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鳳也沒想到賈璉竟然跟她提這個事兒。


    她琢磨了一會子，便忍不住冷笑，“我是罵她了，又怎的？璉二爺這是替她跟我鳴不平來了？”


    “怎地，璉二爺是覺著她如今是你們賈府的姨娘，而我還是個外人，於是我連罵她兩句都不成了？如此說來，從根兒上解釋，分明就是璉二爺還拿我當外人！”


    “可是璉二爺你可別忘了，她可是二太太陪房家裏的丫頭，也就是說，她們一家子原本都是我們王家的奴才！我是她姑奶奶，我竟連罵她兩句都不成了麼？”


    賈璉便是冷笑，“可你罵她的理由又是什麼？是她得罪你了不成？”


    王熙鳳梗了梗脖子，“她倒沒得罪我，可是她卻罵了環兄弟。環兄弟雖說是她腸子裏爬出來的，可環兄弟是主子，她隻是個奴才！爺們兒好不好，自然有太太管教，輪得到他管麼？”


    賈璉瞇眼看著王熙鳳，霍地坐開，拉遠距離，“她就算是個奴才，可她卻是環兄弟的親娘！”


    “她罵環兄弟，又哪裏是當真罵他，她隻是痛心他被人欺負，可是她無能為力，有苦說不出，心裏難受了，這才隻能罵環兄弟罷了！不然，她又敢去罵誰？她難道去罵鶯兒，或者去罵寶釵不成？”


    “鶯兒是薛家的丫頭，騙了我賈府的爺們兒，你倒是向著薛家！我知道，因為薛家那是你姨家，你終究還是胳膊肘往外拐，虧你素日還口口聲聲說要跟我一輩子！”


    “又或者說，你這迴罵趙姨娘，倒不僅僅是為了薛家，你還是為了向二太太表忠心？“


    王熙鳳被賈璉罵得委屈，眼圈兒都紅了，“璉二，你還有沒有點良心！我對你的情分是真是假，你難道不知道？”


    “是，薛家是我姨家，可別說是薛家，就算太太又怎樣了，我在她和你之間，我何時不是站在你一邊了！”


    賈璉淡淡垂下眼簾，隻看著自己的袍子，“若依著我，以後他們母子的事，又挨不著你，少管。她再是奴才，她也是親娘。這世上但凡不容許親娘管親生兒子的，我便不覺得是什麼好東西！”


    剛強如王熙鳳，叫賈璉這一串話甩出來，也差點委屈地掉了眼淚。


    賈璉卻沒動容，反倒轉開頭去，“不管你信還是不信，我這也是為了你好。她是底層裏長起來的，如今被你推到胡同盡頭，再沒有退路，那她會瘋了一樣，想盡一切招數報複你！”


    “你若當真拿我為重，那你就信我這話，從此後別蹚渾水，更別在賈府人的眼前顯擺你們王家的優越感；可若你不服我，那你盡管按著你的心思做去。我賈璉雖然也不算正人君子，但我既然肯這麼苦口婆心地勸你，那我說得自然都是好話。你愛聽不聽，不愛聽就請自便吧！”


    王熙鳳氣得咬牙切齒，將手裏的帕子攥了又攥，卻終究還是沒能狠下心來站起來離開。


    她自己平複了好一會子，反倒主動伸手去扯賈璉的衣袖，“你瞧你，竟為了他們跟我吵成這樣。他們又是我的誰，我那麼在乎他們做什麼？你既不讓我管，我以後就當看不見他們就完了！”


    “璉二，大正月的，咱們又好些日子沒在一處過，你今兒就別跟我甩臉子了，行不行？”


    王熙鳳肯這樣軟下了身段兒，主動求和，倒也是難得。


    賈璉心裏那口氣便也慢慢兒順了下去。


    他轉頭看她，“那你倒說說，你今兒找我，除了看我之外，還有旁的事兒沒？”


    王熙鳳無奈，隻得道：“就知道你這樣個死人的脾氣！來看你，還非得找個正兒八經的由頭！服了你，我倒每迴來之前不得不提前預備了！”


    王熙鳳探口氣，擺擺衣袖，然後伸手將賈璉拖近來些，一雙眼無奈地瞪著他：“我是來跟你商量，正月二十一就是薛妹妹的生日，依著你的意思，又該怎麼過呢？”


    賈璉慵懶揚眉，“她是正月二十一的生日？我倒頭一次聽說。”


    王熙鳳啐他，“廢話！人家一個未出閣的女兒，好端端的憑什麼叫你知道生日？”


    賈璉便輕嘲，“既是這麼著，你又巴巴兒地來告訴我做什麼？”


    王熙鳳猜想他這股子陰陽怪氣兒的，八成還是因為鶯兒騙賈環的事兒，他對薛寶釵便也有些怨懟了。


    王熙鳳便歎口氣道：“說起來今兒也是不湊巧了，我尋了這麼個由頭來找你，偏你還在生她的氣，我這倒成了撞你槍口上來了！”


    “不過我倒還得繼續說：不是我非要把她的生日告訴你，我恨不得你這全天下隻知道我一個人的生日，旁人的一概不知呢！可是今年，她的生日特殊，因是滿了十五歲，是女孩兒家最重要的一個生日了，於是老太太聽說了，便要牽頭幫她過。”


    “她雖說是薛家人，但是這個生日卻是咱們賈府給過，那我能不在乎麼？能不找你來商量商量？若我不來跟你商量，你迴頭豈不是又得怪我？”


    賈璉瞇眼瞧著王熙鳳，“行，算你這話說得通。你便說說，你又想怎麼替她過？”


    王熙鳳蹙了蹙眉，“按說自然有個現成的例子——隻需要按著林妹妹過生日的例，也給薛妹妹同樣安排就是。隻是這迴是老太太牽頭做東，那便又不能這麼簡單，否則豈不是塌了老太太的臺？我便想著，好歹也得給薛妹妹多添些。”


    賈璉聽了就笑，“聽你說得似乎有理有據，可我倒聽不明白了。林妹妹是老太太的嫡親外孫女兒，若依著你說，就像每年林妹妹的生日不是老太太給過的似的；”


    “怎麼就到了你薛妹妹這兒，她就是一個太太家外甥女兒，就因為生日是老太太給過，竟然就非要比林妹妹的高了一個規格去了？”


    賈璉又是瞇眼打量王熙鳳，“說到底，你心裏還是將薛家更當迴事！”


    王熙鳳給氣得直瞪眼，“璉二，你到底有完沒完？我都說了，之所以她今年的生日要大辦，那也是因為她今年是十五歲的生日，那是女孩兒家的及笄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