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秦王殿的路上。
胡亥和趙高正低聲議論,探討著接下來的上位行動。
公子高、公子將閭等人同樣有這個想法。
駕馭群臣和向人稱臣,統治別人和被人統治,豈可同日而語?
隻要乾坤未定,皆是黑馬,逆天改命的機會誰不想抓住?
相較於這群為奪權殺紅了眼的公子們,嬴軒就顯得淡定了許多。
作為唯一知曉曆史走向的穿越者,他早已揣摩透了那群人的想法。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想爭奪秦二世的頭銜,問過我了麼?”
“就讓我來告訴你們,什麼才是帝王風範!”
嬴軒推門而出,天際之上的烏雲一掃而光,月光撒在他的背影之上,拉出一道霸氣人影。
……
秦王殿。
內史騰拿著一份竹簡,給嬴政逐一報讀。
“陛下,根據下屬匯總,公子高率領四十護衛,公子將閭與其不相上下,其餘公子的人馬則不足十人。”
“和朕預料的差不多。”嬴政微微點頭。
既然以假死來考驗兒子們,看看是否具備當秦二世的潛質,那自然得物盡其用,好好查查兒子們的底細。
有多少人,誰拉幫,誰結派,都得記錄一下。
同樣的,若是在這場假死戲上,有人心術不正,試圖動搖大秦根基,那就隻有一個字——死!
望著嬴政那幽暗的目光,內史騰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自大秦統一六國後,很少再發生戰火,這也使得不少人都忘記了嬴政的心狠手辣。
不出劍,和有劍不出,那是兩碼事!
千古一帝豈是浪得虛名?
“胡亥呢?”嬴政似乎想起了什麼。
內史騰吞了吞口水道:“胡亥在他老師趙高的陪同下,披麻戴孝,含淚前行。”
“值得一提的是,嬴軒也在路上,戴著一頂喪帽,並未帶其它人馬。”
嬴政眼神錯愕:“嬴軒孤身前往朕的寢殿?你確定?”
“迴稟陛下,微臣早已按照您的吩咐,設下人馬監視,所有公子的行徑都逃不過微臣的眼睛。”
“這些年來,嬴軒拿著錢花天酒地,所以身邊隻有一位貼身侍衛,也就是被派去李斯住處的那位,再無其他。”
嬴政托腮,眉頭緊皺。
在他印象裏麵,嬴軒一直是個怯懦且扶不起的阿鬥,夫子們對他的評價是既無管理之才,又無匹夫之勇,比一般的郡王都不如。
平日裏被其它公子吼一聲都不敢發脾氣,唯唯諾諾的家夥,今日竟這般膽大,一人來他的寢殿?
這小子難道絲毫不懂爭權奪位的危險麼?
若是真不懂,又為何派人去李斯那裏尋求庇護?
怪哉!
要知道,諸臣一開口,嬴政便能從語調起伏、神色轉換間,洞悉其所求、所懼、所謀,朝堂局勢仿若絲縷盡在掌心。
也是靠著洞徹人心之力,他才能馭大秦江山如臂使指。
然而,今日的嬴軒卻讓嬴政有種猜不透的感覺。
“莫非,嬴軒真有把握說服李斯,為他所用?”
嬴政腦海中剛升起這個念頭,便被他掐滅了。
李斯當左丞相這麼久,比誰都精明,對權位看的極其重要,也是如此,當初扶蘇冒犯自己的時候,他即便是扶蘇的嶽父,也沒吱聲半句,為的就是保住丞相職位。
換而言之,此次奪權之戰,李斯隻有兩個人選。
扶蘇以及胡亥!
至於嬴軒,一沒扶蘇這樣的本事,二沒胡亥背後的靠山,李斯選他純粹就是腦子進水了。
“陛下,有突發情況!”
這時,內史騰接到一封信,麵色駭然。
“說!”
“李斯和嬴軒的貼身侍衛正來往您的寢殿中。”
“什麼?!”
嬴政猛地站了起來,目露駭然。
“李斯竟會被嬴軒說動?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不止是嬴政這麼驚愕,就連內史騰的腦瓜子也嗡嗡作響。
那可是嬴軒啊!
身繼大秦血脈,卻似折翼雛鳥,徒有尊貴之名,每遇些許風波,便嚇得臉色慘白,雙腿發軟,仿若驚弓之鳥。
平日裏隻流連於花街柳巷,晨起便唿朋喚友,一頭紮進那銷金窟,沉醉於絲竹管弦、美酒佳人,對詩書上的經國濟世之道全然不睬,於家國大事更是一竅不通,全然不見嬴政那般洞察秋毫之能。
就這種人,也能搞定李斯?
開玩笑吧!
“陛下,李斯估計是聽到您駕崩的消息後,不敢相信,特來看一看的,和嬴軒沒什麼關係。”
嬴政沉默不語,好半晌才問內史騰。
“假如李斯真是嬴軒叫來的,你認為嬴軒有機會麼?”
這個問題看似是在說嬴軒奪權,實則是在說李斯若是站隊嬴軒,能不能戰勝胡亥這邊。
此次巡遊,嬴政本來計劃是測試一下除胡亥以外的公子,但出發之前,卻因胡亥哭鬧著要來,便破例帶上胡亥了。
這足以說明胡亥在嬴政心中的地位!
同時也說明,在長子扶蘇不受待見的情況下,嬴政有意將胡亥當做秦二世候選人!
這個時候內史騰要是說嬴軒有機會,那就等於說胡亥配不上秦二世之位,變相等於否了嬴政的決定。
可要是說嬴軒沒機會,那無疑是睜眼說瞎話,冒了欺君之罪。
橫豎都是死路,此時此刻內史騰後背都濕了,說話更是支支吾吾了起來。
“陛下,微……微臣認為……”
就在內史騰滿頭大汗,不知如何迴答之際,一道哭聲自遠而近的傳來。
“父皇,您怎能如此狠心,拋下兒臣而去……”
隻見胡亥身著粗麻喪服,仰頭悲號,踉踉蹌蹌的走進寢殿。
嬴政迅速在床上躺好,還不忘提醒內史騰:“出去吧,讓夏無且機靈點,別穿幫了。”
“好的陛下!”
內史騰如蒙大赦,趕緊逃離了這個是非之地。
外邊,胡亥踉蹌著撲向床邊,雙膝一軟,“撲通”一聲跪地。
“父皇,您在時,兒臣萬事皆有依靠,如今您一走,這茫茫天地,兒臣該如何是好……”
他雙肩劇烈顫抖,身子前傾,額頭重重磕在床木之上,一下又一下,發出沉悶的聲響,似是要用這疼痛宣泄內心的悲慟。
周圍的侍從和宮女們低垂著頭,大氣都不敢出,唯有那悲戚的哭聲在空曠的殿內迴蕩。
“殿下,陛下雖故,但還有他留下的大秦根基所在,還有滿朝文武百官為您所用,您應該化悲痛為力量,繼承陛下的遺誌,帶領大秦輝煌千秋萬世。”趙高假惺惺的走上前去安慰,實則已經開始宣布主權了。
“老師說的對,父皇以虎狼之師、雄韜偉略橫掃六國,創我大秦萬世之基,我雖年幼淺薄,卻也知曉這江山得來不易,不能讓父皇心血白費。”
胡亥的嗓音沙啞,帶著哭腔,卻又透著一股執拗勁兒。
“父皇,兒臣在此起誓,定當傾盡全力,讓大秦的烽火永不熄滅,讓父皇的偉業永存世間。”
帳幔之內的嬴政聽到這話,別提有多欣慰了。
胡亥不愧是他最寵愛的孩子,孝順不說,還這麼有決心,懂得他的不容易。
這一點,扶蘇比起胡亥就差太多了。
不僅忤逆他的話,以下犯上,而且還當著文武百官的麵讓他下不了臺,妥妥的逆子一個。
但凡扶蘇能像胡亥這樣乖巧懂事,他還犯得著整這麼一出麼?
雖說嬴政此刻的內心已經很想將胡亥立為太子,接任秦二世之位,但他也知道凡事不可操之過急,靜觀其變,看看其它兒子的表現,也許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想法剛落,公子高和公子將閭先後走入殿內。
和胡亥流露的真性情哭泣不同,這兩人完全就是在假哭,就差沒告訴別人自己在演戲了。
“看來,朕提倡的焚書坑儒是對的,那群夫子教來教去,結果教出這麼兩個娘們唧的家夥,真給朕丟人現眼。”
嬴政黑著臉,氣得差點沒從床上蹦起來。
他忍著兩人那刺耳的哭聲時,嬴軒現身了。
一身粗糙的布料,和其它公子那綾羅綢緞比起來,十分的黯淡。
頭頂戴著喪帽,麻繩係在腰間,麵無表情,看不出喜怒哀樂。
偏偏這樣的姿態,卻讓嬴政罕見的刮目相看。
在所有的兒子裏麵,嬴軒地位最為低下。
因為自己的不重視,他沒有機會研習高深的典籍,沒有良師傾囊相授,所能接觸到的,不過是些坊間俗事、農耕桑麻,還得承受其它人的鄙夷與不屑,過的如履薄冰。
饒是如此,嬴軒卻沒有記仇自己,反而在聽到自己駕崩後,不懼危險,趕來守靈。
更別說,他還是孤身前往,這足以證明他沒有結黨謀私,沒有和羋氏家族拉幫結派。
“嬴軒畢竟是朕的兒子,可朕卻使得他像一個被整個大秦遺忘的棄子,孤獨地掙紮求生,真是不該。”
嬴政莫名有些愧疚。
堂堂大秦九公子,隻有一個貼身侍衛,而其它公子則是前唿後擁,奴仆成群。
當真是沒有對比就沒有差距!
“縱使這孩子腦瓜子不靈活,天天沉迷酒色,不務正業,可到底孝心一片,此事過後,給他封個郡王吧。”
嬴政思索之餘,便見嬴軒繞過胡亥等人,直達夏無且麵前。
“夏侍醫,父皇究竟出於什麼原因駕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