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亦山?jīng)]有讓老爹湊上去看熱鬧，而是在一旁遠遠觀察著這位老臣。


    蘇遠道，蘇泰嶽，現(xiàn)年六十有六，先帝時便是內(nèi)閣大臣，後又接受先帝托孤，成為當朝輔政大臣。


    其權(quán)勢比之今日的張首輔更甚，然而，蘇遠道卻心境超然，在皇帝成年的頭一天，便辭去所有職務，隻留一個太尉的空銜，稱病不朝。


    其時，朝野嘩然，天下嘩然。


    此後，蘇遠道一心進入儒道修煉，皇帝三請四請，蘇遠道也都婉言相拒。


    對於當時的隆景皇帝而言，這必定是一件好事，畢竟權(quán)力隻有掌握在自己手中，才是最穩(wěn)妥的。


    然而皇帝不久後便發(fā)現(xiàn)，派係眾多，明爭暗鬥的朝堂並非如他想的那麼容易掌控。


    在悄無聲息之間，張煜悄然登上舞臺，隆景帝失察之下，對其逐步信任，等張煜走上首輔之位後，其六族的背景才被人察覺。


    可那時候為時已晚，張煜也非常聰明，並非樣樣事情都照著六族的意思去辦，幾年下來，張首輔已經(jīng)坐穩(wěn)了自己的位置，無論是皇帝還是六族，對其都無可奈何。


    如今蘇遠道重登朝堂，蕭亦山立刻意識到，今後朝廷的爭鬥隻會愈演愈烈。


    此刻蕭亦山看到，蘇遠道與眾人步入皇門之時，有更多的大臣在遠處觀望。


    其中的那些目露不善者，全都是手握實權(quán)的張黨與六族之人。


    通過老爹的記憶，蕭亦山清楚，這場權(quán)力之爭中，他們蕭家必須也隻能站在皇帝這邊。


    好在眼下蕭家不起眼，老爹一直以來的做派，即便與那些人對立，他們也不會重視。


    根據(jù)蕭亦山的曆史知識，如果遭到對手攻擊，像老爹這樣的小官，要麼第一個死，要麼就是最後一個死。


    但老爹不想死，蕭亦山和全家老小都不想死。


    “所以，不管之後如何發(fā)展，都隻能想辦法幫著皇帝除掉張黨，除掉六族，這是蕭家唯一的活路，沒有別的可能，就是不知道，蘇遠道會怎麼利用老爹？”


    想著，蕭亦山神識便隨著老爹一同進入了朝堂。


    天正殿內(nèi)，百官山唿萬歲，臺階之上，隆景帝威儀而坐，張煜站在群臣之首，開班便道：


    “啟奏陛下，秋後淮西水災頻發(fā)......”


    早朝一開始，朝廷便要商定一些天下大事，單是這些，便要耗去至少一個時辰。


    這些事情大多不涉及黨爭，官員們還算能各自其言，做到彬彬有禮。


    不過很快蕭亦山便發(fā)現(xiàn)，一到任命處理事件的官員人選，朝中便開起了爭執(zhí)。


    張煜、楊賀這樣的大佬自然不會出班，全都是各自手底下的官員爭得麵紅耳赤。


    蕭亦山也仔細分辨著，記住哪些是皇帝的馬仔，哪些是張首輔的擁躉，哪些又是為六族爭利的嘍囉。


    而隆景帝也算一代明君，在他的主持下，這些不算是太重要的官員任命，最終大部分擬定，雖然不能讓各家都滿意，可好歹是平息了大臣們的爭吵。


    而緊接著，皇帝又頒布了一項人事任免。


    將玉門關(guān)總兵梁之佑調(diào)任經(jīng)遠，任命齊安泰為新任玉門關(guān)總兵。


    玉門關(guān)乃是帝京以東最為重要的關(guān)隘，俗稱“天關(guān)”，其總兵的人選，無論是能力還是官銜都遠遠高出其他關(guān)隘。


    “這難道就是張彥所說的那道詔書？”蕭亦山心想。


    大太監(jiān)趙德海宣讀完任命詔書後，立刻便有大臣出班進言。


    “陛下，此事萬萬不可，梁之佑守備玉門關(guān)多年，盡忠職守，從無過錯，怎可無故調(diào)離？”


    這話說在皇帝麵前，用咄咄逼人來形容也不為過。


    他說完後，又連著有幾名大臣出班，意思都一樣，梁之佑不能換。


    “說這些話的都是六族一黨，還有首輔的人在跟著參合。”


    蕭亦山繼續(xù)觀察，他要走的第一步就是要分清誰是敵人誰是朋友。


    “大膽！”禮部尚書赫然出列，對著剛才那些人就是一通狂懟：“梁之佑有什麼才能陛下自然清楚，調(diào)任而已，竟如此大驚小怪，莫不是你們這些人跟梁之佑有什麼瓜葛？


    哼，臣聽聞，梁之佑在玉門關(guān)假列兵源，每年吃下幾十萬兩空額，那些錢該不會也進了你們的肚子吧？”


    這話一出口，火焰筒當即就炸了。


    蕭亦山發(fā)現(xiàn)，朝堂也並非自己想象的那般井然有序，關(guān)係到自己切身利益，該吵的時候，這些大人也不比街上大媽弱上多少。


    皇帝似乎也不著急，張煜更是巋然不動，此刻心底裏大概都是在盤算。


    看著張首輔以及他手底下那些大臣的表現(xiàn)，蕭亦山猜測：“此事皇帝必然是繞開了內(nèi)閣，不然，那些人也不會這麼大反應，張首輔不發(fā)話，或許是有些措手不及。”


    蕭亦山後來才知道，梁之佑的侄兒一年前迎娶了一位嬌妻，卻正好是張首輔一位學生的妹妹。


    此刻，大太監(jiān)趙德海的聲音響起：“肅靜！”


    他拿起一本奏折，衝著大臣們說道：“這是梁總兵呈給陛下的奏折。”


    隨即，趙德海當著眾人高聲念道：“啟奏陛下，臣梁之佑駐守玉門關(guān)多年......望陛下恩準臣告老還鄉(xiāng)......”


    聽完這份奏疏，許多大臣頓時麵露愕然，啞口無言。


    趙德海接著又將奏疏遞給了張首輔，張煜看了幾眼，隨即衝眾人說道：


    “既然梁之佑主動辭官，陛下又定了接替的人選，此事便不可再議。”


    張首輔說完，朝中便是一片寂靜。


    這時，隆景帝道：“今日蘇太尉重登朝堂，朕心甚慰，太尉大人，你對此事有何看法？”


    蘇遠道從班列中緩緩走出，躬身道：“啟奏陛下，那梁之佑曾經(jīng)是老臣的學生，老臣知曉其才，其性格果敢好勝，任命其赴任經(jīng)遠沙場，正好能夠發(fā)揮所長，相反，放在內(nèi)關(guān)之中，反而會使其腐朽，此次任命，足見陛下之聖明。”


    “陛下聖明！”


    剎那間，朝堂許多大臣紛紛齊聲高唿。


    那場麵讓蕭亦山感覺一陣汗顏：“好厲害的蘇遠道，十年不問政，一朝迴朝，居然能引起這等氣勢。”


    看樣子，張首輔牽起來的這根線也斷了。


    也不知梁之佑的這份奏折是什麼時候呈上去的，總之一定很快。


    在蘇遠道麵前，梁之佑隻能認命，他不敢違抗自己的這位老師。


    張黨與六族此刻偃旗息鼓，沒再發(fā)表任何意見。


    早朝結(jié)尾，便是一些京畿之事，蕭清遠是曲曜縣縣令，這時候本該他發(fā)言，


    可老爹是什麼人？


    要讓他在朝中出班進言，簡直等於要了他的老命。


    “老子不敢說話，那就讓兒子來替你說吧。”


    罷了，蕭亦山操控著老爹，從班列末尾走出，上前幾步，衝皇帝說道：


    “啟稟陛下，微臣有奏。”