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友請吧。”


    東皇太一負手而立，他一臉淡然，但日輪金瞳之中燃燒著的那逼人的戰意，比太陽還要更加炙熱霸道。


    即便才剛複蘇不久，修為下跌，靈寶失落，他也不曾畏懼一戰。


    因為這就是他的道！


    他與哥哥帝俊同為太陽星中誕生的先天神聖，太陽法則天生為他們兄弟倆所執掌，在此之上，兩兄弟的道又有所不同。


    帝俊修的是帝道，象征太陽恩澤萬物的一麵；而他修行的是霸道，象征太陽的酷烈和破壞力。


    霸道之人，豈可畏戰？當年同時被幾位祖巫圍攻，憑借混沌鍾，想要逃離其實並非難事，但東皇太一沒有，因為這一逃，便會使他的道心破碎，使更多的妖族子民命喪巫族之手，所以他選擇死戰到底，無盡歲月修行一朝喪盡，僅餘一點真靈殘喘也絕不後悔。


    東皇太一隨手一揮，太陽法則如臂使指，特別是在太陽星內部，更是對他這個太陽之神天然有利。


    無盡太陽真火湧動，在東皇太一的法則之力操控之下，靈韻暴漲，大日金焱化作鋪天蓋地的浪潮朝對麵的玉昆山撲過去，將他淹沒在火焰中。


    “你既學了我族金烏道法，便試試看能否承受得住這大日金焱的炙烤。”


    這可不是普通的太陽真火，太一身為太陽精靈，對於太陽法則的參悟，尤其是太陽的破壞與霸烈屬性，整個洪荒無人能出其右。


    即便他現在的修為隻有大羅，但由他催動的太陽金焱，其中蘊含的光與熱即便是準聖大能也不敢小覷，更何況其中還蘊含著太陽星浸染天罡煞氣所產生的火毒，沾之則如跗骨之疽，極難消解。


    “東皇好手段，你是這太陽星的主人，又得了那扶桑樹的軀殼，如今連整個太陽星的靈氣都能為你所控，若是常人，沒點手段恐怕真要飲恨於此了。”


    玉昆山一語道破玄機，東皇太一也知道自己麵對準聖境界的玉昆山勝算大打折扣，所以打算打消耗戰，一邊禦使太陽金焱消耗對方，一邊截斷太陽星中的靈氣，同時暗自煉化混沌鍾的禁製，待對方筋疲力竭之時，隻需搖動混沌鍾，即便你是準聖也得乖乖被鎮壓。


    麵對鋪天蓋地的太陽金焱，玉昆山神色平靜，不動如山，體內混沌珠散發著迷蒙的灰色光芒，旋即散作七彩靈氣，湧入他的體內。


    混沌珠的前身定海珠，可演化諸天，其內蘊含著世界般的雄渾法力，雖然此寶目前還未圓滿，但憑借這十二小諸天蘊含的法力，他可以跟東皇太一打十萬年不停歇。


    被對方一語道破玄機，東皇太一臉色不變，隻是揮手召來更多的太陽金焱，無窮無盡的火焰洶湧而至，那其中蘊含的狠辣火毒，幾乎凝成黑暗，如同一個個黑色斑點蘊含在這火焰之中。


    左手不斷催動法力敲擊在混沌鍾上，那節奏帶著絲絲古韻，仿佛蘊含著某種奇妙的韻律與規則，混沌鍾鍾身輕晃，慢慢歸於平靜，似乎接受了自己再次被煉化的命運。


    玉昆山頭頂慶雲湧動，額間一點烈日朱砂的白袍僧人帶著慈悲的笑意端坐其中，在其身後功德金輪浮現，作烈日燃燒狀，卻如春日暖陽，溫柔和煦。


    那無邊蔓延的金色浪潮，那炙熱與光亮，還有陰狠的火毒，一觸碰到此光輪，便如雲氣一般消散。


    任你狂風浪潮，我自不動如山。


    善屍擋住了對方的金焱，玉昆山本體這邊心念一動，身形變化，化作三頭六臂之形貌，左首呈怒目相，口中噴吐金焱；右首呈慈悲相，嘴唇翕動之間一股太陰之力彌漫。


    ‘來得正好，今日便借你這金烏之焱來淬煉我這神通。’


    玉昆山六臂翻飛如輪。


    左一臂結子午訣承天，右一臂化日月輪駐地。


    前雙臂天罡鬥印與地煞印相擊迸發星火。


    後雙掌蓮花寶訣含苞待放於胸前。


    ‘天地為爐，造化為工。’


    斡旋造化大神通偉力之下，無窮無盡的造化之力湧入左首，玉昆山左首雙目猛然暴起精芒，盯著那洶湧的金色浪潮，唇口一張，無盡的吸力湧出，東皇太一的太陽金焱一角頓時被一股不可控力凝成一道洪流，被左首吞吃入腹。


    東皇太一的太陽金焱果然霸道，那無盡的炙熱與霸烈，混合火毒帶來的破壞與痛苦，就算是大羅金仙來了，恐怕也撐不過半刻，便會灰飛煙滅。


    但玉昆山是遁去的一，修的是自創的《無相經》，東皇的那雙眼瞳終究有一點看錯了，時至今日，他修的早已不是上清、地仙或是造化中的任何一門，他修的是無相，修的是一，也是萬萬千千。


    他可以是任何法門，也可以什麼都不是。


    斡旋造化神通不斷維護著左首的穩定，玉昆山將大部分的意識沉入其中，無相之道悄然運轉，不斷解析著太陽金焱之中的威力，將其融入自身，成為他的道的一部分。


    時間一點點推移，對麵的功德金輪仍舊散發著和煦的光芒，沒有絲毫減弱。


    東皇太一不由得皺起眉頭，這功德之法雖然好用，但功德難尋，每分每秒都在消耗著自身的功德氣運，這道人是何來路？竟然有這潑天功德可以揮霍？不過很快他便察覺到了不對勁，自己的太陽金焱，像是被某種力量吞噬了，正在不斷減少！


    東皇太一瞳孔之中亮起一道幽光，看向對麵，看見了三頭六臂法相的玉昆山，其左首正不斷吞噬著自己的太陽金焱！


    東皇太一瞳孔微縮，這是三頭六臂？這道人怎麼練的？怎麼變異成這樣？從未聽聞三頭六臂神通可以吞噬太陽金焱的。


    若真讓他這樣吞噬下去，保不齊還會發生什麼異變，不行，他得抓緊時間了……


    東皇太一手下的動作更快，混沌鍾微微晃動鍾身，絲絲音波蕩出，竟直接將其周圍的金焱鎮壓，動彈不得，那一小片時空仿佛陷入了凝滯。


    “東皇的太陽金焱果真不俗，貧道此身有一太陰神風大神通，也請道友品鑒。”


    玉昆山的左首在《無相經》的催化之下，解析掌握了東皇的太陽金焱，其至剛至陽之力更甚於從前，同樣帶有那種特殊的火毒。


    所謂陽極生陰，這對於掌握斡旋造化神通的玉昆山來說並非難事，在同步了東皇太一的太陽金焱之後，左首吸收的速度更快了，太陽之力經過斡旋造化神通的轉化，化作一縷縷至陰至柔的太陰之力，湧入右首。


    右首雙目之中浮現月輪，陰晴圓缺不斷反複，翕動的口中不斷噴吐出一股股陰寒冰冷的氣息，那是與太陽星相對的，太陰星獨有的冰煞。


    二者一陰一陽，相生相克。


    隨著玉昆山的催動，右首張口噴吐出一股太陰神風，體內的混沌珠為其提供了近乎無窮無盡的法力，遮天蔽日的太陰神風唿嘯而出，其中暗藏的冰煞更是仿佛蘊藏了凍結世間一切火焰的威力。


    無盡的寒冰彌漫，火浪與寒潮對撞的剎那，虛空炸開千萬朵金藍交織的法則之花。須臾之間，東皇太一的太陽金焱被冰封。


    玉昆山收起法相，一腳踏出，踏破虛空，直取東皇太一。


    他的手白皙修長，如同精心雕琢的玉石器，朝那混沌鍾抓去，速度之快，直到其指尖快觸碰到那混沌鍾之時，東皇太一才反應過來，忙施展金烏化虹之術閃開。


    “金烏化虹，好快的速度。”


    玉昆山施展火雲遁，化作一道紅色的雲氣追趕。


    金光與雲氣在太陽星中不斷流竄，觸碰之時不斷有爆鳴發出，太陽星中真火動蕩，若不是這是盤古左目，堅固異常，否則二人爭鬥的餘波，足以使山河崩碎。


    金烏化虹遁入了太陽宮中。太陽宮迎來了正主，宮中三百六十五顆太陽石靈光湧動，離火天幕升起，金烏振翅虛影浮現，目露兇光，揮翅之間無盡太陽真火湧動，朝著那紅色雲氣湧去。那真火珠簾化作虛空鎖鏈封鎮此方虛空，迫使其現出身形。


    “還來這一招，現在可不管用了。”


    玉昆山隨手一揮，太陰神風唿嘯而出，無盡寒冰之力攀附上金烏虛影，金烏虛影發出一聲哀鳴，瞬間消散與無形，寒冰繼續攀附上離火天幕，那天幕不斷晃動，搖搖欲墜。


    真火珠簾化作的虛空鎖鏈如靈蛇遊龍，朝玉昆山抓來，其封鎖虛空的能力，一旦被其抓取，恐難以脫身。


    玉昆山手中出現一枚劍丸，剎那間雷光湧動，鋒銳無比的劍氣湧出，九天蕩魔神劍祭出，化作一道雷光在那真火珠簾之間穿梭，爆炸的轟鳴聲響起，這件由太上老君親手鍛造的靈寶大顯神威，將那珠簾一一斬斷。


    就在此時，一陣悠揚的鍾聲響起，東皇太一自太陽宮中化虹而出，混沌鍾懸於頭頂，鍾光燦燦，神光直衝霄漢。


    他煉化了第一層禁製！


    “當！”


    鍾聲巨震，周圍的時空一陣凝滯，似有大道親臨，在眾生的心間嘶吼，讓人靈魂忍不住發出陣陣戰栗。


    “便請道友見識見識我這混沌鍾之偉力！”東皇太一一步百丈，頭頂混沌鍾朝玉昆山直衝而去，遠遠望去，如彗星撞大地，勢不可擋。


    “東皇道友這音律之道，還差點意思。”


    東皇太一為何億萬年來遲遲無法煉化混沌鍾的全部禁製？


    是修為不夠？他曾經乃是準聖巔峰的大能，處聖人之外，出其右者，屈指可數。


    是福澤不夠？太陽星誕生的精靈，懷抱混沌鍾而生，這福澤全洪荒也沒幾個。


    是氣運不夠？上古天庭如日中天，氣運之盛僅有巫族可與其爭鋒。


    歸根究底在於，其對音律之道的領悟不夠，太一修的是太陽道，是霸道，其剛猛霸烈，大開大合，運用混沌鍾的方式，也都是以其神光護體，以其鍾聲鎮壓一切。


    雖說這種用法也沒錯，但混沌鍾的本質，畢竟是一件聲樂之器，以東皇太一的個性，自然不會放著好好的霸道不走，去走音律之道這種小道。


    但他遇到的是玉昆山，一個本體是玉石琵琶精的準聖。


    如同東皇太一對於太陽法則天生便可登堂入室一般。


    玉昆山對於音律的了解，要甩東皇太一幾個太陽星。


    他一聽這鍾聲，雖威能赫赫，卻始終缺乏其中真意，就好像一個外行人拿著個棒槌亂敲亂打，是純粹的噪音攻擊。


    晶瑩剔透的玉石琵琶現於他手，白皙修長的手指撫上琵琶。


    “錚——”


    玉昆山五指突然懸停於玉石琵琶上方三寸，本該響徹天地的琴音詭異地歸於寂靜。


    東皇太一瞳孔中倒映著對方唇角揚起的弧度，混沌鍾鎮壓時空的偉力竟在此刻出現凝滯。


    “大音希聲，道友可曾聽過？”


    玉昆山指尖終於落下，卻無半點聲響傳出。


    東皇太一忽覺元神刺痛，混沌鍾內部傳來玉石相擊的清脆迴響。


    這道人竟將音律直接打入先天至寶本源！


    太陽宮穹頂簌簌落下鎏金沙礫，三百六十五顆太陽石同時泛起漣漪。


    玉昆山白袍無風自動，腦後隱隱浮現道文，音律之道，五音十二律。


    他左手小指勾起第七根弦。


    “以宮破商！”玉昆山的聲音透發而出，如洪鍾大呂。


    東皇太一猛然噴出一口金血，驚覺自己纏繞在混沌鍾上的元神烙印竟被震散三成！


    他驚怒交加地發現，鍾身內部迴蕩著玉石琵琶的泛音，自己煉化一道禁製，竟有七重反震順著因果線溯迴元神。


    “雕蟲小技，豈敢班門弄斧！”


    東皇太一咬破舌尖，精血化作上古妖文拍在混沌鍾上，“烈日煌煌，鍾聲瑯瑯！”


    他竟要以自身太陽真意繼續強行煉化！


    混沌鍾轟然晃動，陣陣鍾聲響起，連音波都沾染了太陽灼熱之意，音波所過之處連空間都燒灼出焦黑裂痕。


    玉昆山卻不退反進，輕輕撥弄琵琶琴弦，化出十二道音律分身，各自懷抱不同形製的樂器。


    “角徵相生。”十二道分身齊聲輕吟，虛空一陣震蕩，出現一道巨大的縫隙將二人容納其中。


    指尖纏繞造化之意，斡旋陰陽，箜篌引動月華，玉簫喚醒潮汐，編鍾震蕩地脈，十二種音波在虛空中交織，強行開辟了一方小世界。


    離了太陽星，東皇太一頓時法力大減，太陽穴突突直跳，就算是以他全盛之時，開辟小世界都不能做到真的輕鬆，這道人究竟是何來頭？


    東皇太一心中忽然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在下一瞬突然踉蹌後退三步，頭頂混沌鍾發出陣陣輕嗡，他難以置信地看著混沌鍾表麵浮現出五音裂紋，那是先天至寶本源正在被篡改的征兆。


    “你究竟……”話音未落，玉昆山本體突然出現在混沌鍾正上方。


    白衣道人雙足踏著鍾鈕，右手並指如劍點在混沌鍾之上，一字一句，道韻無窮：“宮商角徵羽，五音鎖乾坤！”


    混沌鍾內部傳來琉璃破碎的脆響，東皇太一發出撕心裂肺的怒吼。


    他清晰感受到自己與至寶的聯係正在被某種玄妙韻律強行剝離，就像有人用音律之刃將他的元神寸寸淩遲。


    “休想！”東皇太一渾身燃起本源之火，日輪金瞳迸射兩道洞穿虛空的神光，超混沌鍾射去。


    玉昆山五指輪轉如撫天琴，混沌鍾竟自發鳴響應和。


    “道友還不明白麼？”玉昆山左手虛按，“大音希聲，大象無形。”


    他對著混沌鍾輕輕吹氣，這件威震洪荒的先天至寶竟縮成鈴鐺大小，乖巧地落入掌心。


    鍾身之內除山川大地、洪荒萬族之外，浮現了一尊懷抱琵琶的虛影。


    東皇太一的身影在百裏外踉蹌顯現，渾身金袍破碎不堪。


    他死死盯著玉昆山掌心的小鍾，日輪金瞳第一次染上灰敗之色：“你竟然……真的篡改了……我東皇太一，又敗了……”


    無盡歲月以前，他敗了一次，失去了兄長與整個妖族。


    如今他又敗了一次，失去了伴他一同誕生的至寶。


    “不是篡改，是喚醒。”玉昆山屈指輕彈鍾身，清越的嗡鳴聲中浮現出開天辟地的影像，“盤古大神揮斧時發出的第一道聲響，才是混沌鍾真正的本源。東皇道友，你的霸道……太吵了。”


    “罷了，我既已敗，無話可說。我這霸道，盡於今日矣！兄長已不在世間，我獨活於此，也無甚意趣。”東皇太一長歎一聲，身上開始燃起熊熊烈焰。


    他竟然燃燒本源，想要自毀！


    “哼！過去了千萬年，你這性子還是一點沒變。”臨時開辟的這方小世界裏，響起一聲輕嗬，那聲音輕柔婉約，卻又帶著無盡的威嚴。


    小世界的天地驟變！靈氣凝滯的剎那，腳下地麵寸寸崩散，化作青煙升騰。


    遠山如被揉皺的紙，坍縮又重組，墨色峰巒被金芒割裂的天穹重新勾勒。雲霧凝成實體絲絛，纏著道紋垂落新生山河，似巨筆懸空潑染丹青。


    他們竟是又來到了另一方世界！


    不遠處，一國色天香的宮裝麗人站立於一棵枯鬆之下，身上散發的浩瀚威壓讓人驚顫。


    “女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