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西伯侯起兵造反的消息剛傳出來沒多久,那邊新任的東伯侯薑文煥也緊借著這股東風一並揭竿。薑文煥乃是東伯侯薑桓楚之子,薑王後的弟弟,王子殷郊和殷洪的舅舅。
當初老東伯侯因為刺殺一事敗露被紂王斬首示眾,先王後薑氏因為蓇蓉之事被打入冷宮,殷郊殷洪也因為提劍入宮欲殺妲己而被殺,一夜之間一家子除了薑文煥是死傷殆盡。
照理來說,如此重罪,薑家倒臺是必然現象,身為東伯侯之子的薑文煥也應該被一並懲處以絕後患才是。
但妲己卻偏偏出言規勸紂王,痛陳其中利害。
一則,薑文煥此人驍勇善戰,有萬夫不當之勇,在其封地青州很有威望,東伯侯一死,紂王這邊雖有正名,但難免人心浮動,需要有人安撫此地民心。
二則,妲己建議紂王一邊將東伯侯薑桓楚行刺一事傳告天下,一邊下詔言明罪不及家眷,仍舊讓薑文煥繼承東伯侯之位,以彰顯自身仁德,那薑文煥若是敢反,大義這邊他就占不到一點便宜,青州人心再齊,百姓也並非沒有腦子。
還有一點,妲己並沒有放到臺麵上來說,紂王和薑王後少年夫妻,殷郊殷洪兩位王子又是他們自小教養長大。紂王雖沉迷妲己美色,愛上了這位風華絕代的惑主。但心底對薑王後和兩個王子要說沒有感情那真是自欺欺人了,打薑王後入冷宮,又殺了自己僅有的兩個繼承人,紂王心裏其實是悔的,也是愧疚的。
既然如此,妲己就幹脆建議他厚待薑文煥,將這份愧疚感轉移出去,免得日思夜想的,到頭來又在她這整出些什麼幺蛾子。
她要稱王,這天下必要大亂,僅僅一個西岐可不夠,那薑文煥被紂王殺了父親外甥,關了妹妹,再怎麼忠君愛國心中也必有大恨,妲己就讓他接管青州,任其發展,暗中屯兵她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不,西岐一反,這麼多年來憋著心中仇恨的薑文煥也坐不住了,立馬乘著這股東風揭竿而起,想要打入朝歌為自己的父親、妹妹還有兩位外甥報仇了。
讓妲己感到可惜的是南伯侯和北伯侯沒反,他們不敢反。
北伯侯崇侯虎就不說了,費仲尤渾之流,一身本領都點在諂媚討好上了,要說正經才幹是一點也無,號稱北海雄主,卻在袁福通陣前未及三合便墜馬而逃,連鎧甲都棄如敝履,隻餘一騎煙塵,倉皇遁入朝歌,讓聞太師出馬給他擦屁股。
身為四大諸侯之一,棄封地而逃,紂王沒有砍他的頭也算是因為他舔得有水準了,自身難保之人,哪有實力去造反。
南伯侯鄂崇禹倒是有些實力,曾經又與東伯侯薑桓楚相交莫逆,但這老東西奸猾得很,這幾年朝歌發展的勢頭可以說是如日中天也不為過,國力如此強盛,說實話西伯侯和東伯侯起兵造反之舉在他看來實在不智,若是早幾年紂王還昏聵時或許尚能成事,但如今嘛……南伯侯鄂崇禹表示自己還是明哲保身,給兒子鄂順留點基業吧。
總之不管是天下大勢所驅,還是有心人的推波助瀾,這天下終是大亂了起來。九州之上,風雲激蕩,凡人所看不見的文武氣運不斷交割衝擊,上達天聽。
若是女媧娘娘此時展開山河社稷圖,便能看到天下風雲變幻,刀兵四起,金戈鐵馬,山河破碎之勢漸起。
玉昆山立於摘星樓上,他抬頭看天,一雙眼中映照著奇幻瑰麗的場景。
一道金光自昆侖山升起,金光映照九州,無邊氣象穿透天地,一股奇異的氣息彌漫,那是一種全新的道,不同於東方玄門的仙道,地府的鬼道,西方的佛道,那是由此量劫之寶封神榜所啟發的神道。
天下大亂,劫氣湧動,元始天尊有感時機已到,遂打開封神榜,一道金色法旨飛出,天道聖人,天地大能,目光齊齊投注。
天外天上,女媧的目光垂落,望向繁華的朝歌城中,佇立於摘星樓上的白衣道人,眼中閃過一絲異彩,即便是聖人如她,也終究失算了一次,沒想到曾經的一步閑棋,竟成了這場棋局的操盤手。
而另一枚被她寄予厚望的棋子,如今卻為人刀俎,成了寶塔階下囚。
通天說得不錯,他是遁去的一,一切事物經他之手,都會變數頻生。
大羅天之中,八景宮裏發絲雪白的老者睜開淡漠的雙眼,道袍之上的太極圖陰陽流轉,九宮八卦明滅不定。
西方之地,入目一片荒涼,數萬裏不見一個生靈,千萬裏未看到一棵樹木,更別提靈獸飛禽了,這裏的土地非常貧瘠,一陣風吹拂而過,隻會卷起一地沙塵。
西方淨土,確實名不虛傳,這裏太幹淨了,東方玄門的腥風血雨仿佛永遠都吹拂不到此處。
須彌山中,梵音陣陣、佛光璀璨的須彌山之後,一棵枝繁葉茂的菩提樹下坐著兩位道人,一位低眉垂眼身形清瘦,一位臉盤微圓心寬體胖。
二人同時睜開雙眼,將目光投向東方,微微失神,神色似喜似悲。
“師兄,謀劃了這麼久,終是成事了,此番過後,我西方貧瘠之相必將迎來轉機!”麵色透著幾分疾苦的準提道人難得露出幾分喜氣來。
慈眉善目的接引臉上的笑容不變,點了點頭附和道:“天下將亂,藥師前幾日方才傳訊,金鼇島中通天因為量劫將至,動作頗為頻繁,竟是貶黜了許多門人出去,藥師已與他人留下引渡帖,相信不日自有修者如我西方。”
西方之貧瘠,觸目驚心。在金鼇島被嫌棄貶黜的修者,到了西方竟成了香餑餑。
“有靈鷲山那位的牽線,那九宮山、五龍山、普陀山的幾位,想來也快有消息了。”他元始自認為闡教鐵桶一塊,殊不知作為老師,從他心中有了偏向的那一刻起,內裏就已經開始不穩定了。
“還有那西海龍族……”
“師兄!”還不待接引說完,準提又是一臉憂色地打斷了他,“東方道統之爭,我們西方動作頻頻,老師那邊……”
即便已經成聖無數歲月,他對紫霄宮裏自己那位合道的老師始終心懷敬畏。
接引道人麵色沉靜,沒有應聲,半晌他才開口道:“師弟,何苦心生掛礙,讓自己道心蒙塵?況且……師弟放心,那位不會管我們的。”
“師兄何出此言?”
接引道人抬眼再次看向滿是荒涼的西方大地,神色露出幾分淒楚:“因為這本就是他欠我們的。聖位如此,西方大興亦是如此。道祖出身東方,魔祖誕於西方,這天地間的第一場量劫,並非龍鳳之爭,而是仙魔之爭。昔年道祖魔祖一戰,斷了我西方靈根,絕了我西地生機。道統有分東西,但洪荒沒有,西方再貧瘠,也是洪荒的西方,老師想要徹底合道,首先要還的就是這份因果。”
“師弟且放寬心吧,這場封神之局還隻是開始,我西方大興之日,還待日後。”
一向寡言少語的接引難得說這麼多話,身後光輪發出無量智慧光芒。
準提哈哈一笑,心中塵埃盡祛,朝接引稽首一禮,道:“多謝師兄點醒,我道心明矣!”
天庭之中,瑤池之內,瓊花異草,仙鶴宮娥,美不勝收。
玉帝和王母坐於金榻兩端,昊天鏡浮於身前,俯察人間亂象,相顧有些無言。
“陛下,這玉昆山……你有何打算?”即便是曆經了無數歲月的大能,都覺得玉昆山此子著實詭異,古往今來,從未有人以如此駭人聽聞的速度進境。
那是準聖,不是什麼地裏的大白蘿卜!
“……哈哈哈,王母,何必憂心,那玉昆山已入了我天庭仙碟,氣運相連,他修為越高,於我天庭來說,是好事才對。他帶龍吉去了截教,有如此進境,相比是此子身上有何神異之處,讓金鼇島那位在他身上投了寶。”
昊天聞言卻開口笑道,他拿起一旁的瓊漿玉液飲了一口,看起來心情頗為愉悅,複又開口說道:“如今他準聖修為,龍吉得其庇佑豈不更加穩妥?封神榜出,截教子弟必定榜上有名,隻怕他們桀驁不馴,不肯真心為我天庭效力,有玉昆山在,將來的阻力也會小不少,隻是……這九天威靈顯赫將軍的名頭,怕是有些不夠了。”
王母聞言神色一動,輕聲說道:“陛下,四禦之位尚未圓滿,聽龍吉說這玉昆山在下界創一兵器,引得天道有感,得賜兵主之位,不若封其為勾陳大帝?”
四禦(紫微大帝、長生大帝、勾陳大帝、後土皇地隻)乃是玉皇大帝的輔佐神,在天庭之內,地位僅在玉帝和王母之下。
而勾陳大帝主要掌管兵戈戰事,象征天界的武力和秩序,其地位和尊榮不言而喻。
昊天仔細考慮了王母的建議,覺得很有道理,遂點頭說道:“那就依你所言,不過如今大劫已起,道祖法旨命我天庭不得出手幹預,也罷,且先將禦旨擬好,待封神臺上,朕親自為其加封!”
“就依陛下所言。”王母含笑點頭。
萬壽山中,天地牌位之下,閉目靜修的美髯道人睜開雙眼,輕歎了一口氣。他為地仙之祖,大地上的紛亂怎麼可能避過他的耳目。
“罷了,真是欠了那個老家夥的,都徹底消散了還要給他留下個惹事精。”
鎮元子站起身,朝門外喚道:“清風,明月。”
兩名道童推門而入,躬身行禮道:“師父。”
“去將你敖丙師弟與敖靈師妹喚來,為師有事要讓他們去辦。”
“是,師父。”
……
好一場量劫,天下生靈,縱是仙凡神聖,也終成了這棋枰上的一枚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