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語言是蒼白的。


    蘇玖看向地上仿佛籃子破了、嘩啦啦掉出來的九個通體碧綠巴掌小床，又看看呆滯的拿窩窩頭進門小丫頭。


    “……嗯，你來的正好，我一覺醒來……”


    蘇玖鎮定地才說一半，蘇枝枝嘴裏咬的小半口窩窩頭都快掉出來了。


    “一覺醒來，姐姐你以一生九，生出了九張床！”蘇枝枝飛快把窩窩頭咽下去，瞪眼脫口而出。


    蘇玖嘴角抽了下：“……差不多。”


    蘇枝枝呆呆，看向地上。


    昨晚的九條精致一階刺繡法袍衣袖，她一夜沒睡，臨摹上麵寶貴的織女‘靈氣恢複’繡樣，還沒整明白，一早上姐姐又有新東西了！


    還是九張‘床’……雖然小，是小了點。


    半晌，蘇枝枝才激動地迴過神，把兩小手擦幹淨，忙過來幫著撿地上的迷你‘床’。


    它們隻有她巴掌大，但全和木屋裏她與哥哥肖想很久的每夜收費150靈石通鋪床，一模一樣。


    就連床尾木板上的男女種桑圖都如出一轍，還有這碧玉床身上，甚至也有和大通鋪一樣的，兩個消除疲憊和增加肉身氣力的珍貴陣法。


    蘇枝枝都不敢眨眼，如同捧珍貴嫩苗一樣，將地上的小床捧在手心。


    兩隻小手，隻敢拿兩隻！


    剩下還有七隻在地上，多到她拿不過來！


    這是什麼幸福的事情啊？


    蘇枝枝：“就是小了點。枝枝如果剛出生就好了，估計還能躺？”


    蘇玖：“……”她簡直懷疑，這丫頭又把斬男袖戴上了，否則三十七度的嘴，怎麼說得出這麼冰冷嘲諷的話。


    蘇玖也彎腰，和蘇枝枝一起撿掉落的裝備，順便觀看複製品情況。


    她體內倉庫，果然又有了說明文字。


    【一階碧玉通鋪床（五人用），因修為不足，複製出現差錯。】


    【得到一階碧玉玩具床*9。】


    蘇玖：“？？？”


    【一階碧玉玩具床：尺寸隻有正品床的五十分之一，上麵繪製了兩個模糊的‘解除肉身疲勞’、‘加強肉身強度’小陣法。】


    【因為陣法模糊，使用時有一些功效，但也有明顯的副作用。】


    【使用說明：將它們貼合在需要恢複精力的肉身某處，該不適位置將在一柱香內迴複最佳狀態。但會犧牲肉身其他部位的強度、力量、舒適度，請小心使用。】


    蘇玖：“……”這bug倒是很合理。


    【另每次使用，需投一靈石。】


    【有一定幾率在使用多次後，領悟強化局部肉身（手、腿）的秘訣。】


    【該一階碧玉玩具床，預計售價：188靈石（小小的，也很有用，畢竟是可能領悟肉身強化秘訣的稀有玩具呢）】


    蘇玖深吸一口氣，按住眉心。


    下一刻，拿取複製品的疲憊，再次排山倒海，潮湧而來，頃刻抽空了她渾身靈氣。


    她腕間的鑒靈鐲一瞬全部黯淡！


    蘇玖腿軟手綿，力竭倒下。


    “姐姐——”蘇枝枝驚恐上前扶住她。


    蘇玖麵無表情。


    這次的後遺癥，比昨夜獲得錢舟的衣袖還猛。


    看來開啟複製，消耗氣血。但出品物的質量，和修為上限，也就是鑒靈鐲的亮起枝數有關。


    蘇枝枝手忙腳亂，往蘇玖嘴裏塞了口雜糧窩窩頭，這是用劣質靈穀做的，雖然粗糙但也有少量靈氣和能量。


    果然蘇玖狼吞虎咽，都沒嚐出味道，就能顫著腿兒，重新縮迴地上被窩了。


    【氣血+5】


    【當前氣血值：39】


    蘇玖歎息，雜糧窩窩頭，隻加了個位數的氣血。


    不過現在也總算不頭暈腿軟了。


    “姐姐的天賦靈能太強大，用一次就力竭了。”蘇枝枝擔心又欽佩，她咬咬牙，從儲物袋又掏出自己今天打算吃一天的兩個靈穀粗窩窩頭，塞到蘇玖手裏，“姐姐多吃點。我昨晚得了靈石，今日下工後給姐姐買上好的碧梗米。”


    “不用買，晚上再說。”


    蘇玖當即想起自己昨天倉庫裏還有九把變異碧梗米，看起來確實比這窩窩頭高級很多。


    但她現在不敢取出來，不然又一次性抽取她靈氣，她可能要當場暈過去了。


    “上工時間到了！”


    “快走！”


    “別擋路啊！”


    外麵迴廊逐漸響起嘈雜聲，和急匆匆的腳步聲。


    蘇玖腰間的破爛儲物袋不夠大，塞不住了，把九個玩具床分了一半給蘇枝枝。


    “你哥呢？”


    “二哥去搶推車了。”蘇枝枝見她氣色好一些，就把新做的輪椅推過來，扶她坐進去。


    蘇玖挑眉，推車還要搶？


    思考間，鍾鼓聲響起，木屋灰褐門簾徐徐拉開。


    【一日之計在於晨，今天多種桑一株，明日修為更高一層，豈不快哉！】


    隨著這靈氣組成的文字，高空中出現龐大畫麵，循環播放起每月被淘汰的靈修，出閣後的悲慘命運，風裏雨裏拄著拐杖向行人討飯，爬在地裏啃樹皮吃土充饑，被巨型飛禽洞穿胸口……


    【本有通天梯，何去地獄路？】


    【各位，今日新月初一，拚了！】


    慘淡畫麵之後，空中又出現了靈蠶閣高層的鳥語花香、亭臺樓閣，甚至拜名師、傳家立業，幸福三代的畫麵也很快出現在天際。


    竟是無孔不入的傳銷式洗腦。


    蘇玖佩服這手段。


    她被蘇枝枝推出木屋，就發現昨夜還呈現迴字形的木屋群，今早竟如飛禽雙翅般展開，中間出現了一條蜿蜒悠長，好似沒有盡頭的寬闊泥濘田間路。


    越往前，路越寬。


    路兩側，全是一畝畝籠罩在靈氣氤氳中的整齊桑田。近處的一些桑樹高聳入雲，枝幹透著銀光，掛著一片片剔透油綠的露珠桑葉。


    “讓讓！”


    “滾開，別擋路老子的路！”


    此刻，田間路上，竟然有近百隻青牛四蹄騰空，拖著巍峨銅車，飛快前行。


    而他們之後，一大堆木質牛車，四輪著地，骨碌碌緊跟在後。


    蘇玖剛出木屋，就被天上飛著、地上跑著的牛車，一輛輛超越。


    這一通雞飛狗跳中，她沒見到蘇星辰的身影。


    她往前張望，才終於在一堆人、車中，見到了小路起始處的攤位。


    [一階青銅牛車：可飛行，500靈石/日]


    [半階牛木車：100靈石/日]


    [普通手推車：10靈石/日]


    前兩個‘飛車跑車’攤位，百寶架上放著一個個拇指大的‘車輛存放’芥子東珠，泛著珠光，有不少絲綢衣袍的修士在排隊交靈石，他們大多都是眉間數字千名之前的。


    而第三個手推車的草根攤位，不僅被擠到最角落位置，占地麵積也最小，排隊的修士裏三層外三層，全是衣衫黯淡、眉眼苦澀，額間排名四位數開外的。


    蘇玖眼尖地看見蘇星辰排在第七個。


    他消瘦的半大孩子身形，在一堆成年、中年靈修中，呈了個大大的‘凹’字。


    隊伍裏左右前後都在交談，但他小臉冰冷，誰也不理，左右手同時編著兩隻桑簍，一邊隨著隊伍前進。


    很快蘇枝枝就推著輪椅，擠到蘇星辰邊上，“二哥！今天你排在好前麵啊。”


    蘇星辰看到小妹，肉眼可見地臉上溫暖了些，點頭。


    很快就排到了他。


    蘇玖發現這最差一等的木推車攤位，就連放貨品的百寶架都瘸了個腿，還掉漆，讓她心裏有不祥的預感。


    果然，攤位上賣家丟出來的一批‘推車收納’芥子珠，表麵黯淡，毫無靈氣，還有不同程度的碎角裂痕。


    “怎麼這麼多爛的推車，比上個月還差！”


    “坑我們嗎？這破爛也要十靈石？”


    賣家哼一聲，“就這些，嫌棄就租旁邊貴的車去啊！”


    蘇星辰排在第七個，顯然是一大清早來的，就為了有率先挑選的資格。


    他皺眉在一堆破爛珠子裏，挑挑揀揀。


    蘇玖示意蘇枝枝把她推過去一點。


    她湊近，伸手也在桌上芥子珠裏探查起來。


    【識別到普通木推車（左輪破），速度堪比老牛，拓印需一百氣血值，氣血值不足！】


    【……普通木推車（橫桿斷裂），承重差……】


    【……普通木推車（支離破碎），跑不了百裏地，……】


    蘇玖嘴角抽搐，耐心快要告罄了。


    終於在一堆破爛裏，找到個純黑的芥子珠。


    【半階驢車（七成新），承重五百斤。】


    她眼睛一亮，再摸一下蘇星辰千挑萬選的，【普通木推車（微損），前後不平衡】，“……”


    蘇玖當即把手裏的藏車芥子珠，丟給蘇星辰，“拿這個。”


    十靈石，讓她租個垃圾破車，不如讓他直接啃她的肉好了！


    “你手裏那個玩意兒，趕緊給我丟了。”


    蘇星辰愣了下。


    她以前從不管事，推車一直是他早起兩個時辰來排隊搶的，選車向來也是他做。


    如果搶不到好的，她隻會罵他沒用，搶到好的，她有時候會高價轉租給別人，賺取差價養錢舟。


    “臭小子，你要不要？不要就給別人！發什麼呆，快點！”賣家催促。


    蘇星辰臉紅地從迴憶中驚醒，忙接了蘇玖遞過來的，把原本他選的藏車芥子珠還到桌上。


    但剛丟下，他就一陣後悔。


    蘇玖遞給他的芥子珠上，竟然有一條明顯的裂縫！


    蘇星辰臉色難看，想反悔，但他剛千挑萬選的那個完整芥子珠已經被後麵的人搶走。


    “我要這個！”左臉印著四七一九的大叔，急吼吼地把珠子搶在手裏，丟了靈石就跑。


    蘇星辰微窒，蘇枝枝也看到了他手裏芥子珠的裂痕，咬了咬唇。


    “二哥，這裏大多是壞車，也選不出更好的，我們推慢點就行了。”蘇枝枝小聲安慰，生怕二哥生大姐的氣。


    蘇星辰沒吭聲，也沒發脾氣，走到空地，把芥子珠往地上一拋。


    有這樣的親姐，他早認了。


    他從沒指望她幫忙，隻要她別再拿小妹和他的東西補貼別人，她想怎麼折騰都可以。


    不覺醒天賦，隻是個平庸的姐姐，可以。


    體弱無法修行，拖他們後腿，也可以。


    蘇星辰已經接受一切，本該少年意氣奮發的臉不悲不喜，平靜無波，但那剛落地的芥子珠咕嚕嚕一轉，轉而青光一閃，靈霧繚繞，霧氣氤氳間竟出現了一輛比旁側木推車大兩倍不止的車架。


    而且，車架前竟然站著一隻活靈活現的大驢！


    蘇星辰一怔。


    驢？


    他伸手，揉了眼。


    就見這拖車的大驢有些瘦，皮肉幹癟，可明顯生得高大，四肢伸展，脊背有勁，它後麵拖著的木板車也又寬又厚，車輪結實對稱，看著就比旁邊被壯漢搶走的手推車，好了不止一倍！


    “哇。”蘇枝枝也看呆了，眼中都是亮光。


    他們搶車有五六年了，從沒在一層樓見過這麼好的驢車！


    這比蘇星辰平日挑的木推車，好太多了！


    “忒娘的，”賣家也注意到了，“十層樓的驢車怎麼混到一層來了！”


    “！”


    “！！”


    隊伍瞬間人頭攢動。


    “什麼，十層樓的車？！還有沒有，這驢車還有沒有啊！”


    “十靈石，我也要驢車，多破的都行啊！”


    “十層樓的驢車那得多少錢？那小鬼也太幸運了，賣家還有沒有啊，我也要！”


    賣家的手推車攤位，一瞬被包圍。


    剛搶走蘇星辰芥子珠的壯漢，推車剛走了幾步，那木車竟就一瞬歪斜，栽倒在地，竟是中看不中用。


    蘇枝枝：“！二哥，大姐的眼光比你厲害呢。”


    蘇星辰：“……”


    他迴頭看蘇玖，就見她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從輪椅上站起來，自己躺平到驢車上去了。


    蘇玖見他們看向她，就伸手朝他們揮了揮。


    “趕緊走，這裏太曬。驢都比你們懂事，你們大姐快被你們曬死了。”


    “！”


    “……”


    蘇星辰拉著小妹，躍上驢車。


    驢車一動，冬風便唿啦啦卷著泥土和草味，吹到臉上，催人清醒。


    但蘇星辰目光直愣愣的。


    他第一次坐在驢車上，坐在鋪著布墊子的駕駛位置。


    第一次拉著牽驢、控製方向的皮繩。


    原來，驢車跑得這麼快。


    這感覺，原來這麼好。


    而更讓他腦袋暈得無法操控手指的是，這好像也是他第一次知道……原來有個可以依靠的姐姐，是乘在風上的感覺……


    哪怕隻有這一瞬，也好像飛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