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穿透一切的大道跫音響起之時。


    孔檜正在凝聚的道果，驟然劇烈顫抖了一下。


    就好像，在畏懼什麼一般。


    他驚悚地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與他一同看去的，還有十二金仙，諸天仙神。


    數百萬裏之外。


    一道身影，身披紫氣，踏步而來。


    那踏步聲，如同蒼茫鍾磬。


    隻見一個布衣草鞋，鶴發童顏的老者，向著稷下學而來。


    當老者說出第一個“天”字時。


    他還在百萬裏之外。


    而老者眼眸中的清明道，卻照亮了諸天。


    其腰間一紮竹簡，竟然迸發大道之氣。


    有太古星辰，自紫薇垣墜落，又有七十二道虹橋貫，落於老者腳下。


    於是。


    老者一步，已入齊國。


    孔檜在看到這老者的瞬間，紫府中正在凝聚的道果，竟然多出一道細痕。


    而稷下學宮上，七十二重玉清禁製，更是出現網狀龜裂。


    老者再踏一步。


    “何”字震天而響。


    有鴻篇巨著，自老者指尖光芒處，飛舞而出。


    於天地間顯化。


    稷下學宮中。


    孔檜剛剛還鼓吹不準婦人發言的《內則》，強令眾生聽從玉虛法旨的《洪範》。


    驟然炸開，騰起熊熊火焰。


    不過是片刻，孔檜以欺世道名之法，篡改的人族經典，全都炸裂。


    那破碎的偽典，化作一個又一個疑惑，飛入在場所有仙神，齊民的體內。


    就連眾多闡教弟子，也沒能躲過。


    一個身著白袍的闡教弟子，猛地噴出一口血。


    其額間浮現“克己複禮”四字大道符文。


    老者這一步，已經來到稷下學宮之前。


    然後，他踏出第三步。


    “言”字隨口而出。


    稷下學宮前，八百裏仙桃林，瞬間桃花落盡。


    隻此一言，斬盡桃花。


    孔檜頭頂那偽儒之冠炸裂，喉結處七十二道血色符文次第爆開。


    每道符文破碎，都在孔檜那正在凝聚的道果上，留下一道不可修複的道痕。


    其他十一位金仙，駭然對視。


    他們驚悚地發現，此時此刻，他們竟然動彈不得。


    整個稷下學宮，本應該為大師兄所用的儒道道韻。


    此刻反而成了他們的敵人。


    所有的一切，都在與他們為敵，將他們禁錮當場。


    老者，站到了孔檜一丈之外。


    雖然立於階下。


    卻反而用俯視的目光，看著孔檜。


    “哉！”


    最後音節，化作三千長卷，六書經典，氣浪撞向稷下學宮。


    孔檜首當其衝，一口血噴出三丈。


    他紫府當中，那正在凝聚的道果，崩裂成兩半。


    老者手持一卷經典，身後浮現用三千弟子名諱編織的蓑衣。


    他目光溫和，卻自有威嚴，讓諸天仙神不敢直視。


    孔檜到此時，才終於艱難開口，咬牙切齒，道：“孔丘！”


    “你怎麼會出現在此處？”


    這幾年來，他已經用盡一切辦法，截斷孔丘的氣運。


    將儒學所有經典，全都改變。


    他無法正麵眾孔丘處搶奪聖賢氣運命數，但他可以借七曜之勢，以欺世盜名之法成功。


    他可以肯定，在孔丘剛剛出現開口前。


    沒有任何道韻在其身上。


    然而，就在孔丘開口的那一剎那。


    大道自成，道韻升騰。


    而當孔丘四字說盡，來到稷下學宮的那一刻。


    他以孔檜之名，辛苦八年所做的一切，所凝聚的道韻，瞬間易主。


    他這八年來，殫精竭慮，所做一切。


    在這一刻，都成了一個笑話。


    壽仙宮中。


    子受悠然開口，聲音很輕，如同微風。


    然而，風起。


    天地皆聞，眾生皆曉。


    “廣成子，爾等闡教欺世盜名之輩，自以為盜人族聖賢之氣運，篡改經典，就可以盜其命數，以證偽道？”


    “可惜，就算你將所有經典篡改，就算你再寫下億萬假典�！�


    “但在孔聖立道的那一刻，儒道自會歸於其主�！�


    “不是那些大道，成就了我人族聖賢，而是我人族聖賢，成就了諸般大道�！�


    此話一出。


    天地皆鳴。


    諸天仙神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子受之言。


    女媧娘娘搖頭不語。


    平心娘娘表情玩味。


    通天聖人嘴角一抽，默然給了子受一個稱讚。


    就連太上聖人，此刻也輕笑一聲。


    唯有西方二聖，勃然而怒，齊聲喝道：“狂妄，大道至理，亙古長存，自有永有，豈因爾等得成就？”


    元始天尊一言不發，眼中卻掃過冰寒一片。


    人族成就大道？


    那豈不是說，人族比大道還高？


    那他們這些追求大道，參悟大道的聖人算什麼？


    簡直荒誕不經，放肆妄為！


    稷下學宮前。


    孔檜清晰地感應到，聖人之怒，動搖了一分儒道道韻。


    他的道果，還有救。


    他擦掉嘴角的血跡，淡淡開口，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天命為綱，豈容爾等張狂？”


    “萬物有序，唯遵天命，方可得長�！�


    紂王狂妄愚蠢，說了不該說的話，惹下大因果。


    這一次，他將反敗為勝，徹底占據儒道。


    孔丘傲然而立，對於一切變化，似不放在心上一般。


    反倒是子受說那句大逆無道的話時，他的嘴角，微微揚起。


    他直視孔檜，淡然道：“爾等以天道壓人道，以仙道奴眾生，可曾見過餓殍腹中的仁義？”


    話音落下，他腰間竹簡，突然生長出新芽，化作竹林成千裏。


    “吾今以人間禮樂，問玉清之道……”


    孔丘腳下生蓮，聲傳九天。


    剛剛還因聖人之怒，而有所鬆動的儒道道韻，再一次凝聚於孔丘一側。


    孔檜胸中五氣一震。


    他強壓下幾乎要沸騰的五氣，吐氣開聲，以篡改的經典，鎮壓孔丘。


    稷下學宮中，飛起九柄青銅斧鉞刑器。


    斧鉞之上纏繞的“禮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八個玉清符文。


    頃刻間，作十萬仙鎖，將孔丘身邊的竹林鎮壓，將其腳下仙蓮鎖死。


    孔檜雙眼之中，玉清仙氣，化作法旨，縱橫九天十地。


    法旨落下，卻化作隻可意會，不可言明的束縛：


    “唯玉虛法旨，方為天命。違背天命者，當誅。”


    孔丘無動於衷，淡然開口。


    開口間，無聲，無息。


    卻有大道洪音，響徹洪荒。


    “道之以德！”


    霎時，竹林瘋長，撐開玉虛法旨。


    蓮花搖曳，斬斷天命束縛。


    無數真言經典飛舞起，化而為人，手持薪火，將“刑不上大夫”的篡改痕跡燒出焦痕。


    焦痕之下，卻有金符，如同新生血肉一般長出。


    正是“見賢思齊”四字。


    這一刻。


    諸天仙神，都大氣不敢喘。


    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鬥法盛景。


    不，這不是鬥法。


    這是在論道。


    一種前所未有，招招見生死的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