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拆穿身份固然有些懊惱,但一聽到有人要買紅繩,柴扉兒眉眼一鬆,頓時喜笑顏開。
“當(dāng)然有,一條夠不夠,我這裏還有很多!”
星主大人說得果然沒錯,一切都是緣分啊。
老娘今天注定要開張!
“不用太多,一根就夠。”
路維迴答地有些遲疑,沉默一會接著說道,“你難道不知道,對於同一位客人,紅娘隻能售賣一根紅繩嗎?”
“……,尊嘟假嘟,我?guī)煾缚蓻]跟提過這事,紅繩不是賣出去就好了嘛?”
柴扉兒一臉狐疑,這家夥該不會是個乞丐吧,她的紅繩隻要一文錢一根,沒道理買不起才對。
“不,這不對!”路維正了正身子,坐得筆直,加快語速說道,“紅繩既是作為紅娘途徑的一種能力體現(xiàn),也是紅娘通過情緒反饋吸收能量成長的橋梁。
如果一個人身上綁定了多根紅繩,那麼從第二根紅繩開始,它會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傳遞負(fù)麵情緒,過量的負(fù)麵情緒,將會成為墮落的誘因。
你應(yīng)該知道,無論在什麼地方,墮落者都是一個不好的代名詞。”
墮落?負(fù)麵情緒?
聽起來似乎很有道理,按照顧柏鬆的說法,那個什麼季無常墮落是因為走了香火的路子,想來也是吸收了過多的負(fù)麵情緒的緣故。
顧東言打量著這個穿著紅色衣袍的姑娘,隻見她臉上出現(xiàn)一抹錯愕,困惑以及不可置信。
“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真的?”
“紅娘不是那麼容易找到的一個途徑,我需要用到你的紅繩,在這之前,我不希望你因為一些無聊的事情死去。
再者,我們皆在星主大人的注視下,謊言無所遁形。”
路維垂下雙眼,內(nèi)心感慨道,這是何等偉力,方才他不過是動了一個撒謊的念頭便如坐針氈,以至於不得不坐得筆直,使得自己的屁股與座墊有一公分的距離。
柴扉兒這時似乎也感受到了來自“星主”的偉力,頓時收起了她的俏皮,臉色逐漸有了一些不好的變化。
“可我?guī)煾覆辉鴮ξ已悦鬟@些事情,她隻告訴我,作為紅娘,我們隻需要把手中的紅線賣出去。
今天是我第一次出攤,在這之前,我?guī)煾敢彩且恢倍际沁@麼做的。”
“很遺憾,如果你師父一直如此的話,那我有百分之九十八的把握可以確定,你的師父已經(jīng)變成了一位披著人皮的墮落者。
甚至還是一位能克製自己欲望,相當(dāng)強大的墮落者。”
“不,這不可能。
眾所周知墮落者之所以是墮落者,最本質(zhì)的就是他們不能克製自己的行為,被力量腐蝕成不可描述的怪物!
他們本就是欲望的化身,哪裏有克製欲望的道理!”
(顧東言:眾所周知…,我不是眾所周,所以我不知道,這很合理!)
“一切都有例外,紅娘途徑的墮落者是例外中的例外。
我曾經(jīng)就遇見過一隻由紅娘途徑墮落卻把自己偽裝得很好的墮落者。
克製不等同於消弭,這些墮落者哪怕偽裝地再好,也需要進食,對於紅娘途徑的墮落者來說,同一途徑的褪凡者,就是他們最好的食物。”
怪物,不可描述,食物…
怎麼聽起來有些不太對勁。
顧東言手指不自主地輕輕在桌麵上敲擊,這位是將軍,說的話肯定有一些道理。
再加上之前李名封也曾提到過,墮落者是披著人皮的怪物。
那麼這位將軍的猜測有極大的可能就是事實。
隻是為什麼墮落者會變成怪物?僅僅是因為……負(fù)麵情緒?
顧東言的思緒沒有打斷兩人的對話,路維冷靜地柴扉兒的情緒平息下來,用一句話徹底擊碎了她的心理防線。
“她在等你成熟!”
小姑娘沒見過什麼世麵,腦海裏頓時腦補出她被怪物一口咬下腦袋,然後被細細嚼碎的場景。
她抱著自己的腦袋,身子顫抖個不停,“所以,我一但把手中的紅線賣出去,我就會被她吃掉?”
“也不盡然,她如果有著其他目的,還可以選擇將她身上大部分的欲望通過紅繩轉(zhuǎn)移到你身上,能極大延緩她對血食的需求。
當(dāng)然作為代價,你在接受那些欲望的瞬間,將會直接墮落,變成跟她一模一樣的怪物。
而她可以用你的身份、你的外表繼續(xù)在陰暗角落,茍延殘喘一段時間。”
“這是紅娘的特性,也是紅娘的悲哀!”
路維的感慨讓星宮又一次陷入沉默。
良久,柴扉兒一直壓抑的情緒突然爆開,瘋狂地?fù)u頭,並大聲吼道,“不,不是這樣的,這隻是你的猜測,沒錯這隻是你的猜測!
你自己前麵也說過,我?guī)煾高有百分之二概率不是墮落者!
我?guī)煾缚隙ň褪瞧渲械陌俜种 ?br />
“剩下百分之二,是你師父已經(jīng)被另一位紅娘途徑墮落者吃掉了的概率。”
路維語氣平靜,不給柴扉兒留下一絲幻想的餘地。
褪凡者的數(shù)量本來就少之又少,走紅娘途徑的人更是極為罕見。
在得到紅繩之前,路維可不想看到這個紅娘會因為這種愚蠢的僥幸而死去。
柴扉兒臉上血色全無,身體抖動得愈發(fā)厲害,恐懼似乎在她身上有了實體。
“怎麼辦,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為什麼師父會是怪物,假的,肯定是假的!”
“救救我,誰來救救我……”
一陣胡言亂語過後,柴扉兒陡然把目光挪向大殿中間如定海神針般絲毫不動的顧東言。
仿佛在溺水之前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星主大人,您一定有辦法救我對嗎?
求求您,救救我……”
路維瞳驟縮,身體不自然地顫動了一下。
顧東言把兩人的反應(yīng)盡收眼底,不論是柴扉兒的求救還是路維的小動作,他瞧得一清二楚。
但他真的想大喊一聲,臣妾做不到啊!
目前,在他的感知中,除了可以幫星宮定製個性化裝扮外,他就隻剩下把人送出去的權(quán)力。
至於他本人,那可以說是戰(zhàn)鬥力都不如5的渣滓!
這該怎麼辦,剛立起來的馬甲就要被扒掉了嗎?
顧東言輕輕敲擊桌麵,一道波紋從指尖散發(fā),打消了柴扉兒喋喋不休的聲音。
這位將軍看起來頗為冷靜,而且上麵他提到過,他之前遇見過類似的怪物。
所以他會不會有什麼辦法?
路維額頭冒出細密的汗珠,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
心中暗罵道,“蠢貨!”
他就從未見過這麼愚蠢的人,向一位未知的存在求救,這難道不是比直麵墮落者更加可怕的事情。
愚蠢而又莽撞,什麼時候這種人也能成為褪凡者了?
座位上的三人,各有心思。
顧東言忽然靈光一動,一個絕妙的主意浮現(xiàn)在他腦海之中。
其餘兩人,隻見麵前那個高大的虛影微微抬手,他們眼前金光一閃,光芒褪去後,迷霧中憑空析出一個刻著奇怪符文的天平。
緊接著轟鳴之聲再度響起:
“交易等價,付出與你生命等價的物品即可獲得我之庇護。”
柴扉兒怔怔出神,物品,她身上連金錢都沒多少哪裏有跟生命等價的物品?
見狀,顧東言心中暗自竊喜,這下就好了,不是他不幫忙,而是柴扉兒身上沒有足夠的籌碼,無法進行交易。
當(dāng)然,他也不是沒想過,萬一柴扉兒真的能拿出什麼貴重的物品的話,他也可以用籌碼不對等這個理由,忽悠過去。
這樣既不會暴露自己的“弱小”,又不會影響自己營造的神秘莫測的形象,一舉兩得。
他可真是太聰明辣!
柴扉兒急得情緒揉成一團,把在眼眶打轉(zhuǎn)的眼淚逼了出來,“不,不是這樣的,您說過,我們之所以能進來,是因為緣份。
您不能這樣……”
“你的緣法不在於我。”顧東言平靜地迴答道。
路維本來分出了一部分心神,正觀摩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天平,聽到這句話後立馬迴過神來。
緊接著就發(fā)現(xiàn)高臺上那位神秘莫測的星主,向自己投來一道如深淵般的目光。
那種眼神仿佛能刺穿一個人的心靈。
路維連忙把垂下腦袋,不敢與其直視。
“好叫星主大人知道,我的確有辦法解決這位紅娘的困境。”
果然,這位將軍是有辦法的。
顧東言心中滿意地點點頭,他看人真準(zhǔn)!
另一邊,柴扉兒如同再一次抓到了救命稻草,迫不及待地問道,“你有什麼辦法?你能怎麼幫我?我在奉仙城,你在哪裏?”
是真的蠢啊!
路維不動聲色,默默在他給柴扉兒打上的蠢貨標(biāo)簽上寫上+1。
“我的確有一些辦法,但星主大人也說過了,交易是等價的,你拿什麼東西來換?”
“換…我身上什麼都沒有…
對了,你不是說過,你需要紅繩嗎?我拿紅繩來換!”
柴扉兒的內(nèi)心急切無比,她手上的紅繩僅僅隻是一文錢一根,她真的能拿這根紅繩換取活命的方法?
“這是一場合理的交易。”路維看著麵前紋絲不動的天平小心翼翼地說道。
拿信息換紅繩,這本來就是他一開始的打算。
沒什麼毛病!
顧東言頗為認(rèn)可,可旋即臉上浮現(xiàn)出古怪的表情,好像…好像有一點毛病……
虛空中的天平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自己動了起來,慢悠悠地轉(zhuǎn)了個身。
一側(cè)在柴扉兒麵前,另一側(cè)在路維麵前。
隨後,兩人身體一陣光芒閃過,額頭處各析出兩枚白色砝碼,放置於天平的托盤上。
哢嚓,哢嚓。
天平上下擺動,朝柴扉兒的一側(cè)沉了下去。
沉…沉了?
顧東言頗為好奇地看著天平,他敢發(fā)誓自己絕對沒有動手操作,這天平有自己的想法!
也不知道,它是怎麼判斷兩者的價值,怎麼會是柴扉兒那邊的砝碼重一些呢?
顧東言隻是好奇,路維那邊可就開始慌張了。
就在天平往柴扉兒那邊沉下去的一瞬間,他感覺有什麼東西突然扼住了他的咽喉,讓他喘不過氣來。
他連忙說道,“我還可以提供一些紅娘途徑的資料,以及該途徑最終位格的名稱!”
說完,路維身上又浮現(xiàn)出一道光芒融入他之前析出的白色砝碼中。
天平慢慢迴正,雖然還是有一點點傾斜,但那種讓路維窒息的感覺消失得一幹二淨(jìng)。
邪門的東西,路維一陣後怕,完全打消了之前心中不該活絡(luò)起心思。
這種力量,就算是道觀和寺廟裏供奉著的那兩位也不見得有吧?
三秒過後,天平上的砝碼化為兩道流光迴到兩人體內(nèi),緊接著天平陡然消失,在原本的位置留下一行文字。
[等價交易!]
與此同時,一臉懵逼的顧東言,手中出現(xiàn)一枚淡黃色的小石頭。
無色無味,外表平平無奇,看起來如同河邊的小石子一般,也不知道它有什麼用。
“交易是等價的,我們要怎麼完成交易?”
天平一消失,柴扉兒就迫不及待地問道,“現(xiàn)在我身上沒有紅繩,我出去後可以通過星宮跟你進行交易嗎?”
oi,你小子是真沒長腦子啊!
路維手臂上青筋暴起,虎口緊緊掐住自己的大腿,用眼角的餘光窺探主位上虛影的動作。
把這種存在的地盤當(dāng)成交易區(qū),你真以為閻王不收你的小命是吧?
座位上的顧東言若有所思,如果可以交易的話,似乎也不是不行,他或許可以通過星宮得到一份成為褪凡者的材料。
不過念頭剛剛泛起,他便覺得腦袋疼得厲害,直到散掉物品交易這個想法後,頭疼才逐漸平息。
幽幽地說道,“星宮內(nèi)暫時不可交易物品!”
暫時不行,這就說明以後可以!
也就是說這位力量缺失,又或者是從沉睡中醒來正在恢複自身的力量?
這種神秘莫測的手段,祂有可能是跟道觀和寺廟那兩位同一身份的存在!
想到這,路維汗毛豎立,坐姿愈發(fā)端正。
柴扉兒卻沒有什麼多餘的反應(yīng),臉上露出失望的神色,對著路維哀聲道,“那我們要怎麼進行交易?
我該怎麼把東西交給你?你又怎麼幫我脫離險境?”
路維定了定心神迴答道,“驛站,你把做好的紅繩寄到大虞朝的望西城德譽路,告訴驛員這是七殺要的東西,我自然就會收到。
我承諾的交易內(nèi)容,可以在這裏提前預(yù)支給你。”
知識不是物品,他完全可以在這尊神秘存在的見證下,將交易進行一半。
也不用擔(dān)心柴扉兒反悔,那個可怕的天平在他們身體內(nèi)留下了一份契約…
不等柴扉兒做聲,路維接著用他那緩慢而又平穩(wěn)的語速自顧自地說道:
“在傳說中,天上曾有一塊封神榜記錄著世界上的成神的所有途徑,任何生靈按部就班地修煉,到最後就可以在封神榜上留名成神。
但自從最後一位人皇打碎封神榜後,記錄在封神榜上的途徑便模糊不清,遺留在世界上的碎片,也隻記載著一些殘破的途徑。
我曾在一本從周朝古墓裏發(fā)掘出來的古老史書中看到這樣的記載。
‘紅娘’是隸屬於封神榜中是‘月老’的黃級下品階段。
普通人想要成為紅娘,需以黃蓮80克、蜂蜜40克、無根水200g為引,輔以情淚喜、怒、哀、樂各3滴,小火慢燉三個時辰服之。
修煉方式是通過調(diào)動情侶間的情緒,使有情人終成眷屬,進而填充自己對這個途徑的認(rèn)知。
忌諱代入自身情緒、切記不能同時在他人身上綁定多根紅繩、輕則反噬重傷,重則走火入魔,甚至於墮落。”
“古史書中還記載了,紅娘途徑的黃階上品階段是名叫“狀師”,負(fù)責(zé)斷案訴訟之事。
不過後續(xù)具體晉升材料和方式,我找到的那本古史書中並沒有多餘的記載。”
顧東言聽了個仔細,一些詞語勾動了他的記憶碎片,一些知識自然而然的浮現(xiàn)在他腦海當(dāng)中。
封神榜、人皇、成神途徑……
不成神則為邪魔,天地洪荒,量劫四起。
…莫非這個古怪的世界走的是洪荒的路子?
柴扉兒記憶力還算不錯,逐字逐句地把路維說的內(nèi)容記錄下來,臉色倒是愈發(fā)不好看。
這些內(nèi)容,她的師父從來沒有對她提起過一句,包括她成為紅娘時所服下那碗藥的藥方。
師父她,真的是個墮落者……
“那我呢,我該怎麼保命!”
“別急,天下途徑殊途同歸,最終目的都是為了成為傳說中的神隻。
對於那些地階途徑,紅娘的紅繩對他們個人修行有奇效。
你隻要跑到道觀、寺廟、六扇門任何一個地方,透露出自己紅娘途徑,那些大人物必然會把你保護下來。
當(dāng)然,也不排除你會被囚禁起來的可能。
如果我是你,我會選擇偽裝自己的途徑,然後去六扇門麵前鬧事,在他們的監(jiān)牢呆上一段時間。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莫過於有提督坐鎮(zhèn)的六扇門褪凡者監(jiān)牢。”
“可我?guī)煾浮?br />
“再厲害的墮落者,隻要進了六扇門也都是跳梁小醜,它不敢去的。
聽你的敘述,那個墮落者已經(jīng)用你師父這個身份很多年了。你隻要消失一段時間,她沒了情緒轉(zhuǎn)移的代替品,必然克製不住欲望本身。
再加上最近京都那邊傳來了一些風(fēng)聲,不少貴族公子慘死,各地的褪凡者都加強了對墮落者的搜尋力度。
隻要它在大虞的地盤暴露,必然會遭到一群人圍剿,然後慘死!
你生命無憂!”
六扇門的監(jiān)牢確實安全,個人親身經(jīng)曆……,顧東言不由在心中吐槽,就連六扇門的捕頭們也都認(rèn)為自家的監(jiān)獄是個避禍的好地方。
不過季無常的事情怎麼傳得這麼快,就連他這個當(dāng)事人明明是今日才被帶進六扇門……
正想著,忽然顧東言腦袋又一陣抽疼。
抬眼間,他發(fā)現(xiàn)圍繞在另外兩人坐榻的光圈若隱若現(xiàn)。
頭頂上,寫著星宮兩字的牌匾傳來一股微弱的排斥力,並且這股排斥力還在不斷增加。
雖然,柴扉兒和路維似乎沒有察覺…
是時間到了……還是什麼其他原因……
顧東言瞇著眼,手指敲擊桌麵的頻率變快。
排斥力增加的速度太快了,估摸著再過一分鍾他就會被排斥出去。
另外兩人坐榻旁邊的光圈也愈發(fā)黯淡,顧東言有預(yù)感,如果在自己被排斥出去之前,沒有把兩人送出去,他們倆將會永遠被留在此地。
作為根正苗紅的新世紀(jì)青年,他可沒有無故殘害他人的想法。
故而心念一動,星宮內(nèi)雷鳴般的聲音再度響起。
“甚好,兩位此行已緣盡份銷,功德圓滿,我這便送兩位歸去!”
“結(jié)束了?”柴扉兒剛張大嘴巴,不明所以。
怎麼這麼突然?
她還想問一問,如果附近沒有寺廟、道觀,又不想進監(jiān)獄呆著怎麼辦?
還沒來得及出聲,便兩眼一黑,什麼也瞧不見,什麼也聽不見。
比起柴扉兒,路維便顯得淡定許多,巍然不動,任由黑暗吞噬四周的光芒。
最後四周隻餘下星主逐漸遠去的聲音在耳邊徘徊:
[緣起有時,緣滅有時,此緣法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