怎麼看起來似仙似魔,亦正亦邪的樣子?
“這蘇妲己命格奇特,她天生狐命,媚骨天成,可號令天下群狐。這氣運白狐,左眼紫光閃爍,紫為貴氣,為王氣,說明她有王命在身,若運籌得當,將來或可為天下主。”
玉昆山看著天上妲己的氣運,額間天目閃爍著神光,傳音於九尾狐說道。
此為天機,不可輕易泄露,隻與九尾狐知曉已是極限,若有第三人聽到,便是泄露天機,轉眼便有天雷劈下。
“女子稱王?”九尾狐一驚,這要是真的,不得在人間掀起驚濤駭浪,畢竟自古以來,從未有女子稱王。
“不錯,天道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男女人畜對其並無分別,都是蒼天之下生靈。”以性別論述,那是人道,不是天道。
但如今群仙薈萃,天道正昌隆,人道還影響不了天道。
天道說你行,那邊大勢在你,隻要你自己不作死,那到最後你就真的行。
“那右眼的血光,實在不詳,這又何解?”九尾狐聽得興起,不由問出心中疑問。
“那右眼中實為血光之災,兵戈之禍,這蘇妲己雖身負王命,卻注定伴隨兵戈災禍,其若想稱王,必定四麵楚歌,若無人扶持庇護,恐有中途夭折之險。”
時逢亂世將起,別說妲己一個養在深閨的女子,就是西伯侯想要稱王,都幾多波折,這兵戈之禍避無可避,又不是上古三皇五帝時期,還真給你重迴禪讓不成?
玉昆山思及此眼中精光爆閃,那西伯侯的先天演卦確實神妙,將妲己的命格推測得別無二致。
但其對蘇護所言,恐怕另有意圖。
這老頭自繼位起,西岐被其治理得井井有條,人強馬壯,確實是大功一件。
但西岐之內,百姓皆知西伯侯仁德無雙,愛民如子,賢名遠播,卻不知商王之名。
若真是賢候忠臣,又豈會任由自己功高蓋主?
他掌握先天演卦,沒理由算不出商朝氣運將盡,想來已是有了爭龍之心,才會暗中在西岐發展屬於自己的勢力。
十幾年前為妲己卜卦,極有可能也是算出妲己身負王命,又是冀州侯蘇護之女,冀州侯坐擁二十萬兵馬,數千名大將,若讓妲己長成,對於將來西岐爭龍,必定是一大阻礙。
這才有了西伯侯勸說蘇護不能讓蘇妲己擁有智慧,更拿出大商國運和家族名望來恐嚇他。
蘇家世代忠良,此時也無反心,自然就他給唬住了,真將妲己鎖在深閨,嚴加看管。
但天生奇人,其命運遠非人力可控,就像蘇護這十幾年來嚴防死守,還是阻擋不了妲己出去那一兩次,其美貌便引起了轟動,隱隱有美名暗中傳出被費仲知曉。
不許妲己讀書,但其天生聰慧,過目不忘,但小時候蘇全忠教給她的那點字早已被她銘記於心。
雖看不懂高深的書籍,半蒙半猜之中也偷學了不少知識,不然胸無點墨,哪來那份冀州千金的氣度?
隻是她知曉父親不喜自己讀書識字,便佯裝不識,掩人耳目罷了。
但要說一點影響沒有那是不可能的,她雖聰慧,自小被嚴加看管,認識的人也就那幾個,不是對其寵愛有加的家人,就是敬畏不已的婢仆,不知人心險惡,雖然聰慧,卻無甚城府,一派天真。
她缺的,是一個契機,一個看清這個世界真實樣貌的契機,到時心性一轉,涅盤成鳳,成就如何還猶未可知。
思及此,玉昆山的腦中浮現出一個大膽又瘋狂的計劃……
壞成湯社稷,卻不一定要輔佐西岐稱王。
女媧娘娘之所以讓他們將來鳳鳴西岐之時,助武王伐紂,是因為西岐有天命在身。
但西岐有天命,誰敢說妲己沒有天命?
何不自己改朝換代,一則算是完成了女媧娘娘毀滅成湯氣運的任務,二則倘若功成,便可借助新朝氣運庇佑,避免身死道消的結局。
此事大有可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