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這位老臣的怒罵嗬斥聲音傳開,整個朝堂霎時間像是被扔進了大染缸中。
各大世家的掌權人物,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更有甚者,如趙家家主趙洪章、周家家主周元泰幾人,被這位老臣,指著鼻子唾罵,臉色青紫難看,眼神陰沉如水。
若是眼神能夠殺人的話,他們已經將這個老臣千刀萬剮了。
偏偏此時此刻,在明德帝沒有開口之前,隻能不斷忍耐。
這老家夥,可不僅僅在罵他們,可以說連整個儒家高層、病逝的乾皇都被他怒罵……
他的意思豈不是說,乾皇錯了,儒家都錯了,他們都需要向那武夫認錯服軟,請求他的寬恕?
要知道,若真能如此的話,當初亞聖孔雲,又何必親自將領一縷念頭,逼迫那武夫道歉認錯?
如此先例,不可能開,不管是何原因。
不然從今往後,儒家和皇家的權威臉麵,將置之於何處?
很多人麵容陰沉,簡直要滴出水來。
幼帝姬明軒顯然也沒經曆過這樣的場麵,神情一陣變化,忍不住將目光投落向垂簾後的皇爺爺明德帝身上。
不過,明德帝此刻也沒有出言,透過垂簾,可以看到他的目光,很是深沉,不怒自威,誰也猜不到他的心思。
“老孟,別說了……”
終於,一位大臣麵色一陣猶豫,走上前去,拉住了仍想破口大罵的這位老臣。
孟伸道,翰林院的元老級人物,同時還是文院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師,門下弟子眾多,學識淵博,可謂桃李滿天下。
當然,這位老臣的性子,很多人也都知道,追求正道,伸張正義,嬉笑怒罵皆成文章。
即便是曾經的乾皇,在繼位的時候,也因為一些舉措,被其罵過。
不過,當時的乾皇隻能陪著笑臉,不敢怠慢這位翰林院的泰山北鬥級人物。
場中,陪同著孟伸道一起怒斥各大家族的老臣,也皆大有來頭,在文院中擔任老師多年,專注於文章才氣的修養,很少幹涉朝中的各種政令。
如今他們會一起出聲駁斥,顯然也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
“孟子曾言,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屈,威武不能屈,老朽今天就把話放在這裏,先皇已逝,但他必須為鎮妖王府上下所受委屈迫害認責,陛下既為先皇子嗣,當以身作則,為先皇擬罪已詔一封,告知天下百姓。”
“國師司空風華,幹涉朝政,獨攬大權,勾結妖族,迫害我大乾巾幗女將,當車裂淩遲,以平民憤,以平鎮妖王府之恨以及所受諸多不公委屈。”
孟伸道此刻蒼老的臉龐早已漲紅,須發根根似銀。
即便身邊的老友在拉扯,他也絲毫不顧,直麵朝堂上方的幼帝姬明軒,聲音中氣十足,喝問著說道。
此話一出,朝堂上驟然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剛才還麵色劇變,難掩怒意和陰沉的各大家族的家主,都一陣驚愕呆滯,差點懷疑自己的耳朵。
這老東西說什麼?
擬罪已詔?
讓如今的幼帝姬明軒,替乾皇擬罪已詔?
這種事情,他們還是第一次聽到,乾皇在位之時,都沒人敢如此上諫。
幼帝身為其子嗣,哪有替自己父親寫罪已詔的說法?
這若是傳出去,其餘皇朝必然嘲笑,認為其不孝不義,天下百姓也會因此嗤笑。
乾皇也將淪為各大皇朝嗤笑的話柄。
幼帝姬明軒雖然欽佩孟老的文學修養,但此刻臉色也一陣青白,他怎麼可能替自己父皇寫罪已詔,這像什麼話?
他麵容上隱隱帶著怒意,不斷以目光示意皇爺爺明德帝,想要他主持大局。
不過明德帝依舊無動於衷,隻是目光深沉地看著這一切。
而從始至終,身為當事人的國師司空風華,也隻是背負著手,站立在那裏,眸眼深邃,不發一言。
“大膽,孟伸道,我看你是老糊塗了,該去休息了。”
“先皇陛下何等的聖明,天縱英姿,垂拱而治,大乾境內海晏河清,偃武修文,德合乾坤。”
“我看你也是被妖族妖女所迷惑,開始口齒不清。明明是那武夫玩忽職守,放任妖獸入境,如今又和妖族公主勾結,他明明有機會將其一舉拿下,借此機會,要挾翼龍湖的妖族大軍撤退,結果卻放任其離開。”
“那妖族公主,何等的居心叵測,故意構陷誣蔑國師大人,想引起大乾內部震蕩動亂,她即便發誓又如何,那又能代表什麼?”
“難不成你寧可相信妖族公主的話,也不願相信大乾黎民,更不願相信先皇陛下。”
“反倒是那陸玄歌,他若真效忠於大乾,效忠於陛下,就該鎮壓拿下那妖族公主,以表忠心,而他現在所做的一切,哪一點像是忠臣所為?”
周家家主周元泰開口,率先發難。
“孟老,你年紀大了,頭腦不清醒,的確該去休息了,那陸玄歌本性如何,大家都心知肚明,若非是被他所逼迫,先皇陛下又何故舊疾複發,早早崩殂。”
“你何必為其說話?”
另一位大臣開口,是陳家的家主,這同樣是一方千年世家。
“是啊,孟老年紀大了,頭腦確實不清醒了……”
“國師大人高風亮節,乃我儒家之人效仿之榜樣,怎會做出這等事情,明明是被那妖族公主構陷誣蔑。”
很快,其餘各大家族的代表,也紛紛開口。
隻有朝中少部分人,保持著沉默。
國師司空風華,嘴角掀起抹弧度,道:“孟老,我知你一心想借閱夫子廟所編著的《天地七律》和《道德真經》,你年紀大了,理應在書院中編著文章,研究文理,何必摻和這等濁事,給自己弄得裏外不是人。”
“迴頭我給夫子廟那邊說一聲,讓他們將你想要的文章送來,你就老老實實觀閱研讀,朝中之事,不是你們這些隻知編著文章的人所能插手的。”
此話一出,朝中也很快安靜了下來。
幼帝姬明軒胸口起伏了下,本想站起來的,但見此場景,又坐了下去。
他心底裏,也不相信鎮妖王妃是被大乾皇朝所迫害的。
不過,哪怕是真的,但已經發生了,總不可能因為一個死去的人,使得大乾朝堂一片動亂,人心惶惶。
死去的人,那就沒有任何利益和價值了。
孟伸道氣急地看著周遭嗬斥自己的群臣,尤其是國師司空風華那副雲淡風輕的嘴臉,更是氣得手指都在顫抖。
“好好好,若你們真執意如此,等到大乾覆滅的那天,你們才會真的知道後悔。”
“孟老,你過了……”姬明軒終於開口,稚嫩的聲音中,帶著一絲怒意。
什麼意思?
難不成意思是大乾會在自己的手中毀滅,這不可能,自己未來可是要比肩先祖的明德之君。
縱使他平日裏對孟伸道很尊重,眼下也有些發怒和生氣了。
“來人,將孟老帶下去休息。”姬明軒繼續開口。
“哼,不必了。”
“這翰林院,老朽也不想待了,今日便辭官歸鄉,以後這朝堂之上發生什麼,那也都和老朽沒關係了。”
“老朽言盡於此,你們好自為之。”
孟伸道寬袖一甩,臉上怒氣未消,將頭上的官帽一摘,大步流星便朝著殿外走去。
其餘幾位和他關係不錯的老臣見狀,互相對視一眼,也不由輕歎一聲,知道當今朝堂之上的事情,已經不是他們所能插手左右的了。
世家盤根糾錯,遮天蔽日,連皇權都要忌憚數分。
“我等願隨同孟老,告老還鄉……”
一時間,朝中相繼響起了聲音。
多位老臣摘下官帽,追隨孟伸道離去。
“你……你們……”
姬明軒拳頭攥緊,稚嫩年幼的臉上,頓時變得一片鐵青,眼眸中有難掩的陰翳。
他沒想到這些老臣竟然絲毫不給他臉麵,說辭官就辭官。
國師司空風華,負手淡淡地看著幾人走出大殿,突然朗聲道:“天理昭昭不可誣陷,莫為奸將做良圖。”
“孟老,你有如此功名修為不易,此番話語乃我之規勸。”
話音落下,驟然之間,天地生花,文氣洶湧,一團灼目刺眼的紫意澎湃浮現,宛如一團熾盛的紫色大日騰空而起,映照四方。
這紫意無比濃鬱,簡直要顯化而出一般,其中透露出令人心驚的尊意。
見此一幕,所有大臣無不心顫,即便是身為大儒的方進瀚、趙洪章、周元泰等人,也不由心生推崇膜拜之意。
文氣分七彩,赤橙黃綠青藍紫。
而紫色,則代表著尊貴的大儒。
如今國師司空風華所顯露的文氣之洶湧純粹,已然是紫中之極。
這意味著他登臨第八境,也就是亞聖之境,也隻差臨門一腳了。
霎時間,所有人看向司空風華的神情都變了,變得無比尊敬狂熱。
除了夫子廟、稷下學宮那等聖地外,玄州域七大皇朝,都沒有亞聖級別的人物。
若是國師再登臨一步,對於整個大乾皇朝的文壇儒道而言,將是濃墨重彩,堪稱曆史性的一幕。
甚至於,下一次七國文比,將由司空風華負責主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