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這日，昆侖山玉虛宮中，元始天尊端坐於八寶雲光座上。


    這位闡教大教主，麵容俊朗，呈中年之相，頭頂慶雲，其中有瓔珞垂珠，天花亂墜。


    他目光溫潤中透著一股俯視眾生的淡漠，修長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盤著一把點綴三寶，散發無盡祥瑞的玉如意。


    隻坐在那，便如大道化身，萬物源頭，神聖偉岸，高深莫測。


    一元複始，不外如是。


    “五百年有王者起，其間必有名世者，如今算來，時機也將要成熟了……白鶴童兒，去請你薑師叔來。”元始天尊抬頭望了望天，一雙眼睛似穿透過去未來，轉頭吩咐在一旁侍奉的童子道。


    “謹遵老爺法旨。”白鶴童子行了一禮，忙前往桃園請來了薑子牙。


    “弟子拜見師尊。”薑子牙一入玉虛宮，連忙至寶殿座前向元始天尊恭敬行禮，闡教最重規矩禮法，他在這方麵自然不敢疏忽。


    “子牙，你上昆侖多久了？”元始天尊目光悠遠，似在迴憶。


    “啟稟師尊，弟子三十二歲上山，如今虛度七十二歲了。”想起這個薑子牙心下也不由生出一股悵然，想自己當年也是滿懷一腔熱血，滿頭青絲，來昆侖求仙訪道，如今時光如流水，不可追迴，他也成了一個鶴發雞皮的老朽了，這修仙之路卻不甚如意。


    元始天尊歎了口氣，自己這弟子，說來倒也勤勉，隻可惜應天命而生，無緣仙道，合該下山輔佐明主，享將相之福。


    “子牙，你生來命薄，無緣仙道，但命中卻可享人間之福，如今成湯氣數將盡，為師需你代勞，下山輔佐明主，行封神之責。如今時機已到，這裏卻不是你久待之地，快快收拾行囊，下山去吧。”


    元始天尊的話讓薑子牙如遭雷劈，他一心求道，修行數十載卻難以寸進，隱隱也知道或許是自己天賦不足。


    但知道歸知道，他心裏還是一直抱有一分希望，相信隻要自己勤耕不輟，總有笨鳥先飛的一天。


    如今師尊開口，直接給他判了死刑，多年信念在這一瞬間崩塌，若不是昆侖山寶地養人，讓他年過七十了還身強體健的，不然早就直接在這玉虛宮中暈死過去了。


    “師尊，弟子乃是真心出家，多年以來苦修從未間斷，修行雖然不佳，但還望師尊大發慈悲，指點迷津，讓弟子繼續留在山中苦修，那紅塵富貴，於弟子而言，如糞土汙泥，弟子甘願舍棄。”


    薑子牙不願放棄仙道，跪在元始天尊座前，苦苦哀求。


    元始天尊聞言不由皺起眉頭：“子牙，你命緣如此，我闡教主張順天而行，豈能違背天意？快速速離去！”


    說罷也不給薑子牙反應的機會，一揮衣袖，刮起一陣清風，待其迴過神來，已經身在寶殿之外。


    寶殿大門緊閉，顯然元始天尊是不打算再見薑子牙了。


    “唉，到頭來，終是一場空。”薑子牙頹然起身，戀戀不舍地迴到桃園收拾行囊，待出來時，卻看到一手持龍頭拐的慈善老人在等著自己，正是那南極仙翁。


    “師兄！”薑子牙看到南極仙翁眼前一亮，諸位師兄弟中，南極仙翁身為親傳大弟子地位極高，若是他能替自己在師尊麵前美言幾句，那事情說不定還有轉機。


    “師弟，我知道你想要說什麼，但這件事，我也愛莫能助。”關於封神量劫，南極仙翁多少也知道一些，心下對這個受梏於天命的師弟有些心疼，歎了口氣道，“師弟也莫要沮喪，你身有大氣運，此去隻需要專心輔佐名主，助師尊完成封神大業，將來未必無望長生。”


    薑子牙也是心思玲瓏之人，聽南極仙翁話裏的意思，自己將來恐怕另有機緣，一時間心下稍安，對下山一事，也沒那麼抗拒了。


    當即轉身向玉虛宮的方向拜下，言辭悲切：“師尊，弟子領師尊法旨，這便下山去了！”


    “唉，你且去吧，將來未必沒有上山之時。”


    桃園上空傳來了元始天尊的聲音，又暗中送與薑子牙八句偈語。


    薑子牙就此下了昆侖山，當他邁出昆侖山時，天地間的風雲似乎都為之停頓了須臾，而後風雲變幻，雲氣湧動，冥冥中，似有什麼大事即將要發生了一般。


    那薑子牙下山之後，他上山修行多年，上無叔伯、兄嫂，下無弟妹、子侄，當真是天下之大，竟無處可去。


    無奈之下，他隻好前往朝歌去投奔自己曾經的結義仁兄宋異人。


    其實說實話，薑子牙上門找宋異人的時候，還是有些許不安的，畢竟已經過去四十年了，人家還記不記得自己還另說呢，就算記得，當初那份情誼，說不定早就淡漠如水了。


    但好在老天保佑，他這位結拜大哥宋異人，當真是世間少有的赤誠之人，看到多年不見的薑子牙，不僅沒有半分陌生，還如當初一般親熱相待。


    見薑子牙風塵仆仆，忙命婢仆設下宴席，為他接風洗塵。


    薑子牙遭到如此厚待，心下受寵若驚的同時也十分感念自己這位結拜兄長，他修道多年，還是有些本領的，也幫宋異人做了幾場法事，驅邪延福。


    而後宋異人見薑子牙年過古稀竟然還未成家，不忍兄弟無後，忙與他說親，定下了附近馬家莊，馬員外的女兒。


    薑子牙推辭不過，加上想著自己將來官拜將相，也確實需要一位賢內助，便也應下了這門親事。


    隻沒想到對方已經年芳六十八了，竟然還是個黃花大閨女。


    真是，六十八歲黃花女，稀壽有二做新郎。


    一時之間，鄰裏也不知道這是笑談還是美談。


    薑子牙和馬氏成婚之後，心中對於昆侖，或者說對於自己的成仙夢卻始終放不下，這馬氏雖然年老，卻也是初婚，對結婚後的浪漫生活還是十分向往的。


    哪知道自己這個丈夫，整天在家裏唉聲歎氣，鬱鬱寡歡，馬氏隻當他是嫌棄自己不是那二八少女，登時就是怒火中燒。


    好你個薑子牙！我馬氏一個黃花大閨女，配你個隻剩腦袋還沒進棺材的糟老頭子，你還整天唉聲歎氣不樂意了？真是給你臉了！


    馬氏性格潑辣，立時就在家裏撒起潑來，今天看這個不順眼，明天摔家裏的鍋碗瓢盆，後天就直接開始罵薑子牙是個沒用的東西了。


    那宋異人來看過之後，覺得這樣下去也不是個事，就勸薑子牙不如出去做點生意，補貼一下家用，也不用整天待在家裏，和馬氏幹瞪眼，到時候又要吵得不可開交。


    薑子牙聽了也覺得有道理，一方麵也是覺得如今成家了，也不能老是靠著他人接濟過日子，於是便出門開始學著做些買賣。


    隻是也不知道是他天生不適合幹這行，還是上天對他不務正業的懲罰。薑子牙在做生意上麵的遭遇就如同口罩期間的股票一樣，一路飄綠滑鐵盧，無論是賣自己編的竹筐，還是賣麵粉，都是賠得血本無歸，還倒欠了許多外債。


    甚至好兄弟宋異人直接讓他去自己在朝歌南門，人煙最湊集的地段開的酒樓去當掌櫃，當天都能夠如同見鬼了一般硬是一個客人都不見，甚至還降了一場瓢潑大雨，配上午時炎熱的天氣，酒樓內的菜肴點心登時餿了。


    如此幾番下來，薑子牙也發覺自己實在是沒有做生意的命了，隻得又在家待著，每日忍受馬氏的冷嘲熱諷。


    但所謂否極泰來，正當薑子牙一籌莫展之時，他的好兄弟宋異人，又給他帶來了新的門路和轉機。


    宋異人想起頭幾日薑子牙在自己家做的法事，又想到自己加後花園有一處樓閣修建多次均有怪事發生，不能成事，連忙帶薑子牙來看。


    薑子牙修道多年，自然一眼就看出其中有鬼怪作祟，於是便幫宋異人開壇做法，使出一手玉清雷法，降服了五鬼。


    那馬氏恰巧也在宋異人家中，正跟宋異人的妻子話著家常，順帶日常罵一罵自己那廢物丈夫，聽到後花園有響動，連忙過來查看，一問之下，知道薑子牙還有這本事，不由得出聲建議他去城中開個算命攤子。


    給人算命嘛，一個攤子，一條橫幅外加一個人，無本的買賣，她就不信，都這樣了薑子牙還能再敗家，怎麼敗？還能把自己敗出去不成？


    薑子牙原本已經不想再去拋頭露麵了，但奈何家中老妻兇悍，無奈之下隻得聽話去城中開了個命館，給人算命。


    還別說，老天爺這次還真的沒有再給薑子牙使絆子了，一開始那命館還沒什麼生意，豈不料，在薑子牙隨手給一個樵夫算了一卦之後，其精準程度讓人驚掉下巴，那樵夫又一番大力宣傳，免費替他做了一波推廣之後，薑子牙命館的生意頓時火爆了起來。


    無論軍民，皆來算命，五錢一命，薑子牙開始賺錢了，馬氏心裏歡喜，宋異人也放下了心。


    如此數月過去，薑子牙的名聲在朝歌城中已經是無人不曉，日日都有許多人來卜卦算命。


    “這就是朝歌城嗎？還真是熱鬧啊，怪不得大姐和小弟總愛往這邊跑。”朝歌城大街上，一身穿彩衣的女子看著朝歌城中繁華的景象，眼中滿是好奇，“不過這些人為什麼都繞著我走，我長得很可怕嗎？”


    她身段玲瓏，麵容嬌媚，自然是不可多得的美人。


    但那平日裏囂張跋扈的官家公子哥們卻無一個敢上前搭訕調笑。


    原因無他，隻因這嬌媚的美人背後，背著一根一人多高的三股鋼叉，那寒光湛湛，讓人絲毫不懷疑它的鋒利程度。


    街上的百姓都害怕自己被這三股鋼叉誤傷，都紛紛避開這奇異的美人。


    “喲，前麵有個糕點鋪！那勞什子神通，害老娘閉關了那麼久，多久都沒有享用過著人間的美食了，今天定要吃個痛快！”


    這女子不是別人，正是剛出關不久，正來朝歌城找姐姐和小弟的九頭雉雞精。


    九頭雉雞精說罷便大步流星朝那糕點鋪走去，那虎虎生風的模樣，在配上那三股鋼叉，差點沒把街邊的小孩給嚇哭。


    “老板！把你們店裏的招牌都給我來上一份！”九頭雉雞精說罷十分霸氣地往店裏的櫃臺上扔了一塊金子，這玩意兒軒轅墳裏多得是，她想著要來朝歌可能需要花費，就隨手拿了一塊。


    “額……這位……”店掌櫃看了看那女子背後的巨大鋼叉，吞了吞口水繼續道，“這位女俠，你這太貴重了，就算是小店所有的糕點加起來，也不值這個價啊。”


    這是哪家的千金啊，拿著這麼一大塊金子就敢上街啊，掌櫃的看了看眼前拳頭那麼大的金塊，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啊？這麼麻煩？”九頭雉雞精聞言，伸出手，纖纖玉指直接在金塊上點了一下。


    剎那間，金塊四分五裂，她推了其中體積最小的一塊給那掌櫃的。


    “這塊可夠了？多的給你了。”她實在不耐煩再破開一次。


    “……夠了夠了，女俠稍待。”那掌櫃的被九頭雉雞精這一指嚇得亡魂皆冒，這是遇到高人了！急忙收下金子，打發夥計給這女俠打包，生怕弄得晚了，這女俠生氣拆了他這鋪子。


    掌櫃和夥計以平生最快的手速打包好了糕點，滿臉諂笑地遞給了九頭雉雞精。


    九頭雉雞精隨手接過，又望向另一個圍著許多人，看起來生意十分火爆的店鋪，隨口問那掌櫃的道：“掌櫃的，那家店賣的是什麼好吃的，生意這麼好？”


    “女俠，那可不是賣吃的，那是薑仙師開的命館，算命可靈驗啦，朝歌城的百姓都喜歡找他算命。”掌櫃的看向其所指的方向，忙開口跟九頭雉雞精介紹道。


    “哦？算命？那我也找他算算，看靈不靈。”


    九頭雉雞精來了興趣，拿出一個太師餅一邊啃著一邊往那命館走去。


    卻說那薑子牙正接待著前來算命的城中百姓，突然靈神一動，察覺到有一股妖氣逼近，他抬眼望去，卻見一身著彩衣的嬌媚女子正向自己這命館走來。


    九頭雉雞精撥開了人群，放下一塊金子，直言道：“這位仙師，聽說你算命很準，可否為我也算一算？”


    她還真好奇這老頭有什麼本事。


    薑子牙目光一閃，心下暗自思索道：好妖精，見到我玄門正宗不想著逃跑，反倒還送上門來，也罷，今天就拿你立威，說不得能傳出些名聲去，助我早日覓得明主。


    “自然是可以，小娘子，請借右手一看。”薑子牙捋了捋胡子，朗聲笑道。


    “右手？不是算卦嗎？怎麼還要看手？”


    九頭雉雞精雖然心下疑惑，卻還是將手伸到薑子牙跟前。


    哼，來得好！


    薑子牙猛地一把抓住那妖精的手腕，掐住其寸關尺脈門處，同時暗自運轉丹田中先天元氣，使出火眼金睛，就要看那妖精真容。


    “老頭，你這是想打架嗎？”


    何曾想，預料之中的痛唿並未傳來，薑子牙隻覺得自己仿佛抓在了什麼十分堅硬的鐵板之上一般。


    怎麼迴事？


    他抬起頭看向那女妖精，神色中有些不可置信。


    然而入眼的一幕卻更令他駭然，隻見那妖精身上散發著驚天妖氣，一雙美眸疑惑中透著幾分躍躍欲試，在她的身後，浮現出另外八個普通人無法看見的鳥首虛影，正死死盯著他，隻讓人覺得不詳與恐怖。


    ……這朝歌城中怎會出現如此大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